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心上点灯(散文)
一直想孤独和寂寞都是独处,却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当你享受独处的感觉,孤独是圆润饱满的。能在灵魂深处点上一盏灯,通向自己的幽深的生命花园。寂寞是情志的无所依靠,若浮萍飘于水上,如落花辗转漂流。
我家姊妹五个,就像五朵金花。我是家里老丫。姐姐们都很漂亮,我却是先天不良的,又小又瘦。和别的孩子不同,没有活泼和生气,做起农活也不如姐姐们。总觉得自己就像妈妈养的那群鸡里的一只呆萌的小鸡,经常离群。如果听不到鸡妈妈的呼唤,就在外面闲逛,独自行走,呆呆地看着这个世界,找寻自己的喜欢。
年少的我偏偏喜欢看书和发呆。经常在热热闹闹的世界里消失掉,去冰凉凉的世界中找寻自己的“暖意”。
几十年前,我家是村里第一家买黑白电视的。那时候电视里正放着《射雕英雄传》。因为这个电视剧太精彩,我家成了电影院,院里院外都是人。屋里屋外,人声鼎沸。漆黑的夜里,人头攒动。有很多人骑在我家墙头上,或者着坐在窗台上。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那窄窄的屏幕上,被剧里情节吸引,跟着电视剧节奏,不断欢呼喝彩,表现得无限狂热。离奇的剧情,缠绵悱恻的爱情,主人公荡气回肠的命运,足以使一代人过足了剧瘾。
喧嚣吞没了黄昏,热闹蚕食了夜色,我却因为在这样氛围中丢失了自己,感到惶恐不安。
逃离了喧闹,开始找寻属于自己的“净土”。当时正上初中二年级。在所有人追剧的时候,却离开热闹的人群,独自一人躲在冰凉凉的仓房里看书。仓房四周都是土墙。黑魆魆的仓房,只有一盏孤独的灯。悬挂在一根粗粗的长木杆子上。这是临时照明用的。仓房里放着我家的口粮,几麻袋稻谷挺着鼓囊囊的大肚子,堂而皇之躺在那里。我只能呆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这里是耗子和野猫经常关顾的地方,我若不来,这里就是他们厮杀的场所。我若到来,他们就都隐藏起来,生怕打扰了我的清梦。多么善解人意的生灵。如果我能接受耗子,称他们米老鼠,他们也会是我的朋友和知音。因为他们也喜欢冰凉凉的空间。这冰凉凉仓房,足以屏蔽屋外的喧嚣,安放我少年的孤独。蜷缩着,把自己伛偻成一个小小团子,软绵绵地,舒舒服服地安放在仓房的一角,屋子很小,晕黄的灯光围拢过来,把我抱得紧紧的,感觉格外的暖。捧着一本书读起来,书里的文字散发着香气。那香气从悠远的古代而来。痴迷于古代的文字,一遍遍吟诵。《出师表》《隆中对》……那不是为了应付老师的背诵,那是骨子里的爱,越读越喜欢,就像遥远且很亲切的朋友,能品味书里古人的情愫和思想,是时光所赐。此时我感受到生活之外的一个世界,沿着书里的路径,走进一座幽深的花园,品味一抹古韵幽香。
当外面的热闹消失,一切又还给最初的宁静,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仍然以蜷缩姿势,睡在角落里,怀里捧着书本。梦中被妈妈唤醒,声音清甜悦耳。
“老丫,老丫……”她轻轻拍着我,与其说呼唤我醒来,更像是抚慰。全家的孩子,或者整个长兴永村,只有老丫喜欢书本。没上学时候就能背诵很多古文。妈妈也喜欢书本,看着爱学习的老丫,心里很暖。妈妈的爸爸也是村里的“书香”,写得一手好书法,逢年过节就给村里人写对联,也能吟诵诗句。
家里的老嘎哒倒是有点像她姥爷。妈妈也喜欢书本,也经常读一些厚厚的大书,再把书里的故事讲给老丫听。老丫和别的孩子不同,从小就喜欢听故事。爸爸和别的孩子们却是喜欢热闹,小时候家里总是门庭如市。喧闹总是让宁静的思想逃之夭夭。就是想写学校的作业,都很难找到宁静的地方,于是后院的仓房就成了我的书房。
朦胧中醒来,把书本胡乱塞在书包里,同妈妈走出来,人已经彻底散去,夜色冰凉如水。疏朗的天空,点缀几颗寒星。菜园里的瞌睡虫,拉长嗓音,悠长而又单调,就像睡梦中哼唱的眠歌。喧闹之后的庭院,似乎有点冷清。
宁静的夜色里,心却格外的暖。人似乎沾染了午夜的清露,清澈、圆润、饱满,快要滴出水来。忽然想起一句话“大地山河微有影,九天风露寂无声”。拾起一句话,就是找到一种思想,一种意境。这就是孤独中绽放的花朵。
上大学第一年,刚刚入冬,天气微冷,薄凉的雪儿轻轻地飘落。学校今天组织舞会,仍然是黄昏,人非常多。我校的,还有邻近高校的学生,都在租借的一处空地跳舞。灯火辉煌,音乐声舒缓优雅。几个朝族姐妹跳得欢快,舞姿翩翩。攒动的人影在时光里穿梭,歌舞的快乐似乎要夺走我的孤独,欢快乐曲吞没了黄昏。暮色迷失在轻盈快乐的炫舞中。我又一次落荒而逃。脱离喧闹的人群,一个人默默沿着黑漆漆街道往回走。喜欢把自己小小的身躯藏在暗夜里,孤独已经成为少年的信仰。后面响起脚步声,那声音和谐而有韵律,像天籁一样动听。寂静的街道,空旷的夜色,格外清晰。思绪静止,全神贯注聆听:一种声音,轻轻地,轻轻地,敲打在心上,果然有人和我一样,离开热闹的人群,找寻孤独。心里想着是他,一定是他!不敢回头,怕回头看见他!心里越是笃定,越不敢回头。冰凉凉的雪,不停地下落,面颊上,头发上都是雪。脚步迟迟,不能前行,想扭过头……心和脚在争斗,脸如火烧云飘起来,随着心儿在游走,游荡在赶上来的人眼里,化作满天的红霞。北风一阵紧似一阵。雪花开始飘洒……走近我,走近我,他在微笑。话语很轻,很柔,像雪一样丝丝绵绵,俘获了整个冬天,把寒冷装进锦囊,眼里涌出的爱意,柔波似水,像松花湖的春水,粼粼微波向天边荡漾。忽然发现,有他在,冰凉凉的世界好暖……
那时就懂得了,两个人不会孤独,再怎么寒冷都会被焐热。
几次接触,不由得对这个高大呆萌的男生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感觉,触动灵魂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他更多关注我的文章,或许他有着和我一样相似的灵魂,不管怎样,他闯进我孤独的生命空间,我都很高兴,或许我可以打开封闭的心灵空间。
生命里的孤独从娘胎里带来的吧,不知道怎么就会有人进来了。这是不是一见钟情,我说不好。人家都叫这是初恋。这世界真的有人彼此灵魂互相欣赏,就如《红楼梦》里贾宝玉林黛玉的爱情,以孤独生命为底色,互相心灵上取暖。我觉得这种关系不会因为距离而消失,因为彼此知晓,彼此理解。或许与婚姻是无穷小的关系,无限接近又无法抵达。千山万水,长途跋涉,人们把彼此相知的情感最好挂到月亮上去。让思念飞到九重天上去,只是为了慰藉生命里的孤独,滋养那份孤独中生出的爱情。
在孤独中写文,江山上每发表一篇文章,就是挂一盏灯出去,照到孤独人的梦里去,让梦想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