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家国天下】茅屋.土坯房.楼房(征文.散文)
屈指一算,四十年一晃而过,静坐回想,感慨万千。
1978年春,我们家终于从借住的茅屋搬出来了。因为六十年初的那场年馑,父母领着五岁的大哥逃离静宁老家,流落到关山林海的苍沟。举目无亲的逃难人被好心的龚大爷收留,借住在他家一座低矮、昏暗的茅屋里。
茅屋矮小倒还罢了,关键是苫在屋顶的茅草和毛竹年久朽烂,每逢雨天,简直是“雨脚如麻未断绝,床头屋漏无干处,”和野地里没有大的区别。这也难怪,落户到深山老林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背井离乡之人,栖居之处都是匆忙搭建的茅屋,有的甚至就是借住石崖搭建的茅棚,能有一地容身已经很不错了。
随着我们兄弟姊妹的陆续出生,矮小的茅屋显得捉襟见肘,逼仄狭促了。那颓废的茅屋也摇摇欲坠,眼看着不能继续住人了,生性好强的父亲决定修建一座自己的房子。
在那饔飧不继的年代,修建一座房子虽然没有登天难,却也非易事。首先是缺吃,其次是请不起木匠,木匠不但要付工钱还要管吃管住,最重要的是没有钱。开弓没有回头箭,父亲下定决心要建房子。东借西凑,求爷爷告奶奶凑够了买木头的钱之后,我家的房子终于破土动工了。当时静宁老家的五六个亲戚追寻父亲到关山,割竹子搞副业,虽然异常艰辛,总能变换几个油盐钱,远比在老家死巴巴的要好一点点。老家的亲戚里有一个舅表爸,粗通木工活,父亲借来村子里王二哥的木匠工具,舅表爸就充当了木匠的角色,其他的亲戚帮助开挖基础,邻居们轮换着帮助打土墙。每天的饭食就是两顿洋芋菜糊汤和米玉面粑子,母亲为此一直心存歉疚。亲戚邻居都晓得就这样的饭食也没有宽裕的,尽管出的牛马力,却没有一个人弹嫌,齐心协力地帮衬我们修建房子。
断断续续四十多天后,我家的房子终于有了雏形——屋顶无瓦,有门无窗,但是比起那低矮的茅屋简直是鸟枪换炮了!不等石板炕干透,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搬进了新房子。屋顶苫上洋麦杆,没窗子的窟窿用日本尿素的尼龙袋子堵上,雨天虽然也滴滴答答地漏雨,但丝毫不影响我们住进新屋的欢欣。
直到住了一年多之后,我家的屋顶才苫上青瓦,墙窟窿上才有了窗子。那座土坯房一住就是十多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房子已经严重倾斜,西山墙裂开了拳头能塞进去的缝,岌岌可危。出于安全的考虑,再加上我们都已经长大,不愿意再挤在一盘大炕上,父亲做出了第二次修建房子的决定。
二次修建了一座五间的土坯房,无论是工程质量还是门窗都比第一座房子好。修建第二座房子的时候,我家依然不富裕,因为我们都在上学,在承包地里劳作的只有父亲,虽然不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经济还是紧张,用母亲的话说就是连个看的钱都没有。倔强的父亲筹借加贷款,凑够了修房子的钱,把建房子的工程包给了一个小建筑队。不出一月时间,一座坐东朝西的五间土坯房竣工了,青瓦覆顶,棋盘门,花格窗,和旁边那座沧桑的板板门,牛肋子窗子的老屋对比鲜明。也就是有了那五间土坯房,我们才实现了灶屋和寝室的分离。
建五间土坯房的贷款和借债,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才还清,我们念不完的书和母亲的病,使父亲的口袋里从来没有余钱。即就如此,父母对待生活的的态度热情不减,从未哀叹过和自卑过。
目不识丁的父亲把七个儿女都送进了学堂,一个子女众多,生计艰难,孤独无助的外来户,在二十多年的时间修建了两座房子,这些是父母的骄傲,也是被乡邻褒扬的缘由。
世纪之交之后的第六年,辛劳一生的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我们都算学有所成,有了自己的职业,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其时政府对林缘地域的山村实施整村搬迁,在林海里生存了六七十年的乡亲们迁居到交通便利的新农村。父亲虽然不能割舍老屋和流血流汗五十多年的土地,最终还是被我们接到城里居住。
关山林海中那片曾经养育过我们三代人的土地,人走屋空之后植被迅速恢复,野兽成群,山更青水愈秀,成了人们休闲旅游的好去处。年过八旬的老父亲隔一段时间就嚷着要回去转转,我们便陪着他再回故乡,在那饱经沧桑的老屋里熬一罐罐罐茶,慢慢品味已经逝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