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文章(杂文)
我从来不相信曹丕所说的“文章乃经国之大事,不朽之伟业”,但,文章写出来是给人看的,特别是名人的文章,影响还是很大的。
谁也代表不了真理,你手写你心,你只要一张口就是立场,你只要一动笔必然立论。你的就是你的,你以为很真理,而真相却在你的背后哧哧笑你呢。
道听途说或寻章摘句不是真理。立场错了,结论必然荒谬。你的只是你的,代表不了真理。
有人说“有心里光明的人,才会去发现和揭露阴暗。”那么,逐臭的苍蝇呢?
你怎样这世界便怎样。一千个读者心里有着一千个哈姆雷特。读《红楼梦》也是,仁者见悲,道者见淫,革命家看见的是反满,才子佳人是满眼的木石前盟,还泪之缘。立场决定态度,屁股决定脑袋。
这也难怪,同样是作家,同样是面对惨烈的牺牲,魏巍从朝鲜战场回来写《谁是最可爱的人》,方方写《抗疫日记》撕开伤口给人看,看武汉人的悲哀和无助。我以为,武汉封城,不亚于当年朝鲜的那场烈火燃烧战士拼命的松骨峰战斗。这次,疫情肆虐,我们上去了几万白衣战士和无数的志愿者,他们也是拼着命得搏。党旗飘扬,同仇敌忾,一个是卫国,一个是保家。
无论是吹哨还是吹号,战场上,需要的是勇气,是必胜的信心而不是败落的沮丧。都在说知识分子的良知,良心应该问一句:谁在拯救武汉人民于水深火热中?良知应该告诉我们:是的,一开始我们恐惧混乱措手不及……可,很快,局面得到彻底扭转。两个月的艰苦奋斗流血牺牲后,疫情归零了,武汉解封了,我们胜利了。
同是在一个被疫情封城的武汉,你会写什么?从2月14日到3月8日,患者黎明一共在江岸方舱医院呆了整整24天。这24天对黎明来说,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恐惧也有释然,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最后都凝聚到了出舱前夕这一晚。“在方舱医院,所有的医生、护士对我们病人都是无条件的好,就像亲人一样地对你好。”黎明说,“医护人员每天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边要照顾我们病人,一边还要保持微笑向我们传递正能量,他们的努力和痛苦,我们病人真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黎明说:“隔离点提供的三餐非常丰富,也非常好吃,这些其他隔离人员都是看在眼里的。”
同是在方舱医院隔离中,有一段爆料的视频,一名身着红色马甲的中老年妇女患者向工作人员喊道,“我们不吃这个东西,那又没有味道,每天都是鸡翅、鸡蛋,菜苔这样便宜的东西都没看到。”当工作人员问其“你想吃什么”时,该名女性表示,“我要吃菜苔!”她不但不吃提供的免费餐食,还把饭直接扔在了地上,让别人给他打扫……该名女性在视频中还叫嚣:“你想怎么告我就怎么告我,我这一条命在这呢,不怕你们。”
虽然,这种人不在少数,但是,你说谁更能够代表这场灾难中的武汉人民呢?是感恩的黎明,还是这位刁妇?
历史应该记录怎样的真实?
“思想的本质就是不安”,柴静说的好,“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烛火。”这不是视角问题,是主张问题。主张往往决定作者写什么,这主张诱导人们去“黑暗”或“光明”。
主张也决定了这文章怎么写。
余秋雨是个散文大家,写大散文,文化散文,文笔很好,常有“女涡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之文思和惊句。
他写《黄州突围》,写苏轼的乌台诗案。立论说苏轼是因名气太大遭小人羡慕嫉妒恨,而陈歆耕先生却读出了《黄州突围》一文余的“断章取义”和“生造史实”来。
陈歆耕说:余秋雨写苏轼,“……批评苏东坡的言论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聚合在一起呢?我想最简要的回答是他弟弟苏辙说的那句话:‘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
其实苏轼的弟弟苏辙的话是这么说的:“且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与朝廷争胜耳。”
苏轼获罪不在“名太高”,实在“与朝廷争胜耳”。东坡在从徐州移任湖州时,上呈的《谢表》中自称:“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这“新进”和“生事”,暗讽新派人物王安石的改革,刺到了新党的痛处。王安石也绝不是“小人”。且抓苏东坡是得到神宗的御批,不是御史台的官员因嫉恨他的名气太大,想抓就抓的。
这是新旧两党的你死我活的斗争,苏轼身陷其中。陈歆耕说,江祖桢著《中国古代诗案》中引录了多首(篇)东坡涉及讥讽变法的诗文,这里就不一一转引了。江先生认为,平心而论,乌台诗案并非冤案,而处理结果是审慎而宽容的。“讥讽”得对与不对难做定论,但“讥讽”确实存在。东坡被贬处黄州期间,对自己的行为有反思,曾在给友人的书简中说“罪大责轻,得此甚幸,未尝戚戚。”(《苏东坡文集》)
而秋雨先生如此断章取义为自己的立论服务,就太不那个了。
再看余秋雨生造史实。
陈歆耕说:《黄州突围》中又一个让我感到困惑问题的是,东坡先生在狱中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坐牢不是赴宴,也不是洞房花烛,身陷囹圄,失去自由,随时可能断送老头皮,当然不是人过的日子。但具体论叙东坡先生究竟受到什么折磨,却也要有历史依据,不能无中生有。因为秋雨先生是写历史文化散文,不是写小说。
(余秋雨的)文中有这样的文字:
“究竟是什么罪?审起来看!
怎么审?打!
接着就是轮番扑打,诗人用纯银般的嗓子哀号着,哀号到嘶哑。这本是一个只需要哀号的地方,你写那么美丽的诗就已经荒唐透顶了,还不该打?打,打得你“淡妆浓抹”,打得你“乘风归去”,打得你“密州出猎!”
这里连用7个“打”字。余文用诗意的文字,把“打”与东坡诗词中的名句联结到一起,还是要说明他的观点:诗人受到折磨,就是因为他名太高,诗词文章写得太好,而遭到小人嫉恨。
陈歆耕说:那么东坡先生究竟在狱中有未被“扑打”呢?虽然是小细节,却是重大历史事件中的细节,认定事实得有依据。余文提供的依据是:
一位官员曾关在同一监狱里,与苏东坡的牢房只有一墙之隔,他写诗道:“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
而史料记载的却是,刚入狱时,东坡"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神宗)遣使就狱,有所约敕,故狱吏不敢别加非横。臣亦觉先帝无意杀臣,故复留残喘,得至今日。”这是东坡本人在《杭州召还乞郡状》中的自述。他本想自杀,正是因为看到神宗皇帝派人到监狱关注、关心他,感到了生存的希望,才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苏东坡文集》卷三十二,转引自孔凡礼《苏轼年谱》第455页)“不敢别加非横”,东坡自述证明,他不可能在狱中受到“轮番扑打”。倒是相反,“有一狱卒,仁而有礼,事子瞻甚谨,每夕必然汤为子瞻濯足。”也就是狱卒每晚必烧温水为东坡洗脚。
我(陈歆耕)想,狱卒对东坡的友好态度,可能有敬慕东坡文学才华的因素,更主要的还是因皇帝传递了对此案的态度信息。尽管御史台官员“侵之甚急,欲加以指斥之罪”,但未得皇帝诏令,动用“扑打”的刑罚来逼供,也不太可能。
我也想,这就不再是文章支持立论的论据材料选择问题了,而是赤裸裸的造假了。
其实,大家都喜欢苏东坡,因为他的率性,他的“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他洒脱的“也无风雨也无晴”。但历史文章不该这样做,因为余秋雨写的不是真理。
其实,我挺喜欢读余秋雨的文章的。误写必然误读。“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别有用心而有心为之者的主张便隐晦在这些文字里。不能说不能假设,胡适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假设有了,求证呢?
2020。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