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正】芦花白了(微小说)
村南有片荒滩,长满了芦草,大喜叔喜欢到那里放羊。
春来,草青青,羊在一旁撒欢,大喜叔蜷卧在芦草丛中,眯着混浊的眼,“啪哒啪哒”吸溜着旱烟。
大喜叔是个羊倌,放了一辈子羊,也是村里唯一的光棍。
大喜叔有一个弟弟,叫二喜,生下两个孩子后撒手而去,二喜婶年纪轻轻守了寡。大喜叔将两个娃视为己出,当宝贝疙瘩。
大喜叔放羊、卖羊,挣的钱都用在了侄子们身上,两孩子挨肩长大,进了学堂,又陆续走出村庄。
如今,孑然一身的二喜婶和大喜叔仅一墙之隔,为了避嫌,两人只是偶尔搭搭话。
入夏,雨多了起来。出去抱柴火的二喜婶踩在一滩烂泥上,脚底一滑,仰面摔倒,瞬间动弹不得。
赶着羊群回来的大喜叔听到动静,左右望望,闷着头,牙一咬,将二喜婶抱进了屋。
这一抱,抱出了大喜叔和二喜婶的闲话。
“呸,真不要脸,大伯子勾搭上了小婶子。”这话跟着风,在村里飘得沸沸扬扬。
大喜叔垂着头,更加沉默了。陪伴他的只有这群羊,还有这片芦草林。
雨后的芦草长势惊人,足足有一人高,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大喜叔喜欢躺在芦草丛里,享受这份清静,他常常望着天上来去自由的云朵发愣。
村里的婆娘望着那片芦草林,阴阳怪气、议论纷纷:“听到了吗?那片林里可不干净。”
二喜婶终于忍无可忍,操着地道的家乡口音在院里发了一回飚:“谁要再胡嚼舌头,俺撕烂她的嘴。”
那夜,大喜叔刚躺下,敲门声突然响起。他趿拉着布鞋打开门,呆住了,二喜婶竟立在门口。
划根火柴点燃油灯,微弱的灯光映出一张满布皱纹的脸,大喜叔不敢抬头,嘟囔一句:“二喜家的,你咋来了?”
二喜婶红着脸柔声道:“打明儿起,你来我家吃饭吧,也就添双筷子。”
大喜叔盘腿坐在炕头,点燃旱烟袋,半天不吱声。
窗户上“呯”一声响,大喜叔赶紧出门,借着月色,窗户下是摔碎的一个大土坷垃。
“谁这么缺德?”大喜叔铁青着脸闷声问。可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嗖嗖”的冷风。
“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怕甚?再怕你就等着入黄土哇。”二喜婶撂下一句匆匆走了。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大喜叔真的走了。他的土屋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喜叔直挺挺躺在炕上,面目安详。屋里除了铺盖、锅碗,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年近九旬的二爷爷拄着拐杖,颤巍巍来了,他抹一把眼泪,喃喃道:“苦命的娃,爹娘走得早,好不容易给你从山里带回个媳妇,却让给了二喜,这一耽搁,就是一辈子呀。”
村里人面面相觑,角落里的二喜婶“哇”地哭出了声。
大喜叔被葬在了那片芦草林旁,和二喜的坟地只隔着一条渠。
正是暮秋时节,一丛丛的芦花开得纷纷扬扬。二喜婶常常一个人伫立在渠埂上,她斑白的头发与芦花一起飞舞,恍若缤纷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