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时光】穿开裆裤的童年(征文·散文)
一
从出生到六七岁上小学的这段时间,对于岁月馈赠的这份礼品——开裆裤,我没少穿过它。而且穿烂的不只一条,而是有很多条。
我的出生,无疑是给过父母惊喜的,从怀孕到生下来,他们都无法知道我是男孩还是女孩。既然情况明了了,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他们内心的想法希望我是个男孩的。这在靠种地挣工分的农村,有男孩的家庭,不外乎是少被人欺负的。能够多挣工分多分粮,日子才能顺顺利利地好过。
既然生下的我是个男孩,就按男孩的方式养吧,那很小就该穿开裆裤的。
听说,我穿的第一条开裆裤,就是从表哥那儿“捡”过来的。他从小身体结实,很没生过什么病……总之不“淘人”,这为我日后一个劲儿地穿他小时候穿过的衣裤,无疑是预示了一个好兆头的。
从他那儿捡过来的开裆裤,最初是个什么样的,太小时候的情形,我是不知道的。但后来的事我就有些记忆了。
听奶奶说,我从包着的布片卷儿里刚一挣脱出来,亲眼见到了穿在身上的开裆裤时,是活蹦乱跳的喜欢。只不过表哥在婴儿时穿过的开裆裤有些偏大,尽管存放了些年,依旧不减当年的宽大与陈色,奶奶把该收的地方收紧了,把该剪的地方剪短了,穿在我身上时,那是一个劲儿地合身。
这样一来可能就有一个问题了,我穿过的二手货,要是再成三手四手货的,下面有娃娃们再穿时,可就得多费些工时地去裁剪与缝补了。
但等我的记忆能记事起,我们春节到表哥家走人户时,舅妈都会收些东西让我们带回家来——那里面不一定都是些“小吃货”,但肯定是大人们可以利用的东西。
那并不怎么鼓囊囊的包里,多数时候装着的是表哥替换下来的旧开裆裤和烂得不行的上衣。平时我们是很没时间去串门儿的,串门儿在一年中,也大致只有春节走人户这一回。
父母见提走的也只是一些旧衣服,就毫不推辞,甚至还会喃喃自语地说些诸如这个好,又可以抵挡一阵子了……之类的话,当然最开心的还是我——对我来说,它是新衣服的存在。
那如同捡破烂捡回的旧衣服,依然不合我的身。要想让它们能为我所用,是需要奶奶为之加工的。她每次就把别处的烂布巾移植过来,有时是给短衣服加个边,有时是给长裤脚免个边。甚至在那些比较大的破洞处,要么用线拾掇一下,要么干脆补一块颜色完全不相搭的布上去——在她的想法中,不被冻着就行了,哪还管好看不好看呢。
到了后来,我连这捡旧的机会都没有了。表哥在他六岁多的时候就死了,听说死于“螬迷涌心”——就是蛔虫已跑到心脏里了,只不过我们那儿的人都是这样说的。他说瞌睡多,一连几天想睡觉……其实,他已进入昏迷状态了。家里娃娃多,又要去挣工分,没钱不说,还没时间,直到螬虫都从他鼻子和口里出来了,就为时已晚了。
表哥死了以后,舅妈本来打算把他穿过的衣服统统都烧掉,只是碍于不信邪的母亲的“纠缠”——她觉得烧了实在可惜,不如拿回来让正缺衣服的我穿上还可以御寒,于是便把表哥生前穿过的衣服都给我装袋提了回来。
自然就成我最后一次的期望了。
二
我那时什么也不晓得,对“死人”的衣服照穿不误。大人们的“做作”只为我守口如瓶,我也不知道大我两岁多的表哥已去了“天国”——即便我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吧!恰好那年的春节,我们也没去他们家走人户,即便我有怀疑也是无根无据。
倒是原来穿在表哥身上的那条蓝色背带开裆裤,我见他穿过。他穿的时候很合身,上面又没有补疤,颜色也新得很——只在过年时才穿呢!我那时很羡慕他,曾想过要是穿在我身上肯定也好看。舅妈在给我们收好东西的包里,我也曾偷偷找过它,但一直都没见其身影。
不想母亲却在某天下午,将它拿来让试一下,我便有些不解地问,这是表哥穿的嘛,咋拿来给我穿?我还以为拿错了呢!
母亲低下头什么也不说,把我身上那条脏得有些臭味儿的开裆裤脱下来,把表哥穿过的那条“新”开裆裤给我换上。不等她细细打量,我就挣脱开了她双手的羁绊,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跳将起来说,合适、合适……
但这条有背带的蓝色开裆裤,刚由我一试完,母亲就硬给我脱了下来。她的解释是,先洗洗,过年再穿。
那天,还发生了一桩怪事儿,奶奶烧好一锅水,把“我”的所有衣服全都装在一个木盆里,然后用开水使劲烫,还不停地翻动……其实那些衣服都是表哥穿过的,我知道它们肯定统统都要归我穿了。
有年年还没过完,我就生病了。起因是肚子疼,大人怀疑我可能是过年肉吃多了而凉了胃,直到我肚子疼得更厉害了,他们在我身上挑了几颗“羊毛疔”,才有所缓解。
这事就有些玄乎了?我昏昏沉沉地听到母亲在哭着说,肯定是他表哥不满意,穿了他的衣服,就找了我们儿子。
没事的,我们的乖孙子会挺过去的……这是奶奶说话的声音。我迷糊地挣了一下眼,果然看到是她俩。我又困倦地合上了双眼。
那我去把那些不吉利的衣服全烧了吧,都烧给他!又听母亲在说。
不怕得。孙子都穿好几个月了,现在才得病,不像他表哥在找麻烦!你把他衣裤都烧了,好了他又穿啥呢?再说,我看他最喜欢还是那条蓝色背带的开裆裤!
等我睁开眼来看的时候,穿在身上的开裆裤不见了,她们说拿去洗了,一连几天我都没见到它。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的那些话,便主动问道,你们把表哥的衣裳和裤子都烧了?
没有啊,你怎么这样问?母亲有些愕然地望着我。
那你把我那条有背带的开裆裤拿来,我就相信你们。我充满怨恨地望着她俩。
那系着背带的开裆裤果然被母亲找来了。至于其他“不吉利”的衣裤还在不在,我懒得去关心了。但我还是从心底里相信了她们没骗我。
“秘密”直到一年多以后才得以公开。除那条我极喜欢的开裆裤留下来之外,其他“不吉利”的衣裤,都在我那次得病的当天,就“送”给了表哥。
母亲说,既然你表哥要来“找”你,那肯定是因为你拿走了他穿过的衣服。要是一点也不“给”他,他会纠缠个没完……
三
开裆裤捡无可捡的时候,家里就给我做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条开裆裤。也就是说,在这之前,我从表哥那里得到的开裆裤最多。从别的地方虽也得过一些,得到的却是既破烂又短小,需要作很大的改动,不像从表哥那儿拿回的开裆裤那样,基本就可派上用场。
我穿的全新的一条开裆裤,是奶奶照葫芦画瓢做出来的。它的肥瘦与长短,都是按表哥给我的那条蓝色背带开裆裤缝制的。
不会吧,奶奶,您会缝开裆裤?当奶奶得意地告诉我“真相”后,我就打趣地这样说。
你别把我看“马”了,我年轻时候还给自己缝制过衣服呢!谈到自己的辉煌时刻,奶奶流露出一脸的自信。
那您说说看,您让我穿到的第一条新开裆裤,我穿上合适不?看到奶奶有时做活累得直不起腰来的时候,我又给她开玩笑,每次都把她的兴趣给提起来了。
你穿的那条我们自己缝的开裆裤,也不是新的。这倒让我有些意外了,看来它完全颠覆了我的判断力。
这个,不想骗你。你想想,干嘛不拿到裁缝店去打而要自己缝呢?还不是为了节约,用破衣烂布缝开裆裤,不也是为了节约吗?
哎哟,您说的这让我好不伤心哟!我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不伤心,一点也不要伤心。娃娃家穿孬了哪个说你,又不像大人要在人前走,有个面子问题。娃娃家冷不着就行了!
难怪,你们大人要给我们这些娃娃家做开裆裤穿,大多数时候还捡别人的烂货来穿,原来是嫌我们有不起面子吗?
你以为穿个开裆裤就吃亏了,不吃亏!
那我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好,还不是为了节约布料呗!说完这,我就不再言语了。
奶奶以为她把我说得不高兴了,便转移话题说,说给你可能你也不相信,我小时候娃儿家也穿过开裆裤……
我吃了一惊。你们那个年代也穿啊?
为啥不穿?是为贫穷而穿的。我们多大了都没穿的,女孩子比你们男孩子更要面子嘛!
她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在这之前,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在我们生产队至今也还有快要上学的女孩子在穿着开裆裤。有的女孩子甚至连身上的关键部位也还裸露在外,弄得她们根本不敢在人前去晃悠。
奶奶,您说我们穿开裆裤不吃亏,是什么意思?
穿开裆裤对娃娃有好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至少有两个方面的好处,一是娃娃都缺钙,随时用太阳晒晒精屁股可以补钙。二是娃娃的屎尿没管束,说来就来,说屙就屙。屙湿了、弄脏了,哪有那么多的裤子来换。最后还有一点,大人们都忙着下田干活,哪有那么多时间来管这个又管那个的?
这个,这个……从讲卫生的角度讲,好像也是吧!我心里想,同时出现了自己曾有过的乱拉屎屎的镜头……哪个人又不是在那个“肮脏”的环境里长大的呢?
你小时候穿个开裆裤,把精屁股露在外面,那屁股墩儿啊,冻得像块生铁一样,鼻子都要“过河”了,就是不晓得醒一下。我就把一个围腰子一个冬天都拴在你的腰上,这样就可以盖住你的精屁股了……
这个倒是,的确是有的。那时,我最反感这围腰子,它勒在我的腰间,让我很不舒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多年后的今天,再回味此事,我才终于恍然大悟了!
可是奶奶早已远去了。她已经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啊!!
特别欣赏本篇散文最后两段文字,它让一篇也许毫无意义的文字,有了情感的温度,有了值得记忆的价值。
顺便告知,我父亲是一位在粮食局工作了近40年的老同志。
问好作者。感谢分享。
作者写了自己小时候的很多个小故事,因为表哥比自己年龄大,母亲就总是捡表哥穿过的服装给自己穿,其中,那几条颜色美观的开裆裤,就是作者记忆最深刻的!
作者通过回忆自己的童年,还想起了当时母亲和奶奶的一些行动和不容易。
因为单见浅闻,也会产生一些奇怪的思想和旧的观念,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只有经历了的人才懂!
读到这样的文字,让我自己好像也回到了当初的那个年代,从而,文字也让我增加了与作者的亲近感!
足行老师高产,一骑绝尘,喝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