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我是你窗口的风铃(散文)
微微风起,窗帘掀起轻柔的一角,弯弯的斜月透出千江水般的冷辉,细细的埃尘,慢慢自空中坠落。禅意流动。
你的手轻轻压在一本翻了一半的书上,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为书里的女主人公担心忧伤。我真想你是枕在童话里入睡,衔着美人鱼鬓角的一朵浪花。你的梦境悄悄打开,你轻轻地走着,走入它,那是一个多么诡异变化的世界啊,你似乎全然忘了,窗口的我,在为你发出低回而清脆的声音。
你还记得吗?在那绿得一塌糊涂,只剩青春的日子里,你像影子一样在教学楼下和宿舍之间徘徊。《雷雨》将你击得神魂俱碎,你将自己的下午揉碎再揉碎,最后囫囵地连同黄昏一同塞进书包里,走去寻一张能够晚上自习的椅子。你总是迷路,在漫长的时光里,走进樱花林你再不愿醒来,一泓池水清洗着你灵魂的外衣。你总觉得未来是一片好大好大的森林,幽深而又神秘,你竭力向它走去,可是总找到打开森林的门。
你老是饥饿,即使现实中的你有点胖,还一直在果断坚决而又犹犹豫豫地减肥。你饥饿却感觉自己吃不下任何东西,庄子与老子仿佛是一个面目,又如何能够和煎饼一同吞下?托尔斯泰和果戈里让你望而生畏,你在吞咽米粉夜宵的时候,总是朝它们重重地看上一眼,心里打一个死死的结。那时的你还不知道古文有时候很有趣,比如张岱就能够将生活琐事写得意兴盎然,你只以为古文都是戴着高冠大帽的酸文士,在自作清高地演陈腐不堪的独角戏。那时的你还不知道文字大多来自生命,有些文字可以融进生命,你只以为这一切都是技巧作秀像机器生产的东西。于是你非常饥渴,在富有的校园里却像一个贫儿般寻找填饱肚子的吃食。你惶恐不安,焦虑地仰望那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苍天,渴望一丝凉风,渴望一滴清茗。
啊,那是怎样的年代?如今再不能还原,却总是回忆。回忆像断断续续的飘萍,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大多时候是欢快的,然而也经常寂寞。寂寞的时候有风的声音,寂寞的时候,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
我真不知道你是否听到过我的声音,即使我就在你的窗前,就在你的心里。你着急地为未来作着规划,惶恐地想象自己的将来,像其他匹夫匹妇一般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你悲伤地为自己的未来涂抹上忧伤的淡灰,你以为这便是人生真正的颜色。为了冲淡灰色带来的忧伤,你像泅泳的鱼一般游向某些浪漫的故事。你热情洋溢地和同学去听徒步旅行家的精彩演说,热血沸腾地买下他的《走进西藏》并发誓,未来的某一天,当你面对真正的黄河时,你一定要读《离骚》。我不知道看到黄河与读《离骚》之间有何联系,或许因为它们都是孤独的,但是我真的看到你脸上的真诚。在这一刻,你想到流浪,想到流浪过程中出现的落拓不羁的出世情怀,你的心暂时地脱离尘世,就仿佛将风融进风里,将灵魂融进灵魂里。不过后来你一定忘了这事,因为我发现当你站在兰州,站在兰州的黄河边,看着滔滔的黄河水从身下滚滚东逝的时候,你没有一个细胞想起要读《离骚》,你匆匆忙忙地向对面的山上走去,你没忘了请人为你照张照片,你想留个纪念,留给未来,却忘了该做点什么去慰藉过去。你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我只有沉默,也许你早不记得还曾有过青春的激情。远处白塔寺的钟声悠扬地传来,我似乎闻到了宁静的香火味道。燃烧的年青岁月在我心里沉成了水中的静影,到底是我执着牵绊还是你无情寡义?
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走远。你工作、结婚,一连串的琐事将你的额角刻上细密的皱纹,它们将你敲打,敲打,敲打,像一块铁,扔进高温的炉里煅铸着。你像习惯了这种敲打,甚至热切地期盼自己快点成模,和别人有着相同的颜色,相同的温度,相同的形状。你沉静了,不再嚷饿,你还像模像样地在一些城市之间穿梭,在人群里玩消失的游戏,可是我却伤感起来,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我越来越认不出你。
你走进了你自己涂抹的淡灰,和你的很多同龄人一样。你甚至认不出那只不过是你自己涂抹的颜色,你以为生活真的是这样,并且笃定地相信除了这色彩再无他。我不断地在夜风中响动着,幻想着你能够听到我的铃声。可是,你总是抬起头,迷惘地看一看,又重新回归到晚餐吃胡萝卜还是番茄的纠缠中。
夜色温柔,你在沉睡,五色迷离,然而色不离空,好多好多禅意,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