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唤醒时光里的梦(散文)
一
几个月前,抖音上的一条消息蹦入了我的眼中,法国钢琴演奏家“理查德·克莱德曼”七月份要到哈尔滨环球剧场举办钢琴演奏会,心中顿时欢呼雀跃起来。理查德·克莱德曼,这个响彻全球的名字至今在我心里还是浪漫的化身,他弹奏的曲子更是几代人心中的经典。我等待了几个月,终于坐在了环球剧场的座椅上。环视四周,坐无虚席,人们开心地迎来期待已久的视听盛宴。
站在台上的是位古稀老人,尽管他风度翩翩,但已全然不是昔年俊朗、阳光的钢琴王子形象了。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句滕王阁序中的“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白驹过隙啊,不禁暗叹我自己不也已年过半百了吗?
他优雅地问候了台下的观众,坐到了钢琴前。抬起了手,全场屏息之间,他那灵活有力的手指开始了黑白键盘上的跃动。悠扬的旋律,犹如阵阵春风飘荡在空中。一首首经典的乐曲,像展开的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图画,时而如涓涓细流轻柔迤逦,时而如欢腾的大海波涛汹涌,有时像多愁的少女柔肠百解,有时又像调皮的云朵飘忽不定。那跳跃的音符荏苒了时光、流淌了青春,唤起了我尘封的记忆:那与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曲的不解之缘、与父母相爱相杀的日子……
二
岁月流转到了1987年,哈尔滨的南岗体育场已经改为旱冰场,就位于博物馆广场的北侧。那时我是一名高一的女学生,学校冬季的体育课就在那上旱冰课。旱冰鞋是简易的,一块儿铁制基板的下面有四个小轮子,在两端两两平行的支撑着,使用时需要把自己的鞋子踩在上面,并用带子牢牢地系好,固定住就可以滑动了。现在看来是简单了些,但那时穿上它在旱冰场上自由地滑行,与同学相互追逐嬉戏,懵懂的少年尽情挥洒着青春的不羁,真的是又飒又拉风的。
第一次上轮滑课时,老师虽然讲了动作要领,但还是有些慌乱的。我和同学绑好了鞋子,吃力的站了起来,轮滑课是对平衡协调能力的考验,我抓住了场边的隔离架,来回换着手,一步一出溜的走滑起来,我生怕松了手会被摔的七荤八素的。老师在场外鼓励同学放开手,大胆地去滑。正当我犹豫不决时,耳畔传来了一阵缓缓的钢琴声,由远及近,像远山的呼唤,低柔婉转,又如行云流水,清澈悠深。那一刻僵直的身体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我放开了手,随着那曲中的节奏居然流畅地滑行起来。心情瞬间如自在飞翔的小鸟、愉悦而轻盈,又像朵朵怒放的玫瑰、芬芳又骄傲,周围的一切那么明朗又诗情画意。那琴声像魔法棒一样,轻轻一挥,就滑进了我的心间。
之后的几天,我和同学在一盘磁带里上找到了这个曲子——“秋日私语”,磁带的封面是它的弹奏者,一个年轻帅气的外国人,金色的头发像和煦的阳光,蓝色的眼睛如海水一样清澈,他就是风靡世界的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
第一次知道这个有点长的名字,已多次被音乐驱动了。一切来得多少那么美妙。音乐是什么?钢琴曲是什么?我反复揣摩,我想给出它最初的定义。是脚上轮滑的驱动力,是将人的节奏带进美妙的声音,是打破遥远的相送……
三
梦与梦想是不同的,梦想是心中努力要实现的目标。梦呢?抛开日常生活中常做的“梦”而言,我觉得它是幻化于无形、潜伏于心中的一种遗世独立的美好。理查德·克莱德曼就是我青春年少的梦。
高中时代是叛逆而执拗的,也是与父母“博弈”最为激烈的时光。上了高中后,面对日渐加深的课程没有了耐心,我对学习渐渐失去了兴趣。父亲是注册结构师、母亲是一级教师,他们的工作是忙碌的,对我的学习没时间关注过程,只在意结果。但结果又常常令他们大失所望,接着愤怒夹带着鄙视犹如狂风暴雨会席卷家里的每个角落,这使我们更加难以沟通,感情也是突然疏离。那时家让我感觉冰冷又压抑。那时的我对“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的千古教诲嗤之以鼻。但迫于家长的权威,我不得不做表面的屈从,骨子里是不服的种子。
之后会悄悄躲进金庸、古龙的武侠世界里,刀光剑影、爱恨情仇的沉浸一场;或在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曲曼妙的意境中陶醉一番。
教育是很复杂的事,那种“什么都不用管”、既能让父母省心又成材的孩子毕竟是少数。家庭的温暖与沟通是成长的基础,在学习上怎样引导学生自己认知并有兴趣是重点,这是我从我的经历中总结的一点点愚见吧。
高考二次的复考成绩一次比一次低,父母终于明白我的每次服从是下一次应付、欺骗的开始,于是放弃了,不再逼我,我得以解脱。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矛盾消失了,我与父母慢慢地也可以互相理解、和谐地相处了。几年后的一个高考之日,我看到那些在考场大门口等待的家长,烈日炎炎下、紧张又期待的神情,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曾经也那样等候过我的、两鬓染霜的父亲,他满怀希望,我却让他经历怎样的心凉和失望?!泪眼婆娑后,我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弥补曾给父母带来的伤心,这种心里一直伴随到父母离开这个世界。父母和子女相爱相杀的代价往往是两败俱伤。
可能,所有的努力,对父母来说,都是晚的。所以,我非常理解父母那时为什么那么捉急,那么惊惶。可在少年的心中,诱惑太多,包括理查德·克莱德曼最曼妙的钢琴曲。我曾经问自己,是不是一个好孩子?我还是给自己一个“好”字,只是醒悟得有点晚。生活属于自己的,父母是为我们的生活送一程的人,这一程上,有的父母是失败的,失败的并不只是父母啊。有多少事情,只有经历过才能客观地看待,晚,永远都是一个很不好的形容词。
四
后期努力也不晚,这是我对“晚”这个词的理解。我自考获得了会计专科毕业证,又考取了中级会计师证,就连成家找对象也必须是大学本科学历,爱人就因为是东北大学的毕业生,我们才有机会走到了一起。父母看到了我的努力和能力,在陪伴他们最后的日子里,我听到父亲说,有我在他们感到幸福……但直到他们离世,我却从没亲口对他们说声抱歉,原谅我年少时的叛逆曾带给他们的伤害!我爱他们!
人生都是遗憾的,遗憾最美,最让人心酸。
周围的欢呼声将我从记忆中拉回,那跳动的音符冲出了梦的束缚,随着我的泪水奔涌而出,化作满天的星辰在无边的夜空绽放出夺目的光华。
演奏会在理查德·克莱德曼的一声“再见”中,结束了。我拥抱了青春岁月,也完成了我的心灵之旅。
我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坐在家乡的剧场里聆听世界著名的钢琴王子的演奏。繁华盛世中,我的那个“梦”就这样成真了。每当我为我所能拥有的感到幸福和满足时,不由得就会心潮涌动,饮水思源之情油然而生。在历史的长河中,祖国磨难重重,多少优秀的中华儿女为了祖国的强盛进行着不屈的奋斗,才有了今天强大的中国。祖国的繁荣富强,如他们所愿!我会加倍珍惜,感恩之情将永远润泽着我的生活。
我的音乐之梦,那时并未唤醒我,半百的我,坐在音乐大厅,只是一次重温,但这次重温很有意义,钢琴曲的优美令我难以自持,梦又被点燃,我可以用这个梦去唤醒我的孩子。
时光永远坏不了曾经的梦,我相信梦可以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