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睡眼朦胧，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扯了几个哈欠，还未来得及伸个八字懒腰，便被一串短信提示声音扰的睡意全无。
　　 迷糊中按开短信一看：“您好。我是张杨班主任，今天是‘家长一对一约谈’时间，下午两点半请到学校51班班主任办公室。”我的神情马上严肃了起来，“一对一约谈”？完了！似有不妙，我嘀咕着，这小子是不是闯大祸了？就这样一场舒适的午觉又给搅黄了，还弄的心里惴惴不安。但愿不会太坏，因为我也怕老师。
　　 我如接到了军令状一样把这条短信息揣在怀里，明显有些慌乱，不留神把人字拖鞋穿成了反八字，一跟头绊倒在衣柜门上，磕的咚咚直响，发出一阵没有节奏感的闷葫芦声。“混蛋！”我愤愤地在空气中对儿子泄了口恶气，又硬撑了起来，摸了摸脑袋，还好，没起小包包，不然到时见老师时它会更不管用。
　　 我才替换他妈接管这小子不到一个星期，老师就主动请缨来了，这那是一对一约谈，把他老子都搭上了，明摆着是一对二，要谈盘子，而且还是班主任。到现在我一无所知，还不知道她班主任叫什么名字，我接管他的程序都还未走入正轨，他就惹祸上身了。看来我得先和她妈谈谈。我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处理这事没有经验，其实是没有底气。
　　 电话连拔了几个都是盲音，时间好像被蚊子叮了几口一样，痒痒地套在其中。我不停地揣测，还把这小子的一些德行和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事都捊了一遍。
　　 我夫妻俩常年在隔璧城市做生意，离家相隔并不远，孩子以前都是交给外婆一手带大。外婆对他的宠爱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他在外婆面前就是个至高无上的皇帝，在我们面前也常常耍太子脾气，一旦不爽就傍着外婆这座靠山作挡箭牌。他的那些套路在他妈那儿还有点用，可以软磨也可以硬泡，在我这儿就有点苍白无力。我在家里对他而言是严肃的存在，也是唯一可以让他束手无策的人，尽管他并不服气，在我面前造次也并不多。我也有很多委屈，有时跟外婆提点意见，说老惯着外孙不好，外婆总是那口话，你们又不管，是不是还要我将功补过？我无奈极了，在丈母娘面前我也不敢造次。
　　 这是间隔两年之后和老婆第二次轮流陪读。其实我认为陪读是对家庭的一种自残，像侍候祖宗一样难熬，陪着的倾情付出，被陪的还不领情，他还觉得自己更难熬。自从读初中后他的鬼点子越来越多，做作业也能耐着性子把外婆忽悠的过去，还想着法子让他外婆给他多加点零用钱。他有点好就是从不骗外婆，他的手段很高明，总是欲擒故纵，比如说：他想吃冰淇淋，外婆印象中的价格不过是几元钱而已，就会很豪爽的答应他随便吃。他便挑品牌里几十元一个的，先是很孝顺的给外婆偿一口，问好不好吃？外婆乐开了花，连连点头，给他一口就甜迷糊了，到买单的时候才知道中了他的圈套，哑口无言，自已也说好吃啊！他这手段总是屡试不爽。
　　 后来上学习上的事有点犯难，外婆开始有点力不从心，她也算服软了，说要个狠人才能镇得住他，百忙之中只有轮到我上场了。没过一个月，他跟他妈诉苦说爸在家他压抑得很，希望妈妈在家陪他。因有过几次微暴力之后便和他结下了梁子，一经在他妈面前渲染，最后和他妈大吵一架收场，他赢了，我输了。她妈刀子嘴豆腐心，常常被他哄得团团转，和她外婆如出一辙。眼看明年就要初中毕业了，成绩不怎么样，两年没多大起色，她娘俩也干了不知多少架，围着他无计可施。最后还是他妈给我吹枕边风向我投降，要我再试试，她妈输了，我也没有赢。
　　 我的确没怎么管他，但并不代表我不关心他，自责感暂且放下，我得和她妈商量下对策。这是我做父亲的十二年，却是作为家长面对班主任的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面对老师的经历我还没有经历过。
　　 这时电话响了，终于等到了她妈妈的回音，问我什么事，她忙得狠。我说儿子班主任叫我去她办公室参加“家长一对一约谈”，不会有什么事吧？我有点搬救兵的意思。她却没好气的回道：“你问我有什么事不觉得好笑啊？去就去呗！有事去处理下，没事可以了解下也好啊？无非是学习不认真的事，能有什么大事让你儿子令你那么不自信，不敢去啊？”她极不耐烦又有些挑恤。我无语，好像我根本就不是个能挑大梁的人。
　　 “我这不和你商量下嘛。我还不知道班主任叫什么老师？以前不都是联系你的吗？”
　　 “联系我？儿子家长不包括爸爸？真是好笑”。
　　 “李兰，你什么意思？学会玩人啦？”我愤怒道。
　　 “好啦，好啦。看把你急得像个孩子等老师挨批评似的。是老师打电话给我，我正忙，分不开身叫她联系你的。现在不你管儿子呀？是要多和老师沟通下嘛。我可是跟班主任说了好多好话哟，说儿子只有他爸能对付。”
　　 “我说李大小姐，你能不能说点实用的？给我绕来绕去跟玩人似的不着边际。”
　　 “谁玩你了，你去学校不就明白了，我的张爸爸？连这点事会处理不好？我去忙事，挂了。”噎得我一肚火气都冒不出来。
　　 我一阵云里雾里，怀疑今天是怎么了，这个女人不好对付，还有一个班主任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应付。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个家长约谈吗？走个程序而已。收拾下吧，提前点去。
　　 我准备换件正式点的衣服，这时手机微信响了一下，顺手打开是老婆发来的：“美女班主任——陶老师，漂亮大方，请保持良好形象严肃面对，话题内斟酌，话题外三思。提示人——（老婆）李兰谨言。”真是个疯婆子，莫名其妙。幸好不是愚人节，要不非得给我抄个出师表。我特意换了一身休闲装，来回照了几次镜子，尽量让自己显得随若轻风，到时心虚时也不到于那么僵硬。
　　 一会儿我提前来到了学校门口。下午课还差二十多分钟，因是封闭式管理，要老师有约才能进去，我只来能守在校门口等待，踱来踱去时不时朝围墙里面张望，久久等不来那叮叮当当的铃声。
　　 大概抽了两支烟，一阵清彻的铃声伴随一群熙熙嚷嚷声涌进教室。上课了，我也随之变得不安起来。跟校门卫通告后等通知。一刻钟后门卫说：“七号教室楼十三号办公室。”
　　 “谢谢大哥！是现在去吗？”我有点拘束。
　　 “不现在还等明天啊？”坐在旁边另一个年轻点的保安见我有些紧张，一看我就象个陌生的主，一脸好笑，说陶老师时间排得很紧。搞得我像个土包子似的灰头灰脸。我不甘心被嘲笑，干脆故意佯装问了句，那陶老师凶不凶？接着门卫室的几个人都忍不住扑哧暗笑了起来，也许是职业形象规范使他们不能大声笑出来，这时他们队长意思到形象问题，把我带到门口说：陶老师是个美女老师，至于凶不凶可不是我们扯的话题，你去不就知道啦。我会意一笑，在门卫同情的目光相送中我遭七号楼办公室走去。
　　 我虽轻轻地踩着楼梯，却力拔千斤的走到二楼走廊，从一号数到十三号。门是半掩着的，我有点矛盾，门是开着的，敲也不是，钻进去又有点唐突，干脆等会儿。这时刚好有个老师从这边走过来，我问她陶老师是不是这个办公室，她示意点点头并帮我把门打开叫了声：“陶老师有人找你，是张杨爸爸”。
　　 “哦！谢谢田老师。叫他先坐会儿我马上过来。”办公室后面有间隔着布帘的小房里面传来了声音。田老师给我泡了杯茶，示意了我一下便离开了。
　　 我在办公室四面环顾了一下，想知道又不敢猜测布帘里面是个什么样的老师，只是老婆提示过很漂亮的美女老师，要我保持严肃。我安安静静坐在那儿象等待发落一般，不知所措，更无心品茶。
　　 这时小房传出话来，“张杨爸爸，不好意思我还两张试卷批一下，你先坐会儿喝杯茶。”布帘里边有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在挥动着笔。
　　 “没事你先忙，我不急，陶老师！”我有点迷糊，顺手大喝了一口茶以打消疑虑，却被开水烫得卷起了舌头，我有点恼怒田老师泡的茶水温这么高。
　　 待一杯茶快见杯底时，布帘里面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布帘掀起一阵淡淡的芬芳，我还没回过神来，办公室出奇的安静，几乎窒息了我的呼吸。一袭青花连衣，齐肩秀发，手腕上还套了个银手镯。
　　 我站了起来有些生硬地笑迎道：“哦，陶老师，你好。”
　　 “你好，张杨爸爸。我是张杨的班主任——陶洁。”今天是张杨妈妈叫我给你发的信息，终于找到正主了。我羞红了脸，因为以前的家长会和交流活动不是她的这个姑姑就是那个阿姨代替参加，都是她妈妈的同学朋友帮忙走走过程而已。
　　 她优雅的招呼了我，我却有点手足无措。终于找到正主了，我又不是盗版，我愣着看她又不敢面对。就连门口保安都认为我象个陌生的主，我委屈极了，象个泄了气的皮球。不知她是讽刺还是调侃，我觉得她的话里有点笑里藏刀，老师不应该这么说。我仿佛被插入了另一个画面：此刻站在班主任面前的是我儿子低着头准备挨批评。我也跟着上心的是这还只是开始。
　　 这时陶老师拿出张试卷笑着对我说：“刚才后面房间里面有点暗，你帮我看一下打红勾的这道题写的是什么意思，念给我听一下。
　　 “我？”她微微扬了扬嘴唇，故作姿态“嗯！”和老师给学生布置作业一样，如同温柔的审判。这又是整的哪一出？虽然我极奇不适应这种状态，心里也多少有点谱了。也不知她唱的是哪一出，人为刀俎！又想起老婆出师表里的提醒，只有按部就班了。
　　 我看到整张卷子象个太极圈里铺满了的八卦图，不是答案躺在括号外面，就是选择题如同勾在大象的鼻子上，潦草至极，简直不堪入目。我在试卷上寻找陶老师说的那个带红勾勾的题目，心却如同穿越了几千年。总算在这张无边无际的试卷角落里找到了打红勾的题目，有题解，也有答案，而我却解读不了。太模糊，看不清，字迹潦草的有点扭曲，比我用脚趾头写的还不如。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看着陶老师，四目相对，此时我俩的角色完全转换了，本应是我的无地自容面对她的严肃面孔，反而变成了她略带一丝羞色。她躲过了我的面无表情，扭过头去打了个电话。
　　 刚好下课铃声响了，不一会又响起了一声敲门声：“陶老师。”完了！还是不放过我，我不用明白了，今天不只是儿子受难的日子，也是我受戒的日子。“进来吧，张杨。”陶老师望了望我。那混小子推门而入响亮的叫了声陶老师后四处张望，看到我坐在老师对面，慌乱中音调转了一百八十度：“爸。”几乎没了尾音，垂着脑袋，一副束手无策的窘态。他肯定知道大事不妙，在他逍遥快活的记忆中这个画面是不需要存在的，而今天恰巧就摆在他面前。他、我、老师，三足鼎立。
　　 沉默。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咱爷俩都没有话语权，奈何醉翁之意，沉默还是需要我来打破。尽管现在的我是百般滋味，总不能在老师这儿失态，脑海里时不时浮出微信里“老婆谨言”。在这种掳心之处，我的那点粗暴脾气也成了强弩之末。没等老师开口，我示意他到我身边来：“张杨，把这道解题结果念给陶老师听下。”他看了下试卷，不自在起来，用手指点了下红勾题目，抠了几下脑门，望了望我又望了陶老师无言以对，我怒目圆怼。
　　 陶老师笑了笑:“张杨，怎么？认不出来？”
　　 “有点不记得”他在不打自招的时候还想给自已留点余地狡辩。
　　 “老师问你认不认得出来，不是问你记不记得。”我有点控制不住要爆发，吼了他一声。
　　 “好了。”陶老师斜了我一眼：“记不起来也是正常。
　　 我又莫名充了个冤大头。随后她又语重心肠地对张杨说：“张杨！我刚用放大镜看过，其实这道题是做对了，只是看不清楚罢了，你写的字太不认真。但是，现在正规考卷都是电脑阅卷，字迹不标准是会有影响阅卷成绩的，就刚刚我和你爸都研究了好一会，还真是有点特别，你觉得你的字能用潦草来形容吗？你连你自已做的题都认不出来，何况我和你爸怎么认得出？”接着语气有所加重：“简直比涂鸦都不如。还有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学习态度，一点都不端正，字写得跟天书一样，神仙都不认得，答案写在括号外面，选择符号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师提醒你多少次了，你总是熟视无睹，你自已也不会反思下？你这样的行为能不叫你爸妈操心？老师又能做个旁观者?”
　　 咱爷俩无语地站在淘老师面前，呆若木鸡。我更是一肚子的委屈，甚至有点嫉妒。她好象我肚子里的蛔虫，竟然把我想要训给儿子的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在这么有渲染力的情境下字字珠玑，也同样字字诛心。我也如同一个受伤的学生在受训，还没我儿子有底气，不知这混蛋对老子的感受有何感想，如此不堪地为他受罪。
　　 受训之后的沉默还是由我来打破，“张杨，陶老师的话没冤枉你吧？”他瞟了我一眼，一言不发。陶老师更是好奇的横了我一眼，不怒自威。
　　 “能保证以后改正不？”我得寸进尺地调高了姿态。“我改正！”他如蚊子般的声音吐出几个字。这时陶老师开始打圆场：“好了。能改就行，保证并没有意义，就看你的行动了，今天老师叫你爸来学校不是让你爸难堪的，叫你来办公室也不是为难你，只是为了个约定，约定不一定要那么完美兑现，但你一定要践行。希望你能做到言行一致，端正一下学习态度，体谅下爸妈和老师的心情。慢慢来，去吧，要上课了。”他谢了声老师，没敢和我招呼，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