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岁的妈妈一直受到便秘的困扰，近两年进行地加重。妈妈痛苦，我们痛苦。
　　 我们和妈妈都拼尽全力，想尽快解除妈妈的便秘问题。可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妈妈一直痛苦着，情绪也高高低低地起伏着。我们每个人打回家的电话必定是询问妈妈，今天肛门胀不胀，大便解出没有？相比有着老慢支的父亲，我们的关心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妈妈哪天在电话那头能响亮地和你对话，即可确定她今天的大便是通畅的，无论她是使用了泻药和是用了开塞露。妈妈只有到了扛不住的时候才会显得疲惫，在电话那头衰弱地应答着。每每有这样的对话，是会令我们心头一沉，妈妈这一天都在肛门坠胀不思茶饭中熬过的。眼看这种情形愈来愈严重，我们心急如焚。
　　 有病乱投医。当身处此境时，已经管不了什么土方偏方。老家的乡邻们说荷叶和桑葚叶可以治疗便秘。夏天，我们去荷塘里采摘鲜鲜嫰嫰的荷叶晒干揉碎，煮水喝或当茶叶泡水喝。妈妈也把希望寄托在这闻着清香的荷叶上，一天几大缸子的荷叶水下肚，妈妈除了多解几次小便外，我们眼巴巴期待奇迹能出现。一天两天都没有效果，我们让妈妈坚持喝，只有坚持才能奏效。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荷叶水没能彰显奇效。秋天了的桑葚叶，我们到桑葚园里采摘经霜打的叶子，听说这有霜打的叶子才能入脾。桑葚园主看到我们提篮到达，没等我们开口说明来意，园主热情地说，采桑葚叶给你妈妈泡水喝解大便，这样的叶子好，你们只管摘，只要老太太能解出大便就行。妈妈的顽固性便秘在四乡八邻是广为流的。我们三下五除二地摘了一大箩筐的经霜打的桑葚叶子。我们让妈妈喝桑葚叶水。妈妈主动的被动的一天要喝好多杯水，直到说肚子胀得喝不下去。除了多解几次小便外桑葚叶水没有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荷叶桑葚叶不见效，用生姜贴肚脐眼，这是哥哥在抖音上看到了，立即实施行动。妈妈非常听话用生姜贴，按摩肚脐周围左三圈右三圈，做提肛运动。姐姐买回各种通便的粗粮，电视上有广告说缓解大便干结的药物喝或食品，立即打电话过去，线上购物。可妈妈的大便还是不能顺顺当当地解出来。
　　 2020年6月15日，妈妈住进县医院的肛肠科。医生做完指诊说，估计没有肿瘤之类的东西，便秘，特别是老年女性便秘是很难治的，先解决肛门坠胀感问题。医生让我们在外面的药房买了美沙拉嗪栓每晚塞塞肛门，早晨吃三颗当归芦荟丸，打打吊瓶。估计妈妈进了医院心里有种踏实感，那几天白天黑夜她都可以好好地睡上几觉。
　　 肠镜检查，妈妈要求无痛。早晨清洁肠道1000ml的聚乙二醇兑温水喝完。妈妈一趟趟地跑厕所，直到拉出水便。在内镜等候处妈妈看着从里面出来的人，要是有人慢慢挪动步子，家人搀扶无精无神的样子，妈妈的紧张感陡然增加，会一遍遍地问：“我出来会不会这个样子？”
　　 做肠镜的医生一看单子便说，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们态度很温和，这让妈妈很舒服。麻醉师慢慢推着丙泊酚，细声细语地和妈妈说着话，直到妈妈不应答。镜子缓缓地从肛门进了肠道。“看这肠子黏膜着色的厉害，黑黢黢的一大片。”“我妈妈一直在吃麻仁丸。”“哦，那就对了，麻仁丸着色的。”肠道里只有两枚小小的小绿豆大的息肉。“请医生帮忙把两个小息肉给钳掉吧？”我恳请着。“不行，我们只做检查，钳夹又是一个治疗。哦，可老人家这么大岁数，做一次很不容易了。医生顿了顿说：“好吧，好吧，为不让老人家受罪，我们就给她钳掉。”呵呵，还是好心人多，当然医生也不例外。
　　 妈妈对麻醉药很敏感，我先让她在走廊的长椅上躺了15分钟，等她平稳一点，我扶着她到病房去。从内镜室到病房要走过一段路，上下两个电梯，经过门诊一段50米的过道。妈妈一路上都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昏昏沉沉，时不时的作呕。一直到现在我都后悔，没有从病房里推个轮椅给妈妈用。
　　 连拖带拉的进了病房，妈妈一头倒在床上，她大口地呕吐起来，甚至呕出绿色的胆汁，晚饭也不吃，直到夜里12点以后妈妈才觉得全身舒服点。
　　 早晨医生来查房，我和医生说了做肠镜的事情，检查没有发现肿块的。“哦，肠镜应该没有问题，等病理结果出来，没事了，就可以出院了。”妈妈一听很快就可出院了，很高兴，连忙问：“医生，我的病治好了吗？“医生只得说：“好多了，老人家。”
　　 病理结果出来了，我们办理出院手续。我们知道这次住院妈妈的便秘问题依然还在。医生开了药，也是我们平时在家用的药。妈妈在做肠镜时还没麻醉前，她清楚地听肠镜医生说这么大岁数了，只要大便能解出来，什么药管用就用什么药，别管那么多。
　　 半个月住院结束回到家，我们也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好办法，把医院里带回的药遵医嘱让妈妈服用，令我们惴惴不安的是妈妈的便秘没有好转。全家抓狂再次。
　　 哥哥从旁门左道打听到离家50公里外的一个小城，有个中医能治便秘。一个热心的同门婶婶自告奋勇地陪妈妈一同前往。妈妈晕车，颠颠簸簸到了小城，中医馆一个三四十的中医医生，看看从县医院带来的各种报告单说，我拿几副中药回去吃吃看，也许管用。中医的话给慕名而来的哥哥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三个人在小城吃了一顿中午饭，买个熬药的小瓦罐，便打道回府。
　　 妈妈开始熬中药，小火慢慢熬，上午是熬得稠糊糊的。妈妈的观念是不能有一点点的浪费，下午她再熬一次当做开水饮。妈妈总担心他的孩子们花钱，我们给她买药，往往都会把价格往低处说，怕她心疼。这种中药喝了一个星期，一点也没有见效。我在抖音平台搜索到北京一个知名三甲医院的肛肠科主任，他有一副有种药材煨汤治疗便秘，特别是老人的便秘的方子，我抄了下来，到药材店购买，抽空送回去。妈妈这时喝小城中医的中药已经喝得够够的，当她听说我带回来的方子是北京大医院的，立即就说：“大医院医生开的，这些都是花钱买的，我要喝，万一好了。”一副汤剂喝下去，老妈妈觉得肚子咕咕地叫，有肠鸣音，几次肠鸣音后，妈妈顺顺畅畅地放了两个响屁。老人家高兴极了，说二丫头从北京搞得方子管用，能放屁，不憋得慌！一副两副汤剂，妈妈除了能放几个屁外，大便还是很困难。老爹从镇上的药店买回了100瓶开塞露，以备不时之需。哥哥又买回进口芦荟胶囊。老妈妈自认为中午吃药要比一天中任何阶段都要好，午饭后，她就把两颗芦荟胶囊服下去。夜里约三四点钟时，她肚子开始疼痛，需要解大便，每次解得是稀溏样大便，甚至是隔十几分钟就要解一次，一直要持续到中午时间。有时情况从夜里到中午只要解三到四次，如是这样的，老妈妈必定是欢天喜地和我们打电话，声音是响亮的，连连说我要好了，我要好了，你们不用经常回来，我和老头子在家慢慢活动，慢慢地做些吃的喝的，我还和对门的二嫂散步去了大河。如电话处传来的是老妈妈疲乏的恹恹的声音，我们既能断定到她今天大便又是不顺畅的，一个上午跑十几趟厕所，即使是身强力壮的小年轻，也是扛不住的。
　　 粗粮、鸡蛋、牛奶水果、我们源源不断地往家里运送。哥哥决定带她到省城最顶级的省立医院看专家门诊。老妈妈不敢反对，她晕车厉害，哥哥开车从省城给她带出带回她都感觉到是生了一场病。从车上下来晕得不能动弹，整个身子靠在我身上。专家是个白头发的老者。哥哥恭维说，因为看了排行，您是权威，是治疗消化性疾病的顶级，我老母亲这个病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您身上。专家呵呵地一笑，接过挂号单说：“啊，又是一个便秘的老人，刚刚离开这是个80岁的，又来个83岁的老人，哎。”他不经意地摇摇头，哥哥定定地看着专家，脸上没有了讨好的神色。“这个便秘啊，是个难题啊！”专家无奈地说。我赶紧把从县医院检查的报告单递到专家手里，专家逐个翻过说，肠镜做了，没有问题，生化做了，也没有问题。“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我只能开点药，给你们带回去用用。”“家里有乳果糖和开塞露。”“我们医院治疗便秘也只有乳果糖。”“可乳果糖不起作用了。”“哦，这样啊，现在出了一种新药名字叫令泽舒。”哥哥唯恐记不住，要专家写在一个小处方伐上。“出医院的门往右拐不到500米有个药房，那里有卖这种药。”我们听说有新药，心头升起一股希望之光。专家让哥哥买两盒试试。一盒382元，哥哥自认为新药妈妈从没吃过，可能管用，买它7盒.妈妈一个劲地问这种药多少钱。“一盒38元。”“哦，那还不贵。”
　　 我们严格按照说明给妈妈服这种新药。新药妈妈早上服下，我们都虔诚地祷告着要能发生新奇迹。可这种药在妈妈的肚子里岿然不起作用。第二天妈妈肛门坠胀得走投无路，没有办法，我们不敢让她忍着让新药发生作用，我们不死心牵强附会地认为新药的半衰期还没到，坚持让妈妈再服用，新药妈妈吃了三颗，她拒绝再服用，她说这种新药不贵，不吃就算了，吃这新药不起任何作用，肛门坠胀得要死。很难得妈妈要浪费用钱买来的东西。
　　 失眠再次更严重地干扰着妈妈。3颗安眠药都不能使她入睡，整夜整夜地不能睡觉
　　 2020年12月13日妈妈三夜不能入睡后，三颗安眠药不能入睡，妈妈重又起床吃了5颗，还是不能睡。这一下妈妈恼怒了，她拿起药瓶，把药瓶里还剩下的全部倒在手心里，她还不忘数一数一共16粒药，妈妈一仰脖子16粒全吞进肚子里。
　　 第二天天刚刚破晓，妈妈推了推睡在身边的老爹，告诉他她吃了16粒安眠药。老头一听慌张得不行，披着衣服去叫隔壁的婶婶。六十来岁的婶婶手脚麻利地给妈妈整整床铺，妈妈妈嘴角流出口水。对门的侄孙媳妇带着宝宝过来串门，看到妈妈这个情形，年轻人吓得心脏砰砰乱跳，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喘着粗气告诉她婆婆说，对面老奶吃了16颗安眠药我，要打电话告诉二姑。侄孙媳妇打电话过来，我一看是她的电话，心头立即一紧，老家是不会轻易来电话的，侄孙媳妇慌里慌张地告诉妈妈吃安眠药的事情，我一听是这种情况，不安的心立即轻松了。我平静地说：“不要紧的，让她睡上几觉就好了。”侄孙媳妇反复追问：“没事吧？没事吧？”“没事，不要让她起床，如醒了，吃饭、上厕所都得有人陪着。正好今天是周五，我下午和领导打声招呼可以回去了。”
　　 下午4点左右我到家了。邻居们好心肠地围拢过来，老妈妈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对我说：“你怎么回来了？”“你吃了那么多的安眠药，我能不回来吗？”我的语气明显地有不耐烦。老爹坐在一个小矮凳上，“你妈妈大便解不出来，又睡不着觉，怎么能扛得住呢？”老爹用粗糙的手擦着从浑浊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的眼泪，我的心软了，我走到床边叫声妈妈。“妈妈对不起，又让你回来了。”老妈妈歉意地说。
　　 我到厨房，瓢瓢罐罐油腻腻的，我动手清洗这些东西。老爹走到厨房，怯怯地说：“我来洗吧，你歇歇。”我鼻头一酸，老爹在讨好我。我把晚饭做好端到妈妈的床边，妈妈软弱地靠着床头说：“怎么这么没力气？”“你吃了那么多的药，当然没有力气，等个三五天药效过去了，你就好了。”她要起床解小便，身体很沉重，我扶着她，她把头沉沉地靠在我的身上。解完小便，妈妈对老爹说小便放在房间里味道难闻，去倒了。“你还吃芦荟吧？解大便的时候一定不能自己去，在马桶上解，起床什么的都要有人在身边。”我又一次叮嘱。
　　 周末两天时间药效的代谢，妈妈渐渐可以到门口晒晒太阳。来来去去的人都知道她吃了16颗安眠药，相劝的声音不绝于耳。妈妈一遍遍地重复着她为什么要吃16颗安眠药。她摇摇晃晃地起床，甚至摇摇晃晃地从她的卧室走到门口晒太阳。“我刚才在沙发旁边摔了一跤。”妈妈到门口说。“啊，你就不能叫我一声？你咋这么逞能呢？”我毫不客气地训斥着妈妈，妈妈像个犯错的孩子一声不吭地坐下。
　　 冬天过去了。妈妈的便秘，芦荟胶囊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她的精神状态日趋下降。姐姐住在家里，姐姐的强项是洗洗涮涮。我告诉她，照顾老人首先要做饭给她们吃，家里不需要天天的洗擦。姐姐执拗地说我做不好饭，怕他们俩嫌弃。“不会的，他们不会嫌弃的，你自己做主，只要不放辣椒，淡淡的，煮的时间长些，就可以了，他们现在没什么要求。”
　　 2021年2月22日，年后第一天上班。我工作的医院经过反复讨论和商榷招标之后要动工了。这天，要搬家，要把门诊一楼搬完。然后依次把门诊整栋楼腾空。医院在我们这些娘子军团中顺利搬完。4月6日一批医护人员到我们的上级医院学习，我也参与其中的一些功能科室转转看看。我打听到了这家医院曾经做过肛肠科便秘手术，我找到了肛肠科的主任，主任很热情，他说先把妈妈带到医院他做个指诊。第二天哥哥就把妈妈从老家接过来，主任做了指诊说先做个排粪造影实验看看，开了硫酸镁清洁肠道。
　　 来做造影时，妈妈是夜里4点钟吃的硫酸镁，她不在晚上吃药，害怕夜里来来回回地上厕所打扰哥哥他们休息。到医院来做造影，妈妈疲惫不堪，她重重地躺在影像室过道的长椅上，一边喝着水一边上厕所解大便，前前后后的不知道解了多少次大便，最后解出大便，她非得说是水样的，可我认为还是有渣子的。她像是坚持不住了，非要去检查。我和放射的医生说老人家可以做造影了。“肠道清洁干净没有？要解出像水一样的。”我不敢搭话。妈妈先拍片看肠道，医生一看肠道说，大便根本就没有解干净。“医生，老人家已经受不了。”我恳请着。“好吧，好吧，把钡餐灌进去，看能不能看清楚，老人也许能看清楚。”我悬着的心放下了。钡餐灌进妈妈直肠里，妈妈蹲坐在一个类似马桶装置的桶上。医生下着口令：“用力解大便，憋气不解，再用力解大便，再憋气。”如此反复四次，很顺利地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