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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缘】手印(小说)


作者:夕村 布衣,402.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218发表时间:2019-12-20 10:50:31

【看点·缘】手印(小说) 人生啊!是不是就注定,要经历太多的无奈和不幸。可这样的无奈和不幸来得太多太稠密。我问天,问地,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答案,你能给出么?
   2018年8月9日,我起了个大早,可以说是神清气爽,因为盛世融城小区售楼顾问姚鸣告诉我,可以去银行交契税和住房专项维修基金了。只要交了这两样东西,盛世融城开发商就可以把购房合同原本给我。我只有拿到购房合同原本,才可以到我工作的单位退住房公积金。啊!房子,公积金,我为你可忙碌了大半年,苦恼了大半年,我为你欠下很多人情,我为你按下太多的手印。以至于,我一想到买房,我的大拇指就会不由自主的打颤儿,伸不直。是啊,这半年来,我按了太多的手印。
   另一件令我高兴的事,是媳妇的小舅答应借我2万块钱,早早的就打来电话叫我去拿呢。有了这2万块钱,我才可以交契税和住房维修基金。买房已经花完我所有的积蓄。这年头,能借2万块钱,对于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说起借钱,我至今还心有余悸。2012年,我自建房向银行借了6万,也是千般照相,万般按手印。对银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我还要点头哈腰,屈衷本意,强颜欢笑。时隔两年,还款期限到,银行天天打电话催款,搞得我焦头烂额。若过了还款期限,银行将把我拉入黑名单,以后就别想再跟任何一家银行贷款。为了凑够6万块钱,我跟亲人,朋友,同事借钱,我像一个到处讨人欢心的小狗。当我在银行给的最后一天期限的晚上,敲开庆丰镇农村信用社信贷主任的门时,我假意说是借高利贷来还这6万块钱时,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感慨地说:“伙子!你还算是个汉子,别怕,就冲你这份诚意,你明天先来把这6万块钱还上,紧接着我们又贷给你6万,贷两年。”
   听到这一句话时,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我感到身子就要飞起来。我立马冲出信用社,花了一千块钱卖了一条香烟。当我返回信用社时,信用社的大门已关了起来,整个信用社的院子里漆黑一片。我又到买烟处要求店老板给我退烟,好说歹说,店老板只退给我九百块钱,才半小时的时间,店老板就赚了我一百块钱。
   第二天,我同样又按了很多手印,从银行借贷出6万块钱出来。
   我刚启动好汽车,我的岳母站在副驾驶室旁,焦急地说:“你三老表(三表哥)打来电话说,你爸爸被厂里的烟子呛昏了,现在人还没醒过来。你先去你小舅家拿钱,等你折转回来,我们两个去看看你爸爸。救护车已经把他拉走了,要送去宁安市新人医院,我先帮他收拾点东西。”
   我高涨的情绪,顿时凉了一半。“唉!契税又交不成了,”我脑子一片茫然,往更坏的结果想去。尽管后来岳母多次催我去交契税,尽管岳父所在的天丰化工厂答应全额支付岳父的医药费,我没再去交契税,我愿意把路想得长远一些。
   去往宁安市新人医院的路上,我抱怨,责怪岳母。我大声地责问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你们不听,瞧瞧看,现在人躺在医院里了。我大姨妈,二姨父,还躺在医院里。现在,我爸爸又送进去了。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自从今年清明节上坟以后,这一大家子人就不太平,真是祸不单行。太邪门了,你们不信,我叫你们去好好的找个风水先生看看,是不是因为今年清明上坟的时候,你们安碑安坟没安好。你到好,随便找个司娘婆来跳假神,说家里平平安安的。”岳母瞅我一眼,骂道:“闭着你的嘴,好好开你的车。这次安你外公外婆的碑,你小舅花掉3万多块钱,你还在这儿咕噜哧咕噜哧,牢骚满嘴。”我顶撞道:“本来就是,这些年,这一大家子人,从来就没听说,哪家出过点什么事。”“闭嘴!”岳母大声责怪地叫道,我不再讲话,心里怅然若失,很是郁闷。
   路上,岳母接了个电话,是岳母的亲侄儿打来的——这个在天丰化工厂管理着90多个像我岳父一样的农民工的民工头子,号称无冕之王的张总,我叫三老表的人告诉岳母,我岳父苏醒过来来了。我和岳母不知症状,听说人苏醒过来,就高兴起来。岳母挂了电话,眉头舒展愉悦地说:“好了,好了,只要人苏醒过来就好了,我还怕你爸爸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咋个过。”我也无知地帮腔附和着说:“只要人苏醒过来,人就没事了,顶多打两天针就好了。”我的心情又舒畅起来,我把车开得平稳轻快。
   我和岳母找到新人医院。刚跨进岳父的病房,岳父看见我和岳母,便一大声骂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只吼出了一声我们听不懂的话。岳父带着氧气罩,又声嘶力竭地吼叫了几声,我和岳母还是一句都听不懂。这时,我俩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岳父双眼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岳母也哭了,她挨近岳父,询问了几遍,岳父急促,粗重地呼吸着,含糊不清,绝望地说:“我……我……不会动。”最后一个“动”字,吼得悲天悯人。“哪样?你不会动!”岳母一声惊愕,伤心的眼泪掉了下来,掉在白色的被子上。她哭嚎着,急忙掀开岳父的被子,颤抖着双手,去摸索岳父的手,去掐岳父的手,捏他的手掌。一连声哭喊着:“给疼?给疼?”岳父流出悲怆而绝望的眼泪,摇了摇头。这时在旁的医生,我和三老表,还有天丰化工厂主管安全和环保的陈部长,急忙把我岳母拉开。也是在这个时候,我那八个月大的女儿,从岳母的背脊上醒来,呜哇呜哇地哭闹着。
   宁安市新人医院的医生把我叫进办公室,诚恳地说:“病人的症状很严重,看症状不像是二氧化硫中毒引发的,我们这儿无法做出准确的诊断……”“不是二氧化硫中毒?”我三老表和安全环保部的陈部长,态度坚定,打断医生的话。医生笑了笑,说道:“是不是二氧化硫中毒引发的,现在还很难定论。”医生把目光转向我,问道:“病人情况危及,你们要不要转院?你们要转那家医院?”这下难到我了,转院是肯定的,但我不知道要转哪家医院好。医院又不是商场,说实话,我从没进过什么大医院。经过一番商讨,我们决定把岳父送去省第一人民医院。随后,医生拿出十几张纸,跟本来不及看,只是照着医生的指点,在每一张纸的空白处,签上我的名,写上“同意”两字。这一切填好后,医生拿来印泥,说:“按手印,按在你的名字上。”
   在我按手印时,那个号称无冕之王的张总,在过道里大声骂起来:“日你的娘!这次厂里再招人进来,先跟老子送去医院好好的体检体检,不要什么病都找到厂里来。”还有另外一个工人和我岳父一起送进医院里来。那个工人后来的诊断结果是二氧化硫中毒引发胃粘膜出血。
   为转院,转哪家医院,我们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医生让我本人亲自打电话联系我们所要转的医院的急诊科,他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这时,我又像一个到处讨人欢心的小狗,低声下气地跟对方医生打电话。对方医生让我描述病人的症状,我说得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最后,医生失去耐性,说了一句,我还有其他病人,你们转到其他医院吧,这里没有病床。
   又折腾了一个小时,我们才把岳父送进省第一人民医院。宁安市新人医院,到省人民第一医院,也就二十多公里。我那号称无冕之王的三老表还在新人医院就走了,只留下安全环保部张部长,岳母和我。好在还在新人医院的时候,我媳妇就来把娃娃接走。
   我们从救护车上,把岳父推到省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门口的过道上,还好新人医院的两个医生陪同着,要不然,我们真是吃斋摸不着庙门。
   在整个省第一人民医院的院区内,人头攒动。医务人员,病人,病人家属形成黑压压的人群,像一场暴雨过后的山洪,摧枯拉朽,正在冲走一些陈旧腐朽的东西;它热闹得更像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同样在花大把的钞票,只是不同的是,商业街上的人群在疯狂的买物,他们可以随性随意的玩弄上帝的手指,在这儿,医院,他们就只能乖乖地掏出钱来,疯狂地买命。
   第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过来问我岳父,拿着一个小本子。问一句,记下一句。
   “你那里不舒服?”
   “难喘气,”岳父艰难,含糊不清地答道。
   “噢!难喘气,”年轻的女医生记上。
   “把嘴张开,胸口痛不痛?”
   “不痛。”
   “把嘴张开,伸舌头。”
   岳父吃力的把嘴张开,伸出舌头。
   “这是几个指头?”
   “一个”
   “几个?”
   “一个”
   岳父仰靠在我身上,要喘几口气,才能讲出一个囫囵字来。年轻的女医生掏出一把小手电,把岳父的眼皮掰开,照了照走了。这时,岳父咆哮地叫了一句,我要撒尿。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我脱下外衣,遮挡着岳父,遮挡着他的尿壶。岳父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上半身整个靠在我身上,我已大汗淋漓。一个医生过来,建议我们赶快换一个氧气袋。医院的氧气袋不出钱,但要预付一百块钱的押金。陈总去门诊交钱,还没回来,我掏出一百块钱出来,交给医院,领到一个蓝色的像枕头一样的氧气袋。岳父见我掏钱,冲岳母粗重断续的怒吼道:“不要交。”岳母俯下身,安慰道:“钱可以退回来呢。”岳父还是责备我,一个劲嚷道:“不要交。”事后,我和岳母说,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准我交钱,换做我,几千也得赶紧交,不然小命不保,真是要钱不要命。岳母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说:“你爸是心疼那点钱,但他在你头上,哪怕花几万块钱,他也不含糊。”岳母说的不假,今年,岳父问我要不要换车,如果换车,他可以给我几万。
   紧接着,又过来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还是像第一个女医生一样,拿着一个小本本,问一句,记我句,反复的又圈又画,像是在做排除法。这个年轻的女医生问得更细。她问我的岳父几岁结婚,生了几个孩子,孩子有多大,是男是女。我岳父像要被她问断气。我对女医生生气地说:“这跟他现在这个症状,有多大的关系?”女医生不高兴,转过脸问岳母。后来我就一直没见过这两个年轻的女医生,我估计是实习医生吧。
   “病人那儿不舒服?”
   “……”我岳母急的一句话也答不出。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废话这么多。”年轻的女医生又换种口吻说:“他怎么了?”我岳母说:“被厂里的烟子呛着。”
   “什么烟子?”
   “……”
   “二氧化硫中毒。”
   岳母又急急巴巴答不上来,我替她回答。
   “中毒多长时间?”
   “不知道。”
   “什么时候中毒的?”
   “……”
   “大概是早上9点。”
   岳母又答不上来,我又替她回答。
   “他以前生过什么病?”
   “从来没生过什么病!”岳母撒谎,岳父几年前生过病,还住过院。
   “他的血压高不高?”
   “……不高!”岳母犹豫一下,又撒谎,其实岳父的血压很高,高了很多年。
   “到底高不高?”见岳母犹豫,年轻的女医生又问。
   “以前不高,这两年有点偏高,但是他爬高上低,从来都不怕。”
   岳母在撒谎,我知道她为什么撒谎,她怕岳父是旧疾复发,她怕岳父的病是高血压引起的。这样的话,天丰化工厂就会推脱责任,这也是天丰化工厂多么希望看到的结果啊。在宁安市新人医院时候,岳母的亲侄儿和安全环保部的陈部长,就异口同声,否认不是他们厂的二氧化硫泄漏引起的。
   安全环保部的陈部长,忙上忙下,跑里跑外,像个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又折腾了一个小时,才把6万元的医疗费缴清楚。医生安排我们把病人推到重症监护室,紧接着就做CT,核磁共振检查,输液。
   晚上22时06分,我在重症监护室里,在30多张纸上签上我的名字,填上“同意或同意以上”的字样,然后按完30多个手印的最后一个手印时,一个30岁左右的男医生告诉我,你可以走了。病人现在交给我们处理,你在这儿已起不到什么作用,家属每天下午以后可以来探视。于是乎,几双无助,担忧,悲戚的眼光聚拢在一起,如同一道穿透城市的强光,照着我们疲惫不堪的步伐,步入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的省城。
   在省城的某一小区三室两厅的居室里,我和三个年青人和两个中老年人围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各种忧郁、恐慌、猜测,围绕着我们。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的一生,绝对不会是平平坦坦,无病无灾的,这我相信,但也太邪门了。自从4月5号,到今天为止,短短的4个月,先是大姨妈出车祸,5月10号二姨父的脚踝被天丰化工厂的矿渣砸断,大姨妈和二姨父人都还没出院,四姨父和我爸爸又被送进医院,并且每个人都还伤得不轻,”我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里来回震荡着,让他们惶恐不安和忧虑。
   “现在!老姊妹五家,就只有小舅家了,”在省城当医生的表妹夫说着,又一次引发大家心里的震动和惶恐。
   “太恐怖了。真的,才4个月的时间,阿才!我这次一定支持你,不要再到天丰化工厂上班了。以前你不好好的上班,我还批评你。太害怕了,爸爸!我们支持阿才,不要再让他到天丰化工厂上班了,太危险了,”当教师的小芝表妹说。
   被小芝表妹称呼为阿才的青年是她的亲弟,她的爸爸,我称之为四姨夫,剩下的这个中年妇女就是我的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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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按手印,在日常的生活中,我们经常会碰到。包括签署合同、办理事务等。作者以《手印》为题目,正如小说开头所讲的那样:“人生啊!是不是就注定,要经历太多的无奈和不幸。可这样的无奈和不幸来得太多太稠密。我问天,问地,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答案,你能给出么?”旨在感慨生活的沧桑和无奈。小说以第一人称“我”作为叙事展开的主体,详尽叙述了“我”在2018年8月9日,将要去银行交契税和住房专项维修基金时,岳母突然说岳父在打工的厂里被烟子熏晕了,住在了安宁市新人医院。“我”作为女婿,义不容辞。从而,围绕着住院、转院、治疗延伸出来许多曲曲折折,还有家族里的不少事端。作者以平实生活化的叙述基调,把生活的苦辣酸甜浸入其中,读之悄然感慨。小说总体架构插叙自然合理。推荐赏阅。【编辑:小民西安】(百度检索:原创首发)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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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小民西安        2019-12-20 10:51:54
  问好作者,欢迎继续赐稿看点。
小民西安
回复1 楼        文友:夕村        2019-12-20 13:15:24
  谢谢!????编辑神速????
2 楼        文友:若海若蓝        2019-12-22 21:31:13
  作者内功深厚,文笔流畅,欣赏,问好冬安!
只码字,不管事,不问事,不惹事。
回复2 楼        文友:夕村        2019-12-23 05:57:59
  谢谢老师进来阅读,点赞,祝老师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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