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不舍】半留相送半迎归(征文·散文)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为了实现“本科梦”,我考进省委党校理论班深造。按规定要求脱产,但因为工作特殊,我半天学习,半天工作,每天在学校、单位、家之间来回奔波。除了寒暑假,没有一天休息。那时还没有双休日,单位因为调配用电,星期二不上班。每逢周二,我不用赶来赶去,可以在学校呆一整天。上午上课,下午参加讨论或是其他活动。在学校每个人都有一个床位,绝大多数同学住校。我住过几个晚上,两年加起来不超过十天。
那时,我很羡慕我的同学们,可以安心读书,朝夕相处,可以收获生活点滴作为谈资以供回忆。我在学校的时间不多,与大家接触较少,原以为缺席许多集体生活,我与老师同学不可能走得太近。但不,同学情,师生谊真诚恒久。毕业三十周年了,感情非但没有疏淡,反而愈加浓烈。
2005年,我回校读研究生,函授学法律。面授时大家来去匆匆,又因为同学之间年龄相差很大,毕业后,能记得住名字的只有三五个,还保持联系的只有一两个。那时,党校大门两侧全是店面,因为紧挨电信大楼,店家大多卖手机或经营与此相关的零配件。一天周六,七点多钟我出地下通道,在快到学校门口处,发现一个十四五岁少年把手伸进骑车女士的风衣口袋中,耳机线已经拖至地面了。我紧走几步,在少年肩上拍了一下,并提醒女士道:“你耳机线拖地下了。”当时,我赶上课,感觉少年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裹在熙攘的人流中不见了。第二天,我依旧去学校上课,放学回家才发现钱包不见了。颇感蹊跷,与家人同事说起,他们一致认为,是那少年为报复我作的案。我的身份证放在钱包里,只得赶忙挂失,又着急忙慌办了一张临时身份证,为的是9月开学,我要送儿子去北京上大学。
前些日子,毕业三十年后,我再一次回到母校,参加为期一周的省直机关处级干部二十大精神培训。非常激动。当年的教学楼还在;当年的五层宿舍楼(9栋)还在;当年的饭堂还在,只不过加了两层,被命名为“和谐楼”,站在楼前,我还可以想象出它原来的样子;当年医务室所在的平房推倒了,建成了学术交流中心,培训期间我在学术交流中心的510室有个床位……
省委党校与省行政学院合并后,又建了新校区。那天,当政治部的小成告诉我,培训在南校区,即老校区,也就是我先后两次上过学的地方时,我内心悸动了一下,涌动起莫名的欣喜。逢人便细叙我与党校的缘分,并表达了想在学校住的愿望。
年龄大了,换床有可能失眠,周一至周三我犹犹豫豫还是回家住了。周四吃过晚饭,我走到地铁站,略一迟疑,又从中山路,穿过羊子巷,经孺子路返回学校。一路上我反复念叨: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感觉那一晚非在党校住下不可。
夜色中走进熟悉的党校大门,我没有急着回房间,而是在校园里转了几圈,那些在忙碌工作和生活中若隐若现的往事,越来越清晰。那些往事像潜水时漂浮在水面上的供气浮子,沉潜得越深越久,越重要。
1991年,省委党校招了两个班,一个党政班,一个经管班。我那时懵里懵懂,愿望很单纯——拿张本科文凭,填报党政管理专业,出于何种想法已经记不清了。
考试前几天,我的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我的成绩超过分数线3分勉强入学。在同学们面前,我有些自卑,又因工作牵扯,一开始与同学老师交往并不主动。
与老文是在餐厅的饭桌上认识的。老文比我大十岁,读书那会儿,他就是市高招办主任。他的眼睛圆溜溜,大而有神,那时也只不过三十五六岁,因为秃顶,显得老成持重。他担任支部书记,有人叫他“文书记”,我没那么多客套,一开口就叫他“老文”。老文性子缓,说话一字一吐,有时还要故作深沉,反复沉吟。饭桌上打过招呼后,我在学校午餐,经常和他坐在一桌,边吃边聊。我习惯当听众,听他散谈老子,闲聊太极拳,也议论生活琐事。老文学中文,对传统文化接受度高,对书法也有研究,听他掰扯是种享受。有一回,班级开展棋牌比赛,老文邀我结对子打升级。我推辞过,老文说没关系,输赢无所谓。及至上场,我老出错牌,一开始他嘻嘻笑,接着嘟嘟囔囔,抱怨几声。由于承诺在先,他的抱怨声不大,还因为犹豫有些结巴。见他不高兴,我有些紧张,出错牌的时候越来越多,结果被对家打得,盘据“2字”,没有起步。老文有些沉不住气了,又不好发作,眼睛睁得更大更圆,指着牌桌“这,这,这……”没有下文。我看他气的,对着我圆睁怒目,弱弱地说了一句:“不要对我虎视眈眈。”大家都笑了。老文绷不住,也笑了。
三十多年来,老文与我保持密切联系,只要我开口,他能帮上忙的从来都是全力以赴。老文是永新人,知道我喜欢吃他家乡的酱萝卜、酱生姜,过年前都会给我寄一些,有时寄到南昌,近些年多寄往广州。早年吃的酱萝卜、酱生姜是他母亲亲手做的,老人家做不动及至去世后,再吃到的酱萝卜、酱生姜是老文在当地的土特产市场买的。
读书期间,小组一起活动的时间比较多。郭剑与我同组,他家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建德观。有一回,他邀请我们小组的同学到他们家聚会,我掌勺。我把焯了水的鸭子捞进高压锅。铁锅里的水倒尽后,还有碎屑。见我接些水把碎屑冲进高压锅里,建军说:“你这是让我们吃洗锅水呀!”我不知如何申辩,脸上火辣辣的。满满一桌菜,八九上十个人,开了两瓶红酒。同学们忽悠我,说我做菜辛苦,这个一杯,那个一口,我很快就脸色绯红、醉眼迷离了。从郭剑家回学校,我们在大街上搂肩搭背,一个个高门大嗓,走得东倒西歪。或许是吹了风,刚躺到床上,一股浊气上涌,我来不及去卫生间,向右欠起身子,一张口那些未完全消化的污秽之物就迫不及待,喷了一地。对面寝室的小红听到动静,给我倒了水,拍拍我后背,安顿我睡下,她就撸起袖子拿了拖把收拾起来。吐过了,舒服些,人也清醒,我挣扎着想要起床自己打扫,被小红按住了。收拾完毕,小红帮我拽了拽被子,关了灯,嘱咐我好好休息。睡着一会儿,我醒了。同寝室的两位女生还没回来,我以为时间尚早,爬起来,从二楼上到五楼,准备挨个敲男同学的门,喊他们打牌。海辉最先开门出来,见我傻乎乎的样子,知道我喝了酒。他劝住我,不再敲门,陪我在五楼的活动室聊了很长时间。事后,海辉拿这件事打趣我,我才知道我敲门时已快十一点了。
鸿燕与我同桌,她家住八一公园西侧,读书时还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每回踩着点踏进教室,吸引不少目光。她不仅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情商也高。每回见她像燕子一样飞来飞去,连像我这样的女生都真心实意夸赞她的美丽和聪慧,一点也不嫉妒。我比她大两岁,她又长得瘦弱,我总有保护她的欲望。那时小偷多,鸿燕总是在逛街时丢钱包。有一回她挑好裙子准备付钱时,发现钱包不见了。她意兴阑珊地回到学校,我见她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就知道她一定碰到什么不愉快了。我手头拮据,又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陪着她等她思来想去,自我开解。以后,只要知道她去逛街,我就会提醒她,偶尔陪她一起逛街,我都觉得盯牢她的钱包,我责无旁贷。
三十年过去,省委党校南校区的空间布局没有太大变化。正对大门的中心广场,原先分割出几个篮球场,如今种了青草,其间蜿蜒曲折的小径,被山茶花簇拥着。已到仲春,山茶花开始谢了,花瓣落了一地,衬在青草上,像织锦,也像我们留在校园里的青春,虽然萎谢了,但依然可以窥见当年的鲜亮。我捡一瓣鲜红,夹在书页里,然后,站在当年球场位置,想起那场投篮比赛。当时我混在男同学当中,与他们较劲。朱浔曾用怀疑的口气问我:你会打篮球?我没吱声,拿起球就投,三米线外十个球投进了三四个,令朱浔等同学刮目相看。我因此得到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投篮比赛优胜奖”之类。其实当时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师专上学时曾是校女子篮球队队员,与他们比赛投球那会儿,手上功夫已经褪化了不少。
同学们两年朝夕相处,两年和平共处,并在学业上有所收获,两位班主任老师功不可没。
迎接我们进校的是赵康老师。赵康老师是北方人,普通话标准,声音浑厚。他瘦高个,身材挺拔,面色黝黑,说话做事不动声色,有点不怒自威。
有一回,学校组织献血。在赵康老师的组织下,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当时采血地点在二楼的梯形教室,门口放了一把台秤,献血之前都要称一称体重,再验一验血型。鸿燕因为体重不足,白白踊跃了一回。永忠的血型稀有,献血后作为学生代表发了言。献血过后,回到宿舍,我们都老老实实躺下休息了。不多会,就听到了敲门声,只见赵老师提着一个竹篮子站在门口,里面装满了鸡蛋。原来他为了弥补同学们献血后,可能出现的身体亏空,煮了一大锅鸡蛋,一人两个,按宿舍分发来了。
后来,赵老师调往广州,由罗惠兰老师接任班主任。罗老师心细,感情丰沛,对同学们掏心掏肺,为加强班级管理操了不少心。有些事,我不是经历者,听过就忘了。毕业后,罗老师还像大姐姐一样关心我们成长,经常苦口婆心,有时还召集大家到她家小聚,做一桌好饭好菜款待我们。
2019年,我出差到赣州,恰逢马福邀请罗老师在他们学校——瑞金党校授课,我与黄侦赶过去与她相聚,抵达时已是晚饭时分。罗老师一见到我们俩,就迎上来一手拉一个,让我们坐在她身边。她左瞧瞧右瞧瞧,像是在打量分别许久的自己的孩子。她拉着我们问长问短,声音很年轻,很动听。我们夸她是女神,罗老师说:“我都七十多了哎!”笑眯了她高度近视的眼睛,露出了她洁白整齐的牙齿。
周五结业典礼后,即将与党校告别,我在9栋门前徘徊了许久。当年碗口粗的樟树已经不止一抱之围了。浓密的叶子在我眼里幻化成枊条,我想起了李商隐的《离亭赋得折杨柳二首》
暂凭尊酒送无憀,莫损愁眉与细腰。
人世死前唯有别,春风争拟惜长条。
含烟惹雾每依依,万绪千条拂落晖。
为报行人休折尽,半留相送半迎归。
与我一样,凡是在省委党校浸润过的人,都会把它作为自己的精神家园。固守这个精神家园,我们半是离人,半是游子,归去来兮,一样深情。

从内容看,很励志、很有趣、很质朴。同学情、师生情,在这次特殊的回母校的使命中,吸着带温度的空气,踏着熟悉的青石路,看着已经长大的树,脑海里闪现着同学们相处的片段,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呀。
曾经有些人的认知是:搞体育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我认他们所讲的四肢发达体现的是健康的身体,头脑简单是没有套路直来直去,这样的人不正是现实生活中最稀缺的吗。
为我们是曾经的运动员干杯。

“半留相送半迎归”,非常恰切。无论是那时的离去还是如今的归来,一样的深情。好文学习。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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