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沙岗旧事(散文)
偶然想起了那棵老柳树,叶片凋落,纤细的树枝向下垂落,总是有没完没了的问号投向大地。冬天的大地一片沉寂。被这些问号打搅,也没有惊起片刻的波澜。
树的脚下是一个被岁月隆起的沙岗,他虽然没有站在沙岗的顶端,却有一幅君临天下的气势。,如今,在人与自然的作用下,这种气势渐渐颓落。离此不远的沙岗的最好高点,曾经的威严,点点消失。这两个曾经比邻而居的兄弟,成了难兄难弟,像山脊,峰峦苦苦坚守着心中的理念,这种理念是什么呢?是村庄的精魂,是我们的壮丽和尊严
沙岗的顶端,有一个四五十米的沙堎,沙堎上两行高大的杨树以及杨树东端相拥相依杜梨树,是我们心中独特的风景。在我的梦中,他们那么旺盛地生长着,生长着。可如今,杨树没了踪影,杜梨树,也在几年前不翼而飞。我常常在梦里和他们相会,还有姐姐,村里比我大五十多岁的大嫂子刀去树叶,搂茅草,坐在树下听她们将老掉牙的故事。如今,那被历史封存已久的情境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感觉是那样的亲切和温暖。那时的风凌厉无比,把我们的手背剌开密密麻麻的小口子一冬都不能愈合。可他们却用女性的关爱关怀融化了手上的疼痛。
我背在肩上的那只大栅子业已成为火中灰烬,可每每回想起背着它,到树林里刀树叶的情形,就感觉那是昨天事。当我回想起那个用紫穗槐的枝条编成的大家伙,盛满树叶和茅草,背在肩上,蹒跚在回家的小路上的时候,心里就有种被爱的幸福感。那一个个衰老,慈祥的老人们就会跟在我们身后,不时地腾出收来扶我们一下,或者拖着栅子的下角帮我们减轻重量。她们的皱纹,笑脸,就像那条春天融化的小河一样,把心中的冰雪融化。
白杨挺拔,高大,尤其它伫立在这个沙岗的顶端,俨然就是我们这一代的神一样的存在。我三窜两崩到达树的头顶,四外瞭望。原来那么遥远的荣各庄就在不远处向我挥手呢?我也挥起小手打着招呼。好让陌生的村庄知道有一个小孩多么神奇,竟然发展了新大陆。
我招呼姐姐和大嫂以及几个人一块上来看风景。她们急得朝我大呼小叫,恐怕一失手就掉下来。此时的我,真的成了一个小小的王者,最起码,在这几人当中,谁也没有自己的胆量和勇气来征服本村周遭这棵最高的树木。那种荣耀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可比吃了糖的感觉好多了。下了树,干起活来,自己完全失落了,刀树叶和茅草,自己用尽吃奶的劲,也追不上她们,到了这个此时,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倒成了她们嘴里的能手和强人。
落在地上的树叶啊!树林间的茅草啊!好像专门和我作对。明明她们把好的地方让给了我,可到最后,人家的栅子里满满当当,而我呢。可怜的一半也不到。好在有他们我就不发愁,他们你一耙子,我一耙子,三下两下,就把我的栅子满了。我也笑了。和她们一块出去拾柴禾,就是我童年最大的快乐。
她们喜欢到这里来,离村子远,即使有人来,也很少,因而树叶茅草和干枯的树枝多,拾起来也快。我们到的这个沙岗叫睢家坟,在我们村的东北角。离村里有二三里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有睢家的祖坟。旧社会的时候,他们是这里有名的富庶人家。一场巨大的社会变革,让他们经受了不小的磨难。如今,社会运动已经过去,他们的家族依然繁盛不衰。而这个以他们的祖坟命名的沙岗,却让人永远铭记。
这几个老人有空的时候就给我们讲睢家的兴衰,讲这个村子的过去。那发自肺腑的心声,如涓涓流水,漫过我们的心间,漫过高大的白杨树,也漫过在我心中好奇,承载了童年记忆的睢家坟。从旧时代过来的人,梳在后面的头发总是那么油亮光华,挽在脑后,几乎千篇一律的造型。身上老旧的蓝色偏襟上衣,就是那个时代的标志。不知洗了多少遍,它们仿佛一个穿在身上的历史文物。我询问她们穿了多少年,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她们穿着黑色,灰色,或者深蓝色的裤子,最让人奇怪的就是一双双小得出奇的脚,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显得那样滑稽。不光是她们,就回到家看到奶奶,也是像她们那样。而且每天晚上睡觉洗脚的时候,奶奶总是用那白色的裹脚布在脚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我问她为什么那样受罪还要这样裹,她总是说她们那代人就是这样,习惯了。可我哪里知道,那种裹小脚,竟然也是一种流行的美,后来才知道那是封建社会对女性的一种摧残。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她们已经被这种封建意识牢牢把控,内心深处根本没有用反抗的思想去改变,用正确的价值观和人生思维方式去思考对与错。
她们没有怨言,就这样被那个时代的洪流裹卷着奔向前方。她们被动地承受社会给他们带来的一切,她们学会了承受,学会了忍耐。并将这种承受和忍耐传承给自己的儿女后代。
那时的我们已经开始上小学了,妈妈和姐姐在大时代的背景下摈弃了裹小脚的习俗,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也就是说那种变态的美感在现代人眼中早已经成了封建余毒和垃圾。尽管生活上依然很贫困,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已经摇摇欲坠。
我们长大了,她们变得更老了。终于我们长成小伙子,再也不愿意追随她们的后面去刀树叶的时候,她们再也挪不动自己的小脚了。而睢家坟,也在一次次岁月的变迁中更改了自己的形貌。成排的白杨被砍伐,没有人在意它的绝望。它就像村西河里的水一样消失了。芳草重复着枯荣的故事,季节与星辰的交替,成了他们回想过往时倾诉的对象。只是那片几行白杨,听说是被人砍伐后,换成了钞票,肥了某些人的脑肠。杜梨树,灰色的带着尖刺和树枝,也没有办法守住岁月的绵长,在某个拾柴禾人的锹镐声里,追随了白杨的命运。
曾几何时,我的手探入杜梨的刺的夹缝里,摘下褐色的果实,放入嘴里,又酸又涩的果实是我童年用来果腹的食物之一,尽管算不得美味佳肴,可它却让我饥饿的童年多了一个值得留恋的美好。
我留恋这个地域的前世今生,留恋他给我留下的点点滴滴。然而,时光,就是一场无情的风雨,将一个个熟悉的场景从自己的身旁打落,将一个个爱自己和被自己爱的事物凋零。
在快要接近年底的时段里,我快成为了那几个曾经陪伴在身边的年纪,而他们,早已被岁月风干,幻化成了泥土,长眠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
这坐土岗也失落了往日的风采,自从剩下了光秃秃的土岗之后,风,肆无忌惮地将它的伟岸剥蚀,长年累月,他就像精神委顿的老人,沙土移向了南端的土地,它的雄伟再也没人提及。当农人的犁耙越过它的头顶潇洒的时候,他似乎就注定了走向悲催的命运。
我的目光再次停留在柳树身上,虽然它在睢家坟西侧的腰间,没有挺拔的身姿和令人艳羡的美感。可她却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或许太过平庸,或许人们根本不屑于它的存在,可它却顽强地生活下来。
有了它,这片土岗的冬天就不会孤独,有了它,来到这里的人们会思考历史的真相。在它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它就是和我拾柴禾的老人,是拉着耙子挥汗如雨的父母和先辈们辛勤耕耘的伟大。有了它,我们就会标志起未来的辉煌。
苍凉的风,带来了更多的故事,卧在树下的雪,提醒着我们所处的季节。我相信,在光秃秃的沙岗内部,早已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雪的考验。
我们的故事,也会因为一次次考验和对过往的敬畏,走向更光辉的未来。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