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接受命运的挑战(散文)
世间所有的磨难都是老天爷故意给的,无解,唯有接受,接受命运对我的不间断挑战。
一
因为与父母有缘,所以我选择做他们的女儿。因为想早点来到人世间,所以我只在母亲肚子里呆了七个月。那时候女人生孩子都是在自己家里,不曾想过、也没钱到医院去。特别是山区农村,无论是母亲还是孩子,都是生死由命,天来安排。还好,我个儿小巧,顺产降世。父母为了挽救存有一丝气息的小不点的我,可谓是绞尽了脑汁,煞费了苦心,日日夜夜地守护。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说我太过弱小,家里条件又差,难以长大成人。但我从来不缺少爱,父母尽心尽力哺育我这颗弱不禁风的小草。四季变换着,小草在风雨飘摇中渐渐长大,也能吃能跑,能蹦能跳。尽管身体一直不好,长期背着药罐,但我始终还是活着。我还熬过了许多比我身体强壮的人。我常常自己佩服自己的生命力,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周围人对我父母竖起大拇指的同时也夸我是命大之人。
在我不懂事时就知道了,为了活着,无论好坏,都得坦然接受,哪怕明知是磨难,也得面对,不可推诿。
老天爷对我一直是刮目相看,特殊照顾。瞧,即使现在步入老年,哪怕是伤痕累累,身心俱疲,还是不曾忘记让我“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它非要让我将“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境界发挥到极致,考验我最大的能耐,挖掘我最大的潜力。
老天一直不让我死,阎王也一直不想收。没办法,我只有接受它们的安排,谁要我的命硬呢,熬!
二
曾经有个盲人算命先生经常从我家门口路过,我父母信命,常请他到家里坐。他一坐就是半天,给这个那个算,也给我算。大概是为了讨好我父母,也或者只是为了混一两顿饭吃,说我聪明,是大富大贵的命,读书就一定能读出去。我父母半信半疑,盲人对天发誓,说我不出去他不再走我家门口的路。现在看来,他还是算对了一些,我是出去了,不过不是读书出去的,是嫁人嫁出去的。再有,我还没长大,他已经去世,再也没走我家门口的路。
前几天与爸打电话,说了好一会,我爸最后又是带着心疼的语气对我说:“你总是遭难,从来就没走过一步平坦的路,每次是这波未平那波又起,你的命怎么就这么差!”是啊,苦难总是不放过我。以前父母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眼泪瞬间流出,感觉有无数委屈恨不得马上向父母倾诉。现在我的心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波澜。原来,什么都可以习惯成自然,苦难养成了习惯,也就激不起浪花。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的父母,他们把我养大,历尽千辛万苦,而我从成家后还真的就没有走一步平坦路,没尽半点孝心。母亲为我操碎了心,走了。父亲,还在继续为我操心,我真的很不孝。
三
人说“女人菜籽命,好坏都靠碰”,是因为我这粒菜籽没碰到好的土壤还是因为我本身少了抵御风险、差了生活的能力?人还说“女人如泥,糊在哪里都行”,这句话对我好像也适合,我真的就如泥土糊着,都快糊一辈子了,还在努力挣扎,还在继续糊,不知道何时才是了结。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的第一次婚姻还不到七年之痒就以失败而告终。打赢官司离了婚,为了娘俩的户口不是黑的,降价处理自己。还好,现在的老公虽然是肢体残疾,不识字,但忠厚老实,勤劳简朴,对我们母子确实很好。夫妻嘛,本来就是生活中的搭档,合伙过日子。人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美好的情呀爱的,那是写书人写的美好愿望而已。知足常乐,能简单活下去就是好。
改嫁后的家庭,一贫如洗。努力干呗,为了幸福的明天。都说勤劳能致富,无一技之长的我和老公,撸起袖子!开毛荒,整草地,承包他人的田几十亩。在没有机械化的年代,全凭扎实苦干。我就不信,凭我们勤劳的双手还不能过上好日子!从此,没了白天,没了夜晚,日日夜夜都在为两个孩子读书、为家庭能脱贫、为雨天漏水的泥巴土墙窄小房子换成红砖大瓦房而拼。房子修了,孩子虽然读书不多,但至少读了大专读了中专。日子渐渐好了,曙光就在眼前。我从小体弱的身体却不干了,它曾发出的警告、提出的强烈抗议,我以为只是耍脾气。老认为我年轻,有的是本钱。我爸妈常说,周围的关心我的人也常说,身体不是铁打的,要悠着点,别把身体整垮了,没后悔药买。病来如山倒,连续几次住院,抽空了所有,一切回归原点!我害怕了,倒不是真的怕死,是怕死不死、活不活地煎熬。
此时,上有老年痴呆的婆婆需要照顾,我亲生父母健在,孩子没成家。我外出打工,总归是不现实的,好几条拌绳索拌着。我没时间生病,也没资格倒下,我得咬牙好好活着。
想不通的是,勤劳没让我致富,倒让我致了一身的病。
四
转行养猪,建养猪场,少插田,或者不插田。养猪虽然也脏也累,但体力肯定要少很多。我只是腰肌劳损,风湿骨痛,身体垮了一些,干不了重体力而已。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个小病小殃?这要不了我的命,我还能吃饭,我就不信,我不能养活我自己!
农村的房子再好也不值钱,我城里没有房抵押,也没有国家公务员愿意承担风险给我担保。当时的政策哪怕求爷爷拜奶奶,自己如何保证,银行也不给贷款。我只能到处借私人的钱。众人拾柴火焰高,好在我的亲友虽然全是农民,但心肠都很好,很体贴我。拿不出几千几万,只要能借出几百的都愿意借我。我东拼西凑,扯扯拉拉地前后近两年时间(2012-2013),终于建成家庭形式的小型养猪场。
摸着石头过河,一切从零开始。老公不识字,手也不方便,防疫治病等技术方面,我必须亲自动手。买来养猪的书,临时抱佛脚,边学边实践,卖疫苗卖猪药的老板懂一些技术,也能指导一些,我也就渐渐不全是外行了。老公勤快,哪怕他肢体残疾,体质比我好很多,脏活累活他全包,从来不会说我比他做得少。不过,我的嘴比他动得多。
也就是因为养猪,我才拿笔逼着自己开始做记录。用自己的方式给猪编号列表。猪生病的症状、如何治疗、结果怎样等等跟踪记录下来。如此,我才渐渐把已经还给老师的一些字开始慢慢找寻回来。不久,有了网络,我在养猪场学唱歌。养猪场离别的住户比较远,随我怎么吼,他人听不到,只有猪和鸡常常捣蛋,要抢高分贝录音。我全民k歌里不少歌的里面掺杂有猪的叫声、鸡的鸣声。嘿嘿,至今还保存着。反正是自娱自乐,我也不管那么多。后来又利用零散时间开始学写歌词诗词什么,觉得很好玩,给自己的灵魂能找个安放处,可以给精神一点安慰,也还不错,比他人打牌要强。
两至三年,养猪渐渐走入正轨,在欠别人的钱只剩下两万块的时候,来了个大风浪——老公出车祸,自己家里的手扶拖拉机,将他自己给压了。这是回到养猪场时发生的事,停车的地方有一点点斜坡,也是因为他本身手残缺力所致。那天是2015年3月31号的傍晚时分,我正在给母猪接生,听到声音我连忙跑出,第一时间根本就看不出他外面有伤,皮肤只有少许擦痕,没有出血,神志也清醒,他还说应该没多大问题。我还是没有犹豫,那时女儿刚出嫁,也不远。家里也不能离人,我赶紧联系女儿找车往医院送去检查一下,有无问题检查了才放心。幸好去得及时,没有耽搁,刚到医院,人已昏迷,否则以他内脏大出血、一侧肋骨全部粉碎、喉咙管错位、肺挤到一旁,根本就活不过来。自己出的车祸,责任在自己,哪怕交了农合,也得自己出全部。前后花了近十万,捡了命回来。如此,旧债没还完又添新债,家庭元气再次大伤。
熬吧,含着泪熬吧,只要有人在,总有出头之日。别人安慰,自己也安慰,看着家里叫得热闹的猪,别无他法,唯有接受。
五
养猪的价格时好时坏,也不考虑太多,因为我没本事掌控猪的市场,只有一心一意养好猪,能卖了就卖,能变钱尽量变钱,节衣缩食,压缩开支,首先满足还账。
养猪比较顺利,虽然价格不太好,但我的猪养得好,每年在慢慢还钱中。眼见黑夜会过去,马上天会亮,见到曙光。
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2018-2019这两年,非洲猪瘟在全国各地肆虐。我知道后,每天小心翼翼躲着它,不外出,不让人随便进出猪场,内内外外天天消毒,整个养猪场每天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气味。伺候猪像伺候祖宗一样,祈求老天保佑我家的猪能逃过劫难。
最后,它还是找来了,一个滔天巨浪将我打得晕头转向,一下子冲到大河中央,无论我怎样挣扎,也看不到岸在何方。
2019年7月8号,几百头猪深埋了,连同我的未来、我的希望一同深埋了。猪没来得及吃的几吨饲料孤单地守着饲料房,冰箱里上万块钱的疫苗失业,药柜的几千元的猪药没了生气。突然静下来的养猪场阴森森的,像被鬼魅占据。
政府交待养猪场起码三年不能养猪。
我消沉,我沮丧,我欲哭无泪,只觉前路一片黑暗。老天不让我死,也不让我活,究竟想让我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万念俱灰,浑浑噩噩几个月。
那年10月份,有人建议我养黑豚,这样养猪场不至于废弃。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考察了几个地方。这是特色养殖,觉得可行,只是黑豚虽小,但数量多了吃草量也很大,需要自己种草。我动了心,说干就干,决定东山再起,接受事实,我不相信我真的没有翻身之日。
非洲猪瘟后,政府补了五万多,我全部拿来做本钱。又承包养猪场后面他人组里的山地六七亩,叫来挖机铲车给开荒,平整土地,做种草的场所。猪栏稍微改动,11月份买来种豚,空荡荡的房子又开始有了生气。黑豚的肉质很细嫩,味道很美,有专门的人收购,它的繁殖力相当快。虽然它有很多的天敌,养它也有不少的困难,但只要用心,也还是可行的。有了事做,日子才充实,生活才有奔头。觉得虽然关了这扇门,那个窗又打开了。三个月时间,从三百多只发展到七百多只了。看到它们活泼可爱的样子,心里又充满阳光,阴霾渐渐在驱散。
六
谁说的,寿命的开始与结束都有定数,时运不济努力也是徒劳。我的人生就像买彩票,总是买不中,命运的音符老是跑调。
做梦也不会想到,2020年春节前后,发生了新冠肺炎疫情。一时间人心惶惶,查找源头,说是与一些野生动物有关。黑豚被列入陆生野生动物之列。一声“禁养”令来,几万块钱,水泡都不曾起一个,全部亏了。我还打算过完年去办相关的证件,没来得及就不得不扼杀。
非洲猪瘟过后,我偷偷哭了许多次,这一次,我不再流泪,流泪也是枉然。除了许久痴痴呆呆地站或者坐,除了不想与人接触不想与人说话。吃饭,机械地吃,似嚼蜡;睡觉,蒙头就睡,早上也不想起。其实也感觉无所谓了,身上已经有了许多道麻木的伤口,再添一道,又有何妨?
老天爷还是不让我完全死去,我还得自己活过来。出门找事做吧,换个环境也许会好一些。于是参加了免费的养老护理培训,找了份在养老院的工作。无奈,我身体吃不消,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要抱上抱下,我哪能抱得动。没多久,我的腰肌劳损病复发。两个月后,我只能选择辞工。
老天爷让我继续活,我就得继续,也得接受“受穷”的事实,欠人钱,急也急不了,得先调理身体。回家后,又是吃药,又是打针,又是泡药酒喝。总之,得想办法活下来还账。今生今世欠的帐,我得自己今生还完,不能留给后人,也不能欠到下辈子。于是,2020年的冬天开始做起了年粑粑。为了不浪费淘米水,不浪费毁坏的粑粑及米粉,2021年买来两头天价小母猪开始小心呵护。渐渐地,生活又步入正轨。这两年虽然没还什么帐,但猪已经从两头发展到几十头,一切又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七
我严重怀疑,我被老天盯上了,我的“好”运气达到了一种非常高的境界。我感到自己被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漩涡中,每时每刻都有被吞噬的危险。去年年底的一场冻雨冰雪将养猪场的顶盖直接毁坏,全部成了危房。垮的部分,万幸的是,没砸到人,也没砸到猪。这大概又是老天爷为了磨练我给我留的生机。它好像就是故意不让我好好活,好像就是以折磨我为乐。
我现在也不用提及什么累不累的了,因为句句不提累,句句都是累。我自己都感觉到这无尽的打磨,变得越来越光滑,也越来越坚韧了。
接受呗,不要再落泪。看看那些比我更遭罪的人,心情就平顺了很多。有的人一场大雪,分分钟损失上千万;有的地方受水灾、受震灾,失去了亲人,含着悲痛重建家园。放眼外面,我真不是最糟糕的那个。如果我真一无是处,老天肯定会收了我,也不会继续折磨我。肯定它看好我还有本钱,才如此对我,没有办法,唯有接受。
猪场必须全部换顶,这又不是一笔小钱。真拿不出钱来,只好与建材老板商量,赊材料给我,下半年还。老板满口答应。还好,这些年我家虽然一直受穷受苦,但还是赚到了讲信用的口碑。
继续干呗,人生就是一道无解的命题,唯有接受。我才不信,我今生今世就还不清这点帐!老天爷留着我,可能还要做大用呢,干吧,只要还有一口气在。
这世上有没有上帝?有,“上帝”就是我自己。“乌云上有晴空”,黑暗是暂时的,“阳光,谁也不能垄断!”只要不放弃,只要我努力,我的未来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