
【丁香•祝福江山】姐妹花(小说)
一、血染农场
秋天,阳光暖融融的。中招分数下来了,金花儿准备到校看结果。今天,她特意换了一套新衣服,蓝色的外套和黑色的踩脚裤,让她自我感觉精神倍增。这件蓝色上衣,是妈妈不久前买的;从前,她与妹妹的衣服总是完全一样,颜色一样,款式一样,型号一样;唯有这次秋装,妈妈选了两种颜色,一种蓝色,还有一种乳白色,妈妈让姐姐先选,金花儿就选了这件蓝色的,她爱蓝色。分数用红纸抄了贴在板报栏里,看分数的同学很多,金花儿用了好大劲儿才挤到前面去。不看还好点,看完心凉半截,满分700,才考了193,看来上高中是没希望了。不过,妹妹银花儿考得还不错,得了508分,上普高没问题。
“嗨,管它呢!”临回的时候,金花想。她把头发甩一下,后面的马尾巴就到了右肩,她用手握着马尾巴往下滑时,忽然又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往下干什么呢?
学校离她的家只隔一条公路,相距也只半公里的样子。可是,当金花到家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正在呐闷时,银花儿忽然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姐,快去,快去看,妈妈被人打了,鼻子流血了,流好多血!”
金花儿跟着银花儿朝农场一路狂奔,在稻田埂的横头空地处,只见围着许多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太不象话了,真是狗仗人势!”
“一人得道,鸡狗升天呐!”
“乱纷纷,你刚唱罢我蹬场。”
人们的议论,金花儿一句都没听清,就挤进圈内,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妈妈斜靠在田埂上,胸前的衣服被鼻血染红了几大块,鼻子里还在流着少许血丝,身旁是两只死了的母鸡,有一只还在作最后的垂死争扎。金花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就和银花儿架着妈妈往回走。
金花儿一家四口,爸爸是农中教畜牧专业的教师,每月有800多块钱的固定工资;妈妈是农民,身犯严重的胃下垂疾病,另外还有间歇性精神失常毛病;银花儿是妹妹,俩姐妹今年都该上高中了。为了省俭,爸爸把她们娘儿仨都接到学校一起住;为了补贴家庭,妈妈养了一头小猪,还有几只母鸡。
金花儿和银花儿是双胞胎,金花儿比银花儿早出生一小时零八分。除了她们的父母,一般人很难区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既使是爸爸,有时也分不清,他只好看耳朵,因为姐姐左耳垂根部有一颗米粒大的红色小肉瘤。
金花儿爸爸叫李茂栋,今天到县城去买几样兽药;进门见妻子鼻青脸肿,就问她出了什么事。金花儿妈妈叫陈良娥,她说:“我的鸡在农场田里吃谷,张东升拿着竹竿打,5只打死了3只,我让他别打了,他不听,我就骂一句‘狗仗人势\\\\\\\',他就来打我。”说着她挽起袖子和裤腿让他们看。李老师低头一看,到处都青一块紫一块;他扔下药包,就气冲冲地出了门。
二、何处讲理
原来,学校有十几亩田,以前都是靠师生劳动来耕种;改革开放后,农村都搞了承包,张校长就把田包给了自己的侄儿东升,让他每年向学校交1500斤稻谷,其余归自己。东升算算也划得来,农场有四间机瓦房,还有一头耕牛和其它劳动工具,而且也不用交税和提成,所以就答应了。但是,学校家属养的家禽家畜都是散放的,这让东升头痛死了。稻田的稻穗都低头了,那些鸡呀、猪呀,都纷纷来分享。东升30多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今天拿着竹竿连赶带打,就打死了几只鸡。可是,当他听到陈良娥骂他狗仗人势时,就改打鸡为打人。
李老师气冲冲地来到张校长办公室,劈头就问:“张校长,你还管不管啦!”张校长正在与乡派出所所长杨威下相棋,他跳了一个卧槽马,将马往扬所儿老帅右上方“啪”地放下去,嘴里喊道:“将!”李老师又大声问一句:“你管不管!”
张校长这才回过神来问:“嗯?管什么?”
“东升打死鸡还......”
“打死鸡你拿回吃掉不就完了!”李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张校长就带气地回应了,接着又咕哝道:“鸡毛蒜皮!”
李老师更来气了:“把人打伤了也叫鸡毛蒜皮呀!你去看看!”
“我看什么?我又不是医生!你弄医院去看看不就完了!”张校长见杨所儿歪帅,就平炮说:“将!”
李老师觉得再多说也没用,就找了一辆架子车,爷儿仨将陈良娥拉到乡医院。
医院很冷清,没什么病号。接疹的是梁医生;梁医生在陈良娥的腿上捏捏问:“痛吗?”陈良娥“唉哟”一声说痛;梁医生问骨头痛不痛,陈良娥说不痛。梁医生听完心脏、量完血压后,还是让她拍个片。梁医生看完片后说没什么大问题,皮外伤,软组织受伤,有几处淤血,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李老师交了500元押金。等老伴儿挂上盐水,让两个女儿在这里守着后,自己就往司法所去。
司法所长姓吴,见李老师来了,忙站起来握手、倒水。听完李老师的叙述,皱皱眉说:“唉呀,我说你就忍忍算了,你看哈,你这连轻微伤都算不上,也不够起诉条件啊。”李老师说:“那医疗费呢,也自己出?”吴所儿微笑着说:“唉呀,我说李老师呀,钱短人长,对不对?只要你家属身体没问题,比什么都好,对不对?”
李老师是个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人。被人打了,还得自己出医疗费,他觉得没法忍;他认为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交了650元,办完出院手续后,就准备到县信访办去。
从学校到县城不到10公里。李老师骑着一辆老鹰牌的除了铃铛不响到处响的自行车往县里赶,因为路上车老掉链,他从早7点出发到信访办门口时,已经9点多了。他一看,窗口前前来信访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龙,他只好接着排。他听到前面的人小声议论着,交谈着,有的是拆迁问题,有的是下岗补助问题。临到他时,接待人员问:姓名、单位、家庭住址、主要事由,他一一作答,接待人员接过他递去的信件后说:“回去等消息。”
可是,李老师回来等了一个多月,什么消息都没等到。这天快吃午饭时,他就对着妻子发牢骚:“咋这黑呢?咹?你说这鸡打死了拉倒,这人打伤了还得自己掏医疗费,到现在,连句好话都没听到,这人活得咋这窝囊?咋这憋气呢?”
李老师的话无异于火种,一下就点燃了陈良娥内心的干柴。只见陈良娥涨红着脸,顺手从门旮旯拿起一把锄头,径直向校长家奔去。
三、金花初开
张校长今天来了客,客人叫田文华,是张校长母亲的干儿子。田文华是恢复高考后首届大学毕业生,毕业后开始在一所高中教语文,在干部队伍正“四化”时,他被化到乡里当了党委秘书,经过十几年的打拼,现在已是县政法委书记了。今天他办完事顺路来看看老妈,张校长要请乡里书记、乡长来陪客,被他拒绝了。
现在,这哥俩正在院里下相棋。田书记用手指夹着车迎着对方的帅头,往下一拍说:“将!”与此同时,只听小门楼的门“哐”地一声被撞开了,陈良娥正高举着锄头往里冲;还是在同一时间,只听门外有人大喊一声:“妈!”陈良娥忙把锄头放下,嘿嘿嘿地傻笑。喊“妈”的人是金花儿。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金花儿外,陈良娥在发病的时候,再没有人能管得住。金花儿忙上前挽着妈妈的臂膀严厉地说:“回去!”走了两步,金花儿才回头,嫣然一笑说:“对不起呀!”
她们娘俩走了老远,这哥俩加速的心脏跳动才开始慢慢往下减。田书记在藤椅上把身子往上提一下,然后往后仰着,问:“那女孩儿是谁家的?”
“还有谁,就是那个疯女人的。”张校长虽然惊魂未定,但说话还是恶狠狠的。
田书记皱了一下眉,缓缓地说:“我说哥,你都50多岁了,快退休了。人家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对手多道墙;象你这个年龄,应该多栽花,少栽刺才对呀,就算不给自己留后路,也得把儿女的路修宽点呐。跟你一块儿起步的人,有的当了高中校长,有的当了乡长、书记,你看你,在这个椅子上一坐就是十几年,怎么说你呢?”
“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管得了那多呀。”张校长摆出无所谓的样子。
“什么叫鸡毛蒜皮?啊?让你到中常委去讨论国家大事,你有那个能力吗?让你带兵去打日本,你有那个本事吗?你这个比七品芝麻官还要小多少倍的小毛官,本来就是管鸡毛蒜皮的事的,可你管好了吗?跟你说吧,”田书记起身喝口茶,接着说:“李老师的信访件转我那去了,按你的说法,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在信访局就消化了,他们为什么要转?人家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人家要看笑话。”
“那,那怎么处理?”张校长不解地问。
田书记再次起身喝口茶说:“让东升带一千块钱,到李老师家去陪礼道歉。”见张校长态度不明朗,田书记接着说:“咹,我说哥,你的脑子怎么就不会拐弯儿呢,东升不就是个农民吗?道个歉就丢你好大人呐;那钱要他拿吗?你这学校穷得连一千块钱都拿不来?你签个字报了不就完了?真死脑筋!”
“哎哟,我咋就没想到呢?”张校长一拍大腿,接着就对里面喊:“东升!东升!”
东升正在厨房帮他大妈做菜,听到喊声,忙跑出来,一边撩起围腰子擦手,一边拿眼睛看着他大爹听分咐。“你身上带钱了吗?”张校长问。当看到东升摇头时,张校长掏出一叠钱数了十张递给东升说:“拿去,到李老师家去陪礼道歉,态度诚恳点。”见东升站着不动,张校长有点生气:“你不去,让我去呀!”张东升这才极不情愿地接过钱往外走。刚走几步,就听田书记说:“跟李老师说,就说是我说的,请他来陪我喝几杯。”
陈良娥前脚到屋,东升后脚就跟了来。李老师见到东升就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来干什么?出去!”东升只好陪笑说:“李老师,你听我说.....”“我不听!出去!”东升的话还没说完,李老师又吼道。金花忙说:“嗳哟爸,人家来是客,听人家把话说完嘛。”东升这才有机会说话:他说县政法委田书记是如何把他大爹熊得不成个人了,他大爹又是如何把他熊得狗笼钻不进,说着把钱递过去,接着说:“田书记说,让你一定得去陪他喝两杯。”
李老师这才转怒为喜,他一边接过钱往口袋里装一边说:“钱是小事,关键是气出去来了。”
李老师来到张校长家时,屋里俩人都站了起来,张校长作完介绍后,田书记忙握着李老师的手说:“我叫田文华,在县政法委工作。”
菜上完后,大家都让李老师坐首席。田书记亲自给李老师倒一杯酒,然后举起杯对他说:“来,我敬李老师一杯,我们的工作没作好,让你受委曲了。”李老师忙端起杯说:“书记太客气了。”说完一饮而尽。他们边吃聊,听完李老师说的银花儿考上了县一高,金花儿还在家待业的情况后,田书记说:“你们老教师是教育界的宝贵财富呀,应该得到组织照顾。这样吧,明天你爷儿俩到我办公室来填张表,我给金花儿安排一份工作。我的办公室在县委新楼三楼左手第一间。”李老师万分激动,连说几句“谢谢”。
果然,李老师爷俩去填完表的第三天,李金花儿不仅成了望城乡派出所的一名正式干警,而且也成了全县公安系统内的一支警花儿。
四、金花吐艳
望城派出所共有11人,除所长杨威、户籍警韩婷婷、警校刚毕业的刘斌外,加上李金花才四位正式干警,其余都是协警。
金花儿穿上警服的那一刻,心里甭提多高兴。她对着镜子反复审视着两肩上的布条条和豆豆,然后把头一会儿扭到左侧,看看上衣是否合身,一会儿扭到右侧,看看裤腿是否够长。接着她伸开双臂就象舞蹈演员那样自转一圈,问韩婷婷:“怎么样,合身吗?”韩婷婷正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听金花儿问话才站起来,走到金花面前,双手搭在金花肩上笑着说:“太合身了,真是美女警察,不过,建议你还是把马尾巴剪掉。”韩婷婷说着抓起金花儿的马尾巴抖几下。金花儿一想,对呀,哪有留着马尾发的女警呢?就说:“听婷婷姐的,我这就去剪。”
金花刚上班时,也没什么具体事,有时跟在所长屁股后面在街上闲逛几圈儿,有时坐在办公桌前看看报纸,喝口茶。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她的这个工作怎么来得这么容易,她不知道是爸爸的上访信起的作用还是妈妈的锄头起的作用。想到这些时,她就想起了田书记,想起他那高大的身材,他那明亮的眼睛,他那红润的脸堂,他那朴素的衣着,他那办事果断的风格。她记得那天在他办公室里填完表,他看了看表说:“好,我就不留你爷俩吃饭了,你们回去等消息。”他们回来没几天,她的工作就安排好了。两个多月过去了,她再也没见到他,她忽然有点想念他了。
到了腊月,派出所的工作就紧张了起来。
首先是抓赌。这天夜里,杨所长主持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他在会上说:“最近,赌博之风非常猖獗,据说前些日子,从南方来一个会抽老千的女人,在李湖村输掉了20多万,最近又要捞本来了;其它村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我们要借这个机会搞点创收。乡里分给我所的创收任务是5万,那些家伙都是吃饱了没事干,尽想歪路子,派处所又不是企业单位,怎么创收?好了,不说这些了。”接着,所长对人员进行分工,由刘斌带4个人负责南片儿,他自己带3个人负责北片儿,金花儿和韩婷婷在家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