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烈日下(散文)
进入六月中旬,气温持续走高,昨天最高温度达到38度。虽然没有入伏,却让人提前感受到赤日炎炎的滋味。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我能感受到这种热气腾腾的氛围,一点多钟上班的时候,鞋子好似被烤熟了,贴在身上的衣服,被汗水一次次淋湿。真想找个凉爽的地方猫上一会儿,可是已经到了上班时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罐,房屋和树木的影子向自己做鬼脸。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我自己,炙热的阳光寻遍整个天地,似乎只有我这个老头才能承受它的亲切关怀,被它亲过,吻过,黝黑的脸,粗糙的手还有印满花纹的衬衫,仿佛都成了热浪嬉戏调侃的对象。
我弓着腰,手拿扫帚一下接一下清扫着地面,沥青铺就的灰色地面,尘土,树叶懒懒地缩在墙角,像一个被暑热吓坏了的泼皮,隐藏在矮墙的影子下,只要我的扫帚不动,它也就长久赖在那里。
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从墙角的前端转过来,大哥还扫哪,这天多热呀!小心点别中暑了。我谢谢他的关心,他刚刚从主控室出来,到罐区周围溜达看看设备的运行情况。这么高的温度,唯有空调房才是最惬意的地方。
我的心里一阵慨叹:年轻真好啊,入职各个公司和企业都能挑选比较优越的岗位,干一些技术方面的活。如今,五十多岁的自己入到这个单位,本来是到车间里干活的,有厂房和彩钢的庇护,绝对不会有烈日炙烤的窘迫。几番流转,领导把我安排到罐区。前几任都比较人性化,知道外边工作的艰苦,因而,天气炎热的时候,会提醒我别累着,也别热着。面对领导的关照,我们心存感激,毕竟年岁大的人抵御外界恶劣环境有些力不从心。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的。自从新领导走马上任之后,厂子的情况立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大权独揽,一言堂,实施了一系列改革,改革的中心思想就是以节能降耗,清理为主。至于生产状况,他把住进料关口,条件苛刻,致使一辆又一辆运送原料的车不得不退出厂子,另谋出路。没有人送料,生产状况江河日下,发电量由原来的七八万度下降到了一万多度,有时还不足一万度。
面对这样的凄惨状况,他依旧乾刚独断,用他的话讲,宁可一车原料也不要,也不能让这些送料人占到偏宜,存在丝毫的侥幸。没有原料,厂子继续在这样的悲惨中挣扎。原本五台运行的机组用一台就足够了。每每见到运行人员忧心忡忡的样子,大家谁也不好受,必定身为厂子中的一员,谁不希望它红红火火,繁荣昌盛?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山,一个被驴踢过的思维,用不合时宜的官僚做派去运营,大家只能眼见着日渐衰败。
官僚做派,人性的冷漠,让他成了一个与大众格格不入的人。在他的思维中,只有自己才是最明白最聪慧的领导者。
我不敢去看太阳,那火一样的热情仿佛点着了树木花草。我扭头看看纷纷落下的洋槐叶片,半绿半黄,在这个季节中它们应该碧绿盎然才是,为什么还不到夏至就要走向衰败呢?树木无动于衷,垂下的枝条裸露着自己的粗糙。没有风,是谁将它们吹落呢?或许是麻雀,乌鸦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儿。我听到了烈日下的挽歌,是鸟儿谱写的追魂曲吗?叶子飘飘然落下,落在马路上,堆叠成说不出情感的文字,阳光抽走了他们的爱恨,注入了酷热的殇。
它们不再瑟缩,不再颤抖,脱离了母体被太阳虐待,把命运交给了别人。
我的思绪有些迟缓,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忽然又想到了厂子的前途,一种无能为力的茫然把几种不同的命运汇集在一起。
仿佛经受着考验,接附在罐体的搅拌机都沉默着。三号罐还在出沙子,不知是绞龙还是里面车的问题,一切都停摆了。八吨吊车抬起吊臂,那个满头冒着汗水的维修人员被吊到半空。强烈的阳光把他困住,他不停地擦拭,汗水却在不间断地涌出。天空瓦蓝瓦蓝的,多希望飞来几片云彩遮住阳光。到达罐的顶点,吊臂停止了。开车的司机聚精会神观察着他的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
时间,仿佛被灼烧,情绪被定格,唯有汽车的发动机嗡嗡地响。又有两个运行的小伙子观看进出料泵的显示数据。一个人展开衣襟,来回呼另一个小伙子干脆脱掉上衣,灼热的光让他受不了剧烈的灼烫感,又把衣服披在肩头。人哪!在剧烈的灼烫面前是那样的脆弱和手足无措。
检查完阀门,又绕到别处,检查其它问题去了。搅拌开开停停,电机的躁动被太阳夺去。原料车间的老头探出头来,脸上除了汗迹就是焦虑,焦虑不安的是,原料的减少对于产量的影响。呆呆的柿子树和大樱桃树无力承担起夏日的辉煌,碧绿色的叶片染上不安的情绪,樱桃只剩下叶片,在这个夏季中,它仿佛走过了辉煌,卸去了果实的重压,心却不能像清泉那样清泠。老头依着他们,目光瞟向我这里。我也回望过去,其实,我们不就是没有果实的果树吗?走过人生的顶点,慢慢向下滑落,对事物的发展和前途的的忧虑在内心郁结,当你要提出想法修正它的轨迹的时候,才发现什么是人微言轻或者根本不存在的一样。
运行车间主任走过身旁,大大的镜片下闪动着明亮,夹杂着一些忧虑。这些从建厂就坚持下来的人,专业和技术性都是一流的,对于厂子的发展也有着高屋建瓴的独到见解,每每与之交谈,感觉到年轻人胸中的浩大乾坤。然而,所有的建议到了一把手领导那里都变成了耳旁风。
脑海中有浮云在游动,那些忧郁的云,不正是因为胸中的才华被压抑而不得志的升腾吗?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仿佛都在经历着似曾相识的一切。只是那种积怨比起数不尽的名人小巫见大巫了。我们打了一下招呼,他走向另外的战场。
终于,终于,指针指向三点半的时候,他来了。那领导做派是与生俱来的。他一直希望别人被震慑,但我知道换来的只是更多的嗤之以鼻。他看了我干的活,又吩咐继续其它的,就到别的地方去了,真真一位大员,又屈尊降贵直接分派我这个不起眼的小跟班的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维修的在罐那边招呼我,一看领导在就禁了声,也到别处干活了。领导走开,那几个小伙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向着他走的方向眨眨眼,撇撇嘴,又会心地笑了起来。只是笑过之后,大家的神情凝重起来,个中原因谁都心知肚明。
我到了运行车间的东边,还好太阳被厂房遮了影子。两个小伙子西边摆弄滤网,铲掉上面的硫,往南,那个叫老徐的家伙开着铲车,从大棚里倒腾着豆腐渣子。
在不同岗位上,尽管难耐的高温让人痛苦不堪,可工人们依旧不辞辛苦,兢兢业业,努力工作。
让翠鸟婉转的歌喉撩拨开忧郁的面纱,鸣蝉先不要来,让阳光变得柔和一点,期待笼罩在心头的乌云早点散开,心情明媚轻松,生活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