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人间值得】一方水土(征文·散文)
“花香绿素千朵雪,果甜丹碧万点金。”南丰是贡桔之乡,这样的风景随处可见,春华秋实,是它最美的样子。
崇兰堂是书友文伟的工作室,是他租用的南丰县城近郊九莲村的一处民房。房子砖瓦结构,四拼。中间一个大厅堂,左右厢房各两间,后面是一个只有柱子没有隔墙的大厨房。厨房用具靠北墙摆放,一个水池紧挨着窄小的后门;一张长方形的饭桌贴紧南墙,占据了除厅堂通往厨房东西两个门洞以外的所有墙面。一般可以坐4个人,也可将桌子移开,坐六个八个不成问题。
那样的民房,让我想起了自家的祖屋。我在那里出生,5岁才离开。从崇兰堂联想到祖屋,除了格局上的相近,就是气息上的相通。
自从得知文伟有那样一处宝地,我们在江西省书法培训中心南昌高研班学习的一群人,自发形成的“南研八友”,早就有了一探究竟的愿望,但多次筹备都未能成行。
那天我和国华兄先到,文伟蓝天救援队的队友香香,把我们从火车站接到九莲。抵达九莲,我推开车门,一树桃花灿若红霞,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崇兰堂坐北朝南,大门外是一块菜地,芥菜、大蒜、莴苣,一畦畦,绿油油。大门右侧九个蜂箱放在地上,每个箱子下边都有一寸见方的小孔,蜜蜂们忙碌进出。抬头向上,于有东老师手书的“崇兰堂”三个字遒劲有力,连同文伟自书联“寻一处静谧,享人世清欢”,一下子就有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见我们抵达,热心的邻居送来了刚从地里拔的大蒜、青菜心、白菜。我喜欢田园生活,早就向往在崇兰堂读书写字、品茗饮酒的生活体验。为在崇兰堂生火做饭,我从家里带去了年糕和腊肉。香香要安排我们去蒙古包午餐,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与香香一起,翻找崇兰堂的存货,炒了白菜和冬笋腊肉,用青菜心、大蒜煮了年糕。国华兄在创作室写字,等到我们叫吃饭的时候,他完成了一幅六尺整张,张志和《渔歌子》的篆书作品。
看到香香摆上桌的花生、萝卜干,尤其是那瓶存放了20年的白酒,国华兄发出了他独有的“嘿嘿”的笑声,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格外憨厚。
方根一家三口被堵在路上,说不准抵达的时间,我们先行开喝了。正酒酣耳热,方根来了,香香又炸了干鱼咸肉、煎了荷包蛋、水煮芥菜、汤面。大家赞口不绝,连方不一小朋友也心满意足直叫好。
一瓶酒不知不觉就喝干了,方根有些少,国华兄是喝到位了,从他的言行中,可以感知。
午饭后,香香要安排我们到其他人其他门类的工作室休息。其中有栋小楼,被南丰舞蹈队的几位同道租为工作室,别具一格。楼顶露台上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一架褐色秋千在红花绿叶中静卧。我看得出神,眼里先是幻化出曼妙女性的身姿,她们一个个长发披肩,面容姣好,有的捧一本书静如处子;有的欢闹嬉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继而又幻化出小孙子那灵动的身影、光洁的笑脸,仿佛看见他正在秋千架上逍遥,和着月色清辉,接续背诵一首首古诗……转进大厅,正中一面大鼓,四面墙上挂满乐器,东西厢房分别摆放两张榻榻米,类似床楣的木头架上挂着一串串珠帘,若隐若现的大红被子,透出喜庆和热闹。
我们一行赞叹着,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但比之于窗外的春色,我们更愿意在自然里徜徉。
春天,江南的雨总是特别多情,枊条般缠绵,有韧性。或许正因为此,国华兄才会写“西塞堂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从南昌出发的时候,下着零星的雨,到南丰就停了。铅灰色的云笼罩着整个天空,油菜花黃灿灿的,显得更加艳丽。我们踩着泥泞于花间欢闹嬉戏,留影拍照。
国华兄显然是喝多了,与不一小朋友滔滔不绝。他们谈得很投机,大多与书法有关。小不一头头是道,一点头、一挥手、一浅笑,都表达出她对书法的热爱。还真别小看方不一同学,她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小明星,已经同我们一道访过兰亭、千唐志斋、王铎纪念馆,还曾在少儿书法比赛中脱颖而出。这样的好苗,是未来的希望,这样的熏陶对她成长有利。
崇兰堂左侧,有一条从小山头蜿蜒而下的机耕道,绕过水塘与水堤相联。水堤下的那条护村河,有一个古老的名字,“沧浪水”。
乍一听到这个名称,我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并对它的来历产生了好奇。
“沧浪水”最早出自《孟子·离娄》,说孔子周游列国时,听孩童唱过《沧浪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后被屈原借用,在《楚辞·渔父》中,表达他“世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悲愤。虽然在典籍中找不“沧浪”的确切方位,但依照《史记》的说法,它可能是汉水或汉水的支流,也可能是湖北境内的某一地名,在荆楚确定无疑。
如今,不只在荆楚,在赣鄱大地也有了“沧浪水”的声名。经过千百年的流淌,她早已成为中华文明的血脉,历久弥新。
“沧浪水”触发了文人的想象,许多人以其抒怀。王勃说:“山情放旷,即沧浪之水清;野气萧条,即崆峒之人智。”刘长卿说:“顾婆娑之树老,歌沧浪之水清。”
苏州的沧浪亭,是文人士大夫寄情寓怀的杰作,如今,它与狮子林、拙政园、留园成为苏州四大园林之一。
北宋庆历年间,苏舜钦支持范仲淹改革,后被罢官携家南下,在苏州择地居住。以钱四万缗购得五代十国时期吴国节度使孙承祐旧池馆。他将院落、老屋修葺一新,加建沧浪亭,写《沧浪亭记》。后欧阳修到访沧浪亭,作长诗《沧浪亭》,其中“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朗朗上口,一经传唱,沧浪亭声名远播。
一曲渔父之歌,唱了千百年,最终在苏州落地生根。如今人们一说起“沧浪”,就会想到苏州。
在中国文化史上,还有一部颇有影响的诗歌理论著作,也与沧浪水有关。南宋人严羽,自称“沧浪逋客”。他的《沧浪诗话》系统性、理论性较强,是整个两宋时期最负盛名、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一部诗话。严羽性格狂傲,为文自负,出言不逊,尤其对黄庭坚为首的“江西诗派”嗤之以鼻。我曾经买了一本《沧浪诗话》,由于不喜严羽,而将它束之高阁。
国华兄、方根一家三口和我,随香香游九莲村,还拜访了吴姓祠堂。
天已傍黑,祠堂门口只有几位老人在聊天。我向他们打听沧浪水的来历,他们茫然无知。吴姓是九莲大姓,五代十国时期躲避战乱迁徙至此。“沧浪水”很可能与一千多年前的那次迁徙有关。
“沧浪水”是一张文化名片,她也可能与曾巩或曾氏家族有关。
嘉祐二年(1057年),曾巩与其弟曾牟、曾布及堂弟曾阜同登进士,南丰曾氏风光登峰造极。曾巩兄弟为学做官,皆有成就,曾巩首屈一指,世称南丰先生。
曾巩因文章名满天下,早年与王安石结为挚友。拜欧阳修为师后,他一路追随,并向恩师推举王安石。这三人是江西老乡,都在“唐宋八大家”中占有一席之地。在当时,虽然不像“苏氏三父子”那般雷人,但他们分属江州、吉州和抚州,正可以说明宋明时期,江西人文荟萃,人才辈出。
曾巩早有文名,其祖父、父亲又曾为朝中官员,他与欧阳修、王安石过从甚密,也与范仲淹书信往还。跻身上流,同为名流。苏舜臣建沧浪亭,并写《沧浪亭记》,留下了千古传颂的真凭实据。曾巩则可能是无名英雄,他把更多的精力投放于抗疫治水,拨乱反正,造福于民,只把“沧浪”之名赋予故乡的河流,因为他懂得流水不腐的道理。
“沧浪水”在文人士大夫的眼里,从来都有特别的含义。“沧浪水”上溯孔孟,连通屈原和司马迁,在曾巩所处的年代盛极一时。或许,曾巩是想以此表明,中国文化一脉相承,从未断流。
果真如此?我不得而知。但终归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了沧浪水和吴氏宗祠,九莲,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作为历史遗存,它是历史兴衰的见证。即便不再显赫,但那绵祀不绝的风俗传统,是积淀下来的文化基因,早已溶进血脉,生生不息。像崇兰堂一样的文化院落,落户于此,与村民共生,绝非偶然。它们是纯朴的民风孵化出来的文化产品,既反映九莲开放包容的气度,也体现当地村民的文化素养。“共生”是同气相求的结果,也是涵养水土的过程。推陈出新,拔节生长,都仰赖这方水土!
——读梅子青散文《一方水土》随感
一
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缗。说实话,这“四万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缗钱等于“一贯钱”,北宋时期的一贯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有部古装戏叫《十五贯》,那个娄阿鼠为了十五贯钱,可能要赔上一条命。这是题外话。
二
子青同学的散文《一方水土》思路开阔,纵横捭阖,人文历史,烟火生活,清风明月,随意粘合,一篇精致的小美文就诞生了。
唐宋八大家,江西这一方水土就占了三家:欧阳修(吉安人)、王安石(抚州东乡人)曾巩(抚州南丰人),可见这一方水土了得!
作者文中的“九莲”只是这“一方水土”的缩影。
发现老同学的文字越来越老练,越来越写得顺手。精品佳作如雨后春笋般“拔节生长”,真好!
祝贺!祝贺!佳作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