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天早上罗尚文醒得很早，再也没有了睡意。他想跟妻子亲热一下来缓解昨天晚上发生的矛盾，谁知当他去抱妻子章书华的时候，章书华直接把身子转向另一边，嘴里很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句“干嘛呀，睡觉”！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默契，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比较好，以往只需要一个熟悉的小动作，对方便会心领神会，谁知道这次章书华居然拒绝了，这让罗尚文比较意外，情绪一下子也低落了下来，不过他也不好发火说什么。
　　 昨天晚上吃饭，罗尚文刚吃了一口菜，便感觉好咸，然后眉头一皱：“好咸，是把卖盐的打死了吗？”
　　 章书华情绪也不好：“嫌咸你就自己做，我一天累得要死，回来给你们做饭，不感恩倒嫌我做得咸。”
　　 章书华在一家家具公司做销售，因为疫情的影响，这两年生意一直不是很好，因此老板就经常让她外出搞推销，还搞什么敲门行动，成天在新楼盘跑上跑下，行动是搞了，但效果却不怎么样，做销售多半拿的是绩效工资，市场不行也拿不到多少钱。作为一个女人，一天要跑那么远的路，见着谁都得赔笑脸，好话给人家说尽，累了一天回家能把饭做了，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不错了，而罗尚文还要挑剔，她自然觉得心底不舒服。
　　 罗尚文说道：“我只不过说了个事实而已，哪里有嫌弃你，你就心情不好了。”
　　 章书华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呀，我也是说了事实而已，觉得我做得不好吃就自己做好了。”罗尚文厨艺不好，即便是章书华让他做，他做出来的章书华也不满意。
　　 他燃起来的兴致如同被被泼了一盆冷水，睡意也完全没有了。他觉得很无趣，只好穿衣起了床。
　　 起床后照例是早上的一套程序——上厕所、刮胡子、刷牙、洗脸，然后穿上外套外出去吃早餐。
　　 已是深秋，室外体感温度似乎比天气预报的要低许多，这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把外套裹了裹。
　　 直到走出楼道，他才看清楚外面是大雾一片，几米开外几乎看不清楚。
　　
　　 二
　　 时间尚早，道路上人并不多，在雾中行走的人们显得人影幢幢。
　　 罗尚文走着走着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儿子小杰上小学的事，离儿子上小学尚有大半年时间，但是这事必须得提前考虑，因为买的这个小区的房子，按招生政策儿子面临着多校划片入学的情况，简单解释就是如果最近（也是教学资资源好一点）的学校学位不够，那他们儿子小杰则面临要到相对远一点且教学资源也不是那么好的学校就学。他们当然希望能进最近的那所学校，能不能进去现在还只是一个未知数。
　　 章书华前一段时间就给专门和他商量这事，孩子入学的事是件大事，就近入学不仅仅是教学质量好，更重要的接送孩子方便，否则将来几年时间他们将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和难题，章书华说：“你不是有个同学在教育局吗？现在这层关系就不能用上吗？既然是同学，他这点忙总是要帮的呀。”
　　 罗尚文何尝不想去找自己的同学帮忙，但是他也听别人说了，现在的招生都特别透明，哪里有什么操作的空间，而且在两年前他们同学聚会时，有不少同学都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同他那个教育局的同学说，孩子上学如果没有着落一定要找他帮忙，谁知那个叫周启明的同学很认真地苦笑着说，孩子读书的事他真帮不上忙，一个是他还没有这个权限，另外有权限的人都谨小慎微，弄不好纪委追查起来是要丢饭碗的。同学们有点似信非信。有不少同学说，你们教育局不是有招生指标的吗？孩子入学这事对你们不是小儿科吗？同学周启明苦笑着说，你们说的那可能是老黄历了，现在哪里还能操作呢？唉！你们不在体制内自然有些情况不太清楚，现在的公务员哪有多少谋私的权力哦。同学们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有的同学觉得周启明也许说的是真的，但也有的同学猜想可能是周启明怕惹麻烦而拒绝于人。
　　 目前罗尚文已经碰到了这个问题，老婆也特别交待了，那个在教育局的同学周启明无疑是根救命稻草，不论管用不管用，总是要试一下，而且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况且这社会，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用钱来解决的，只要能出点钱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值得的。
　　 罗尚文心底想着，男人可真是难当啊，家里大事小事都得自己操心，办好了那是应该的，办不好还得不到爱人的理解，唠叨自己没本事。
　　 罗尚文跟同学周启明的关系很一般，但正如章书华说的，同学之间这点忙他总是要帮的呀。不过现在这么早跟人家打电话显然不合适，可能人家才起床甚至没有起床，他想着等到上班手头稍微闲一点再跟他联系。
　　 就在他走到一个墙角边准备要转弯的时候，突然感觉脚底下软软的、粘糊糊，定睛仔细一看，好恶心，居然正中踩在一大坨狗屎上，“他妈的！”他暴了一句粗口，“谁家的狗拉了那么大一坨，遛狗也不管粪便，太缺乏公德心了。”
　　 他赶紧走到旁边的道沿上用脚在上面又蹭又刮，即便如此还是残留了许多，脚上有明显的臭狗屎味，自己都觉得恶心。“呸！呸！呸！”他嘴里不自觉地吐出三个感叹词。
　　 走到那家他时常去的早餐店后，他赶紧从早餐店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将鞋子上面的狗屎擦干净，但还有臭味。在他排队买早餐的时候，站在他后面的一个小女生都不禁捏着鼻子埋怨道：“哪来的臭味，怎么这么臭！”那小女生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有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说，真的是臭，哪来的臭味？罗尚文心底很清楚，也不敢跟吭声，怕遭排队的人嫌弃，同时心底对堆狗屎和养狗的人更加怨恨。
　　 这时候罗尚文排队已经到了最前面，老板问他吃什么，他说二两豌豆重庆小面打包，他下意识地掏手机准备扫码付钱，可是上下口袋翻了个遍才想起走得匆忙忘记了带手机，记忆里好像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钱包也没有带，这下尴尬了。
　　 老板把面条装好了给他递过来，罗尚文尴尬地对老板说：“老板，真的抱歉，今天出门忘记了带手机，钱包也没带身上，这面条下次给你付钱好吗？”老板沉默了一会，嘴里不说，脸上却露出些嫌弃的神色来，随后嘴里才“哦”一声，然后又去忙手里的活，后面有人听到，用有些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这让罗尚文更加尴尬了。
　　 罗尚文还是给老板说了声“谢谢啊，老板”。老板却没有答声。他提了面条，很不自然地离开了。在路上，罗尚文想，自己虽然跟那面馆的老板不熟悉，但自己多次到他家买面条，至少对方是认识自己的，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老板都肯定会说，没事没事，你下回来付就可以了，仅仅一回没有给他付钱怎么就显得那么嫌弃，难道老板今天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是这老板天生就是这样的肚量，难道我大早跑这里就是为了骗他一碗面，这未免也太没有格局了吧，不过反过来也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大意忘带手机也不至于闹这么尴尬的事。
　　 他边走边吃面条，随后一些家庭琐事便涌上了心头，觉得乱糟糟的。七年之痒，他和章书华结婚正是七年多快八年了，前几年的和谐与亲密，这两年却因为生活中的各种琐事与矛盾变得有些生疏起来，而且沟通与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少，但凡她不满意便要发脾气，人真的是会变的吗？有时候这个问题他会思考好久，但是始终找不到答案。对于孩子的教育，他们夫妻之间存在比较大的分歧，罗尚文认为孩子应该散养，有利于孩子天性的发挥，将来能健康成长就可以了，但是章书华却坚决地认为一定要严加管教，将来必须出人头地，要不父母花那么大的精力生养孩子有什么意义呢？因为意见不统一，而罗尚文为了家庭的和谐只能按章书华的意见办，于内心，罗尚文其实是不舒服的。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雾更浓了。就在他一边走一边吃面条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在那墙角转角处他又踩到了那坨狗屎上，他简直愤怒到顶了，心底骂道：“日你八辈子祖宗，这养狗的，生个儿子没屁眼，今天出门让车……”这种情绪让他既愤怒又沮丧，恨不得要将手里没有吃完的面条扔到地上来缓解这种情绪。他心底想着，今天是不是老黄历里说的不宜出门，要不怎么老是碰到倒霉事。最终他忍住了，简单处理了一下，便继续往回走。
　　
　　 三
　　 罗尚文在另外一家包子店里，赔着笑脸跟那家老板说因为没带钱包和手机，看能不能拿几个奶黄包和肉包子，还有两杯八宝粥，明天给钱——这是给老婆和儿子带的早餐。那家店老板倒还和气，连声说没事没事。
　　 罗尚文提着给老婆儿子买的早餐回了家。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将鞋子脱下来里里外外仔细地清洗了一遍，然后拿到阳台上挂起来。
　　 他走到卧室里喊老婆儿子起床，然后又把今天准备给儿子小杰穿的衣服拿了进来。
　　 儿子小杰睡眼惺忪，嘴里嘟哝着还没有睡够，罗尚文把他拉起来，说道：“没有睡够也要起床，晚上半天睡不着，早上怎么也起不来，天天都是这样的老毛病。”说着便开始给小杰穿衣服。
　　 穿了一半，章书华说道：“你让他自己穿好不好，都这么大了，还给他穿衣服，不能老让他养成依赖性。”
　　 罗尚文反驳道：“我不给他穿衣服，你觉得他自己能主动穿衣服起床吗？”
　　 章书华穿好自己的衣服，再看儿子小杰穿的衣服，突然又惊讶又带着责备的口吻对罗尚文说：“你怎么给他穿那么厚的衣服，现在都没有到冬天你给他穿那么多，到冬天了怎么办？”
　　 罗尚文说道：“早上我从外面回来的，冷不冷我不知道吗？难道不比天气预报清楚。”
　　 章书华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有一种冷叫你爸觉得冷，孩子的体温本身就比大人高，他在幼儿园一天要活动，穿那么多衣服干嘛。”
　　 罗尚文心底又感觉不爽了，这女人完全不顾他人的意见，总觉得无论自已做什么都是对的，于是脱口而出：“你把儿子搞感冒了就好了！”
　　 章书华说道：“我是小杰他妈，我不知道要对他负责吗？你看他今天穿薄一点会不会感冒。”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罗尚文虽然觉得心头很不舒服，但是如果自己再坚持己见，只怕会引来更多的争吵，在心里叹息一声，由她去。
　　 章书华去洗漱间的时候也闻到了臭味，很是奇怪，便问：“这洗漱间哪来的臭味？”
　　 罗尚文没好气地说：“今天早上去吃早餐踩到狗屎了，而且踩了两次，回来时不小心又踩到了那坨狗屎，后来鞋底就带了些回来了，刚才把鞋子洗了。”
　　 章书华戏谑道：“那看来你今天这运气不错啊，一坨狗屎踩了两次，这是要走狗屎运的节奏啊，今天必须要去买两注彩票试试。”
　　 罗尚文心里说道：“还走狗屎运，你怕是想多了，今天一大早就遇到些烂事搞得心情不舒服，哪来的好运从天砸下来。”
　　 他敷衍着说道：“信你的，今天去买两注彩票。”
　　 老婆和儿子小杰吃完早餐后，按着时间节点，罗尚文先是把儿子送到了幼儿园，然后顺路把老婆章书华送到了公司，现在时间已经是8点10分，如果不堵车，他刚好能在8:30赶到公司.今天必须在8点半赶到公司，今天约好了一个客户在公司8:30见面，这是他跟踪了很久的一个客户，如果今天谈成了,他能拿一笔较大的佣金。
　　 罗尚文在一家公司做设计，公司职员自己也可以在外面拉业务，这样自己拿到的佣金就比较高。
　　 罗尚文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什么大业务了，疫情发生以来，这个行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变得很不景气，以前即便不出去，也会有业务送上门，现在业务萎缩，这个行业变得越来越内卷，大家都像狗一样去嗅着找业务，但凡地上有一块骨头，都会被争抢。以前罗尚文每个月都会拿到上万的工资，疫情后下降了三分一，这几个月更是惨淡，连之前一半的工资都拿不到，这当然不能怪公司，只能怪自己，或者要怪也只能怪环境，虽然他们都比平时付出了更多的辛苦和努力，而得到的报酬却在下降，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表现出一种无奈而不能有更多的怨言。
　　 他还不敢给章书华说他现在的工资比之前减少了一半，说出来不仅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增加章书华的心理负担，所以罗尚文只有默默承担着，他想有些事天生就只能男人一个人扛着，这大概是男人的天性。
　　 现在都是甲方市场，有钱的是大爷，客户像爷娘一样一点都不能怠慢，他们是真正的衣食父母，罗尚文必须要在他们约定的时间到达公司，要不甲方一生气，那受损失肯定是自己。
　　
　　 四
　　 他把老婆章书华送到公司后，便从辅道变道往主道上开，辅道和主道的中间隔着近一人高的灌木花池，视线不是很好。今天的雾还比较大，他开往主道的时候很小心翼翼，可是不想辅道上对面突然出来了一辆自行车，罗尚文干脆将方向盘向左打以避让自行车，谁知主道上一辆车以较快的速度行驶过来，在见到罗尚文的车后还往左侧打了一下方向，结果罗尚文的车还是擦到了主路上的那辆车。
　　 罗尚文在脑海里闪现了一个念头：“坏了，撞车了。”
　　 罗尚文赶紧停车下去看，对方是一个胖子，一看到他便气势汹汹：“唉，怎么开车的，雾那么大，不知道搞慢点？”
　　 罗尚文说道：“你的速度也不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