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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三爷(小说)


作者:潘绍龙 白丁,21.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052发表时间:2022-06-11 12:03:15
摘要:一切具有血性并且勇于反抗侵略者的人,都应该被我们所铭记,三爷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引子
   每年清明节庆生都要到三爷的坟上去祭奠,这是他的父亲在临终前向他交代的。而在庆生之前,庆生的父亲同样每年都到三爷的坟上去祭奠,而这是在庆生的爷爷在临终前向庆生的父亲交代的。至于在庆生的父亲之前,每年肯定是庆生的爷爷雷打不动地到三爷的坟上祭奠。至于为什么对三爷如此虔诚,庆生的爷爷在庆生很小时对庆生说的一句话道出了个中缘由:“没你三爷,就没有你爷爷我和你奶奶,没有你爷爷我和你奶奶就没有你父亲,没有你父亲就肯定没有你这小子!”
   三爷的坟在安山镇西边三公里远一个叫蜘蛛窝的地方。一般而言,每一个地名肯定有一个出处,但是,庆生在蜘蛛窝怎么也找不出这地方与蜘蛛有什么关联。四下里一望无际的枯黄色蒿草,间或有几棵不成形的槐树在湿冷的空气中瑟缩。这时节是难得见到什么蜘蛛的,更多见到的是几只麻黄色的野兔受到脚步的惊吓,忽地钻进远处的杂草纵中,然后从更远处探出头来,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提着纸钱和香烛,在枯枝败叶中形单影只,踯蹰而行的庆生。
   庆生听爷爷讲,蜘蛛窝就是一个乱葬岗,解放前对于那些饿毙在安山镇的无亲无靠的外地人以及死于乱刀乱枪之下而禁止亲属收尸的本地人几乎全葬在这儿。三爷属于后者,所以也就被葬在这个地方。
   如果不是坟前立着一块长满青苔的青石碑,三爷的坟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这时节坟堆完全被一米多高的枯黄茅草所覆盖,显得异常萧瑟凄凉,但若仔细观察,潮湿的地面上竟也长出了许多参差不齐的嫩草芽。
   庆生在三爷的坟前缓缓点着了香烛和纸钱,然后跪在潮湿的泥地上,双手撑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再后来,庆生点着了那挂两万响的纸鞭,清脆的响声,一下将这绝少有人光顾并且略显阴森的蜘蛛窝忽地一下惊醒了似的,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鸟儿发出不同的惊叫,扑搧着翅膀,眨眼功夫就飞得不见踪影。而袅袅升起的烟气在微风中好似幻化出各色影像,有山有水,有人也有家畜,其中肯定有庆生以及庆生的父亲从没有见过的三爷的模样。
  
   一
   1944年的秋天,日本人在战争中的败相已显现无异,但是正如人们平常说的,愈近灭亡,则愈是疯狂。那些鬼子连平日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假情假意也全都撕扯下来了,对那三十个从安山镇强征的民夫整日瞪着一双让人看着心里直发毛的发红眼睛,让人想起那些出没在死人堆里的野狗的眼睛。特别是在衡阳保卫战的紧要关头,那个长着一副猪脸的山田小队长简直就是疯了,叽哩哇啦的日本话不是说出来的,一字一字活脱脱是从嗓子眼里直直地挤出来似的。谁挖工事的动作稍稍慢一点,谁屙屎稍稍耽误一下,亦或觉得哪个不顺他的眼,那根好象从没有从他的手里放下的像根牛尾巴似的皮鞭立马就朝对方抽过去。那个狠哟,只比用东洋刀直接砍下去稍稍轻一点,但仍几乎伤着人的骨头。
   庆生的爷爷虽然从没有读过书,但仍属有头脑的人,从山田以及那一个个疯狗一样的鬼子行为举止里看出眼前这些日本人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晚上挤在那个破窑洞里他不停地叮咛大家要忍着点:“记着,忍字头上一把刀。”
   大家一个个虽然没有吭声,但从粗重的气息里仍让人感觉他们都认可了庆生爷爷的话。
   好象是十月中旬的一天晚上,窑洞外突然响起一阵紧促的口哨声,接着又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来就听到山田粗重短促的训话声。再后来一阵略微有点零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略略懂一点日本话的徐老八告诉大家,鬼子前线吃紧了,将山田这一小队负责修工事的后勤兵也顶到前线了。徐老八的话没有错,第二天鬼子就没有象往日一样天未亮催促大家去修工事,任由大家待在窑洞里。
   三爷当时二十岁不到年纪,不知天高地厚,无聊中从窑洞里探出头,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头还没从脚盆大小的泥洞里伸出半截,一把明晃晃的刺刀就差点儿戳着他的脸。
   “八格。”一个长一双鼠眼的鬼子骂一声,然后将一团泥土踢进窑洞里。
   这一天鬼子既没有让大家走出窑洞一步,也没有给大家吃的。大家挤潮湿的窑洞里,静静地听着外面时紧时松的枪炮声,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谁也没有挪动一下身子。从窑洞的底下往上看去,那个脚盆大小的洞口只有脸盆大小了,一整天从这个洞口里照进来的光线都是暗暗的。大家知道,整个天空都被不远处战场上的硝烟遮掩住了,明亮的光线没法照进洞里。
   半夜时分鬼子突然大呼小叫地将大家从窑洞里赶了出来。就着昏暗的月光,大家看见山田坐在一张断了一条腿的木椅上,脸上被烟火熏得像锅底,已分不清鼻子嘴巴。七八个鬼子东倒西歪席地散坐在山田的周围,长枪短枪像各式烧火棍一样胡乱扔在各自的脚边。还有有五六个鬼子头上、身上扎着渗着血水的白色绷带,在不远处那棵已没了枝丫的苦楝树下轻一声重一声地呻吟。那面原本有门面大小的膏药旗被战火燎得只有尿布大小了,黑不溜湫黄不啦叽的,在微风中耸拉着,时不时抽筋一样抽动一下,要死不活的。不用猜,大家都知道山田所带的这三十多个鬼子今天在战场上吃了大亏,除了眼前剩下的这十多个人外,其他的肯定都见了阎王。
   待大家全部从窑洞里出来后,鬼子吆五喊六地将大家赶到三里外的一片杂树林里,谁也不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进到林子里以后,大家才明白一切。原来这十来个活着的鬼子是要大家给那些战死的鬼子收尸。说句良心话,不仅庆生的爷爷,即使大家同样从没见过那么多的尸体,三个稻场大小的空地全盖满了,黄压压一大片。隔老远那浓烈的腥臭味就像一堵墙一样直逼过来,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庆生的爷爷带着大家先在场地的中央铺上一层四下里找来的枯枝败叶,然后将那些死去的鬼子像秋天码稻草垛一样,一层接一层地往上码。一直忙到天露鱼肚白时,大家才将所有的死鬼子码成四个草房大小的死尸垛子。借着渐明的光亮,大家才看清相互的模样。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脸上身上全是红不红黑不黑的血水,有的脸上沾着一块腐肉,有的肩膀上挂着一根指头,还有的脚脖子上缠着一截发白的肠子。如果不是眼白和嘴唇还时不时动弹一下,一个个与那些死鬼子没什么二样。
   汽油是鬼子自己浇上去的。看来他们做这事很在行,站在尸堆上抱着汽油桶均匀地浇着汽油。这些鬼子在浇汽油时的表情与庆生的爷爷他们这三十多个民伕一样,既木然又呆滞,就像在例行公事。尸堆上的火也是鬼子点上的。他们在尸体上扯了几块破布,浸上汽油,包上石头,点着火,直接扔到尸堆上。
   庆生的爷爷他们被鬼子赶到一百米开外,远远地看着那四团熊熊燃烧的火堆。这样的火堆他们以前都见过,那是鬼子撞进安山镇时烧大家的房子时就是这样的。但是眼前的火势要烈多了,因为烧的既不是木梁,也不是茅草,而是汽油和人肉。要知道人肉中是有油的呀,而人油同样可以烧出更烈的火来。
   也不知道这鬼子从哪儿找来那么多的土坛子,每个坛子上都贴着一张写着名字的白纸。不用问,白纸上的每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刚刚被烧成灰的鬼子。按鬼子的要求,庆生的爷爷他们往每个坛子里都装上一捧腥臭的骨灰。说是骨灰,其实更多就像未烧尽的檀树,一节一节的,用手一捏,立马成为一团黑灰。至于那些大大小的头颅,也象秋天农民用野火烧透的葫芦,稍稍一碰,立时成了一团黑色的粉末。
   大家将近五百个土坛子装上骨灰后,太阳早已经升到远处的山顶上了。鬼子成半圆形将大家赶到那些坛子前面。这时山田抽出指挥刀,指着庆生的爷爷胸脯说了一句日本话。庆生的爷爷不知鬼子玩什么把戏,一时不知所措。这时徐老八附在庆生的爷爷耳边说:“鬼子要我们跪下向死去的鬼子磕头。”
   庆生的爷爷看了徐老八一眼,那意思是对他的话有点儿怀疑。
   徐老八有点着急,说:“鬼子就是这意思。”
   庆生的爷爷使劲咽了一口口水,看了看站在身后正急切看着他的大家,然后硬着脖子转向山田,毫不理会几近戳到脸上的指挥刀。
   “老子上跪天地,下跪爹娘,今天就是死,也绝不向死鬼子下跪。”最后庆生的爷爷咬着牙,瞪着眼,斩钉截铁地说。
   “对!”三爷在庆生的爷爷的身后大声吼道,“今天就是死,也绝不向死鬼子下跪。”
   “八格。”山田血红的眼睛瞪着庆生的爷爷,恼羞成怒地低骂一声,往后一撤步,轮起指挥刀直往庆生的爷爷头顶劈下来。这鬼子绝对没有料到眼前这三十个平日象绵羊一样逆来顺受的农民竟然敢违抗他的命令。
   面对带着风声迎面劈下来的指挥刀,庆生的爷爷不仅没有退让一下,并且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拚了!”就在刀锋快挨着头顶的一霎那,庆生的爷爷低吼一声,一缩头,身子就地旋转180度,不仅躲过劈下来的刀子,“啪”地一声,轮起的左拳带着风声,也扎扎实实地砸在山田的右边耳门上。山田闷哼一声,立时就像一根木桩一样扑倒在地上,像只挨了刀的瘟鸡一样不停地抽搐着。看似瘦瘦精精的庆生的爷爷,其实有一身好功夫,这招返身打牛的招式,不到万不得已时是绝不会使出来的,但若要使出来,肯定会要对方的命。
   就在山田还未倒地的一霎那,庆生的爷爷借着还在旋转的身势,像疾风一样扑向最近的那个戴着黑框眼镜、仍在为眼前突然的变故发呆的年轻鬼子,闷喝一声,一个劲道十足的撩档腿,就将这鬼子踢瘫在地上
   几乎在庆生的爷爷击倒山田的同时,三爷一跺脚,大喊一声,带着其他的兄弟扑向周围的鬼子……
   不知是因为这些鬼子战斗力太差,还是因为他们遇着的这三十个每年农闲时喜欢练上一阵子拳脚的农民的功夫确实厉害,反正在庆生的爷爷记忆里,好象只是眨眼功夫,这些赤手空拳的弟兄就将十几个鬼子给弄死了。
   “狗日的,平日里一个个蔫不拉叽的,怎一出手就这样利索。”若干年以后,庆生的爷爷咧着缺了牙的嘴巴,仍为当时的干脆利落而唏嘘不已。
   准备离开那片杂树林子时,庆生的爷爷突然喊一声:“将这些坛子给砸了。”于是大家拳脚并用,砍瓜切菜一样,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些装着鬼子骨灰的土坛子全砸碎了。还有几个边往满地的骨灰上撒尿,边狠狠地骂:“让狗日的一个个回不了东洋,全成孤魂野鬼。”
   那些拚命的行为其实都是糊里糊涂中完成的,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情急失智。待大家清醒过来后,一个个竟然不知所措了。确实,现在虽然都活着,但下一步该往哪儿去呢?三爷竭力主张直接投奔队伍打鬼子,大家知道他单身一个,到哪都无牵无挂。而徐老八则建议回安山镇,虽然他没有明说理由,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全安山镇出了名的孝子,惦着家里年近八十岁的老娘。眼看无法形成统一意见,最后大家将眼光全投向庆生的爷爷。
   “还是回家吧,也到了播小麦的时节了。再说回家就是死,也比死在外面成一个孤魂野鬼强。”庆生的爷爷皱了下眉头,最后一锤定音。
   只是大家不知道,庆生的爷爷心里有一个他自己的小九九,这就是放心不下如花似玉的桂花。他担心自己不在时,那狗日的金大牙趁机对桂花使坏。
  
   二
   离开那片树林时,面对放在地上的日本鬼子的枪,大家谁也没有拿。也难怪,这枪太打眼,再说他们谁也不会使。只有三爷将山田的那把日本刀拿在手上,他说这刀钢火太好了,扔了可惜。
   回家二字看似简单,但是庆生的爷爷带领大家在实现这两个字的过程中可谓是九死一生。衡阳离大家一心想回去的那个家到底有多远,谁也说不清楚。大家清楚的是衡阳在湖南,而自己的家在湖北。而湖北肯定是在湖南的北面,所以只要朝北走,肯定就能回家。再说四下里全在打仗,昏天黑地的,分不清日本人在哪边,也分不清中国人在哪边,而不管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的枪子全是不长眼睛的,碰上谁就要谁的命。这种情况下,庆生的爷爷同样起到了主心骨的作用,他要求大家昼伏夜行,这样能够最大程度避免碰上当兵的。在他的意识里,不管是日本鬼子,还是中国军人,都一样,倒霉的始终是老百姓。
   一路上忍饥挨饿、风餐露宿,并且也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险遇。在经过四十多天的提心吊胆以后,他们总算走到了离安山镇只有六十多华里的贺胜桥了。可能是因为离家近了,心情也就格外放松,他们竟然放开胆子在大白天也抓紧时间赶路了。确实,人只要一放松警惕,灾祸就容易上身。那天中午刚过贺胜桥不久,在临近一片小树林时,他们被一群埋伏在树林里的国民党兵包围了。
   领头的是一个连长,长得五大三粗,脸上油光黑亮,说一口浓浓的河南话。看着眼前被围着的这三十个疲惫不堪的庄稼汉,他抑制不住一脸的兴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全连抓了三天伕,才抓到十来个老家伙,今天倒好,一下就逮着了三十个像模像样的。”
   当他看到三爷手上拿着的日本刀,眼睛突然直了,旋即一把夺过来:“哪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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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三爷》讲述了日本侵华时期,1944年的秋天,在湖北一个叫安山镇的地方,“我爷爷”和“三爷”等一共三十多个农民,被日军抓去当民夫,在日军刀枪胁迫下,挖工事,收拾日军尸体和骨灰,日军强迫中国人向骨灰下跪磕头,“我爷爷”和“三爷” 威武不屈,坚守民族气节,和鬼子战斗,最终消灭了十几个鬼子,并缴获了一把日本军刀。之后在回老家的路上,又遭遇国民党小股部队,被抓壮丁。“我爷爷”因惦记家里的亲人和爱人,执意要回家乡,在逃跑途中“我爷爷”中枪,“三爷”不顾生死将“我爷爷”救出,并孤身入虎口救出了“我爷爷”的心上人“桂花”,也就是“我奶奶”。最后,“三爷”为了保护“我奶奶”成功逃脱,惨死日军和伪军刀下。作者塑造出了一个忠义赤诚,正气凛然,有血性勇担当的男人形象。正因为有许多像“三爷”一样,在危难时刻敢于亮剑,不计生死挺身而出的凡人英雄,我们的民族才有山一样的脊梁,我们才赶走了侵略者。整篇小说极富感染力,人物形象呼之欲出,个性鲜明,打斗场面历历在目,可读性强,推荐文友们阅读。【编辑:亭上秋风】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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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亭上秋风        2022-06-11 13:40:59
  老师塑造出了一个刚强勇毅有血性的凡人英雄形象。创作辛苦了,问好。
世间万事,皆有利我
2 楼        文友:绿叶红了        2022-06-11 22:21:50
  人物塑造得不错
文学的道路上,虚心的学习,永无止境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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