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甘霖(散文)
农村虽有“人勤地不懒”之说,还必须有老天爷的襄助。老天爷若是顺了毛,脾气好,会给农民事半功倍的效益,若不然,将农民给整趴下了,也没打算偿命。
大旱时节,天降甘霖,那才是农人可以奔走相告欢天喜地的世界级大事。
一
文化档次不是很高的农民,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干农活,农活就是他们的日子。他们很大一部分人,即使有后人给买了智能手机,也不敢玩,怕不小心玩多了流量,要多交话费。因此,他们的消息来源是电视。他们对那些搂搂抱抱你亲我爱的电视剧,有时候会破口大骂;对那些唱歌跳舞的娱乐节目不感兴趣;对一些时政要闻、国家大事,他们也很少上心,他们觉得管好自己的田地就行了,许多事情不是他们有能力管的。他们最关心的是每天的天气走向,他们要根据天气预报合理安排农业生产。因此每天的天气预报,是必看的节目,且风雨无阻。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诸葛亮万分之一的本事,诸葛亮看了看日月星辰,便能掐算出日后几天的天气如何,可他们不会;也不懂阴阳五行,用天文地理知识来推测天气;更不懂飞禽走兽的语言对天气的预测作用。他们的农活安排很多时候的依靠,就是电视里面的天气预报。
二十天前,水稻田里,正是早稻灌浆、中稻疯长之时。旱地里的黄豆、花生、玉米、芝麻等正是生长正旺时。此时此刻,各种农作物需要大量的水份满足它们的生长发育。此时,也正是栽红薯的最佳时间。老天爷很给力,连续下了两天不大不小的雨,地里湿润度,刚好。我们这里的人,几乎是一窝蜂地开始栽红薯。红薯的生命力非常强,只要地里潮湿,红薯藤的茎贴着土便会生根发芽。天气预报说,阴雨连绵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星期,真是天赐良机!
二
五十多岁的方伯是个生产能手,承包的田地也比较多。那天,他清早便到稻田看了看,田里已经有一层水,水稻长势不错,然后又到玉米地里、黄豆地里、花生地里都看了看,很是满意。心里盘算着,要是不出什么意外,田地里的所有收入,今年估计也该有一万多块钱。天气好,还有一亩多地的红薯,得赶紧栽了。家里的三头小猪,下半年,给它们吃红薯,可以多长膘长肉,既有肉吃,还可以卖钱增加一些收入。因此他赶紧回家吃完早饭,交待老伴剪红薯藤,他先去挖红薯坑。
老百姓都知道,种农作物,上午比下午好;若是移栽,下午比上午更容易成活。别人家里的红薯都只栽几十到一百多根藤,就是为了自己家里人吃个新鲜,他们一般一两个小时便完工,而方伯起码要忙活几天。
方伯夫妇上午做好了准备,下午开始栽红薯。上午的天气还真如预报员说的,下了几滴猫尿当阵雨,然后立马变成好天。下午看天空的云彩,已经没有下雨的迹象,温度也上升了很多。剪的红薯藤栽着栽着就蔫蔫了,方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心里祈祷着,希望明后天能下些雨。
傍晚,方伯算好时间,回家听天气预报,为了了解更详尽,中央台,地方台全都听了一遍。看到预报里的图片在本地方闪烁的雨滴,连续三天都是有雨经过这里,便放心了。
第二天计划继续栽红薯,抓住好天,赶在这几天把红薯栽完。
三
第二天一早,天空蒙蒙的,虽然每天都是生活在蓝天下,但和老天爷还是不熟,没有它的联系方式,看不出老天爷今天到底怎么样给天气予以定论,它的真实意图无法揣摩。方伯还是选择相信天气预报的工作人员有雨的播报,依然是上午挖红薯坑,老伴剪红薯藤,下午继续栽红薯。老伴剪着剪着觉得天气不对,先前还是灰色的天,能见度也不是很好,不到一小时,太阳从那山头已经冒了出来,大有将天空一箭射穿的势头。方伯快速挖呀挖着,先前还不是很热,没两分钟,汗水便开始从毛孔里渗出,不时要擦汗。猛一抬头,与迎面射来的太阳巨光撞了个满怀,碰得头晕眼花了一会。天空的云,淡淡的、薄薄的、散散的,方伯心里犯着嘀咕,难道天气预报又说谎话了不成?不过,他还是相信有“天变一时”的可能,天气预报说的是阵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阵”来了。
下午,温度飙升,太阳老大,地下的湿度也非常大,方伯夫妇全身衣服被汗水湿透,仍然坚持栽着红薯,不时地抬头看看天空,希望空中的白云能聚拢到一块儿,变成黑云,起起风,来一阵雨。可这些白白的云根本就不懂他们的心思,在高高的空中根本就没有聚拢的迹象,我行我素,它们轻轻地飘着、走着,悠闲自得,就连太阳的光几乎没有丝毫遮挡。方伯栽在地里的红薯藤,那些良叶(藤上的主叶片),不一会儿就被太阳抽走了水分,可怜巴巴地趴在滚烫的地面,只有那埋了多半截到地里的长茎坚强地支撑着。红薯是个贱命物,方伯他知道它们不会全部死掉,即使是出大太阳,也会成活一部分,因为地底下的土还有一丝丝潮湿。
农民的乐趣,很大一部分来自土地,来自天气,那些期待,那些预判,简直就是祈祷,他们最希望的是嘴里少说老天爷的坏话,就是天气不作美,也忍着,觉得总有顺心顺地情的时候。
晚上回家,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怎么说,还好,天气预报说本地方确实是有雨,方伯放下了心,心想,栽的红薯应该没多大问题。
四
第三天的清早,就热得受不了。望眼欲穿,比前几天温度更上升了,方伯家里没栽完的红薯,也不敢继续栽,便和老伴商量,栽的红薯应该挑水泼一泼,保险一些。可思量着,距挑水的堰塘有两百多米远,还有很长一段四十多度的上坡路,老伴心疼方伯:算了吧,听天由命,老天爷不下雨,挑水泼,也不是个法子,温度这样高,岁数这么大,身体会受不了的。方伯再次望了望天,觉得今天下雨得可能性不大,天气预报又出错了,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挑水泼红薯苗。
他们两人,两担水桶,一个人挑一个人泼,一担水,来回二十分钟。从早上六点一直泼到临近上午十点,所栽的红薯,最多泼了总面积的五分之一。旁边,他的兄弟锄黄豆草,劝他,水路太远,天气太热,挑水泼,体力消耗太大,人会受不了的。确实如此,没多久,方伯终于吃不消了,特别是挑着水爬上坡时,更是匀不过来气,张大嘴巴,嘴里似乎会腾出火来,迈一步哼一声。他老婆赶紧劝他:我们回家吧,若累出病来,就费力不讨好了。方伯正要说话,只感觉胸口突然难受得紧,随即便要作呕。老婆取下草帽一边给他扇风,一边要他蹲下休息,他干呕了好大一会,十分钟后,他们回家了。
回到家,方伯面色更加苍白,摁着胸口说不舒服。他老婆,赶紧给当地医生打电话,要医生来看看。医生一检查,说是温度高,体力消耗太大,中暑了。开药、吊水、聊天,交待他往后不要这么拼命地干,人的命总归比那些红薯值钱。
一连几天,每天的预报还是说有雨,可每天都没有下。有人说,有的地方还是有下阵雨的,只是地方太大,不是每个地方都有。
这里的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刺眼的太阳连看也不敢看,那瘦坡地里的黄豆花生芝麻等,早上和上午还有一丝丝生气,下午的时候便是蔫头耷脑,没了活力,只剩下半条命努力地眨巴眨巴,它们谁也不想就这么碌碌无为地死去。栽的红薯,叶子已是枯干枯干,一碰便成末,光光的茎很大一部分已经是干憋干憋。主人辛苦地把它栽到地里,它们本打算立马施展拳脚,生根发芽,在往后的几个月里努力膨大,给主人高效益,以报主人的知遇之恩。不曾想,刚到地里,就被火红的太阳灼烫得奄奄一息,如果继续下去,生命力再强,也只能是夭亡。
方伯三天没有外出,虽然担心农作物,但还是更担心自己的身体。往后的每天就是清早到处走走,看看。他继续关注着天气预报,其他人也在铁板烧的地面上谈论着天气。每天的预报还是说第二天有雨,可到第二天又变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些雨下到了哪里。真的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老百姓蒙圈了,也没有可行的办法可以想,三四十度的持续高温,人在阴凉处都受不了,何况没地方可以躲的农作物。堰塘,前几天还是满满的一堰水,只一个星期,不断地抽或者放,被上下田里的水稻喝得快要底朝天了,再不下雨,堰里的鱼性命不保,今年的水稻收成会受很大的影响。
五
十多天后,就在人们几乎绝望的时候;在那些旱地作物,早上都是蔫蔫的,吸不到露水的时候;在水稻田已经没有水来灌溉,田里正开裂的时候;也在天气预报不再说有雨、说高温仍将持续的时候,居然下雨了,还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中到大雨!旱地里的作物大口大口地喝着水,饱了;方伯的红薯苗已经死了近一半,其它还剩半口气的红薯苗吸允着甘露,笑了;堰塘里又有了一满堰水,几乎不保命的鱼儿,乐了;稻田里见了新鲜的雨水,一改前几天的郁闷,杨花的早稻、疯长的中稻,开心了!就连好几天没下蛋的母鸡,也躲在屋檐下唱起了歌……
方伯与其他老农站在一块,望着下雨的天,无限感慨:“这就是甘霖,就是钱啊!田里地里的作物活了,人也活了,一切都活过来了,原来老天爷没有忘记这里还有一方百姓!”
方伯的病也一下子好起来了。
街头,人们相聚一起,谈论的话题只有这场雨,一场甘霖。
我们就是沉不住气,老天爷终归不会看着大地裂口子吧?有人来了事后诸葛亮,好像有什么先见之明。
抗旱挑水也不是白干的,起码是感动了老天爷,来一场甘霖,甘霖是我们用水桶祈来的。人们对自己的努力还是不肯否定,一定要拿出来说道一下。
我们老农民的病,只要打个雷下个甘霖,一定会好,用不着医院输液挂瓶子。这话明显是对方伯说的,方伯听着也舒服。
一场甘霖,湿润了土地,也润泽了人们的心情。
喜事的感受可能更为真切。在春夏之季,雨水对于农作物的生长极为重要。红花草老师这篇文章非常贴近生活,以方伯夫妇栽种红薯的农事为例,把农民盼着下雨的迫切心情描摹的淋漓尽致, 十几天的干旱之后、终于迎来了一场久违的甘霖,人们欢呼雀跃,农作物恢复了蓬勃的生机。文章语言质朴清新,叙述方式独特,场景描写细腻生动 ,拟人化手法使得该文意趣盎然。拜读老师佳作、大赞!问好红花才老师、遥祝夏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