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野风(小说)
一
他说:“秀子,我和你说哈,你不要怕,别再哭了,哭得我也是不知道咋办了嘞。”又说,“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坚持就是胜利嘞,我一定要帮你,必须帮你的。秀子,你信我呀。”
他说要帮秀子,其实,心里也没底儿,更不知咋样帮她,但,内心却是真心想帮她。看见秀子,在听秀子说话,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里萦绕。
然而,秀子听了,却没有吭声,只是点头,虽然也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着头。
他给秀子把衣服上、头上的乱草叶摘下来,摘得很仔细。然后,再一次看看她的脸儿,一张扭曲的脸儿,在流着眼泪的脸儿,他一连说了两遍上面的话。
秀子扭头看了看他,这个看上去傻呆呆的男子,秀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信他。之前呢,还真不知道,秀子,第一次发现他竟然这么有力气,又很果断的样子,她一点也不小看了他。
他既然这么说,说得又很诚恳,无论他做到做不到,他说着,秀子就答应着他,一切都在顺从着他。
风儿轻轻,云儿飘飘,坡上青草没过人腰,野花盛开,五颜六色,色彩缤纷,一片片,一丛丛,一簇簇,很美哟。
秀子将身边的一朵野花用力采下来,一点点撕碎,又轻轻地在手心里揉得碎碎的,野花散发出一股股青花素的味道,有点想吐的感觉。秀子第一次闻到这味道想吐,她从前是多么喜欢这种味道,她在家时,在山坡上,无数次闻到这味道,喜欢得很呢,几乎贪婪地大口嗅着这味道:哇,好香,好香啊。呵呵。秀子喜欢笑的,喜欢大声地笑,因为她每天都很满足的,虽然,日子艰难,生活也没有多富有,可是,秀子生活得很开心的。
秀子又一次想起了猛子,想起她深爱着的猛子哥,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快乐,想起猛子说过多少次的话:“秀子,我娶你,我对你好,给你幸福……”
猛子总是把她搂在怀里,说这些话的,在月光下,在河岸边,在草地上,在秋天无人的打谷场上,还有一次在村庄的石碾子上,老槐树下。月夜里,他们的身子扭在一起,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开始时。他们总是没有越雷池一步的,但是,他们已经是很深地爱着对方了。
他又说:“秀子,你在想什么?这么半天不说话。你咋啦?是不是很害怕?”
秀子,看了他一眼,秀子知道他的名字,也远远地看见过他好多次呢,只是没有说过话。他叫冬哥,村里人都这么叫他,都说他傻乎乎的,脑子不灵光的。其实呢,冬哥不傻,也不缺心眼,他只是因为没有爹娘,住在破旧的小土屋子里。因为太贫穷吧,每天放牧着一群羊,没人看得上他,才弄得傻乎乎的样子。
冬哥,他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后来奶奶也死了,他就只有自己住在小土屋子里了。他的父母在他很小时就死了,他那时还不知道哭,也不知道死是什么,他看着奶奶哭得头发蓬乱,哭得神魂颠倒,哭得泪人一般。他就抓一把土往坟头上撒,奶奶叫他喊几声娘,他就是不喊,他喊不出来。他竟然笑着对奶奶弄鬼脸,村冬哥是个傻子,真是傻子。
从此,冬哥是个傻子,村里人都知道了。
冬哥养了一群不大不小的一群羊,他也有几分地儿,种不好,总是欠收。他边种地边养羊,生活得还算是过得去。人已是二十好几的大男子了,从来没有恋爱过,因为都说他傻,根本没有女子与他有关联,都离他远远的,只是一些结了婚的小媳妇大娘老婶子们喜欢和他开玩笑:冬哥呀,要媳妇不?给你介绍一个。开始他以为是真的,就问哪里的?回答说:穿着小皮鞋,耳朵大大的,眼睛也大大的,嘴巴呢,有点长。
冬哥还没听出来,继续问:哪里的?长得丑点没啥,不嫌我穷就行。
哈哈……那人笑着,周围的人听了也笑着,听到冬哥继续问,就指着自家猪圈说:不远,就在我家猪圈里呢,想你想得直哼哼嘞。哈哈。
冬哥这才知道拿他取笑的,也不恼,也笑着说:好呐,真好嘞,胖胖的,懒塔塔的,嘴短点还好。呵呵。
秀子,站起身来,刚刚她坐在冬哥身边,她说了许多她的苦楚,她想让冬哥救她出去,她想回家。
二
冬哥,看着秀子站起身,自己也站起来,秀子四周看看,说:“羊群呢?冬哥,你的羊群哪里去了?”冬哥一看,也是看不见羊群了,才慌了,再一看,羊群已走散了,东一只西一只的。就赶紧跑过去圈着羊群,他有一条叫黑子的狗,趴在远处呼哧呼哧直喘气,天气热呢。黑子看见冬哥去追赶羊群,也赶紧跟在后面,大叫大声狂吠着:旺旺——旺——
冬哥口里骂着:“混蛋的黑子,不好好看着羊群,瞎叫唤什么?看我不给你饭吃,给你狗屎吃呐。挣不出来吃的,只配吃屎嘞。”
路过的韭花婶一听,啐了一口:“冬哥,傻子哈,你狗吃屎,你也吃屎嘞,你慌的什么?谁家媳妇不能招惹,你招惹喜子媳妇,看喜子不砸断你腿嘞?”
韭花婶子边说边走,口里又说:“真是倒霉催的,看见什么不好,单单看见这两个怪物,作妖儿呢,这不是作死吗?真是倒霉死了。”因为刚刚远远地看见冬哥和秀子并排坐在一起,看见冬哥好似在秀子身上乱摸乱乱动,其实是冬哥给秀子往下摘乱草呢。在说话,远远看见,却是两个坐在一起,腻腻歪歪,叽叽咕咕的。远远地,听不清说什么,肯定没好事儿,韭花婶子暗想,想必是,刚刚做了下流事儿互相整理衣裳吧?
迎面菜花嫂子刘小妹挎着篮子也走来,立刻问:“韭花婶子,咋地啦?说谁死了活了的?”
韭花婶子眼睛一翻楞,没好气地说:“我说什么了?真是奇怪呐,谁说死了活了?”
“你呀,你刚刚说的死了活了的,以为我们没听见呀?真是的。”菜花嫂子,拎一下篮子,换一下胳膊,说:“菜没采多少,胳膊累得疼呐。”
韭花婶子赶紧说:“快别过去了,看不见呀?啧啧。”韭花婶子朝着秀子那边直挤鼻子弄嘴儿,刘小妹一看说:“哦,她呀,买来的,不长时间呢,都知道的,咱们村子的,喜子媳妇。”
话音刚落,菜花嫂子大惊失色地说:“哦,韭花婶子,你是说她不守妇道吗?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谁说了?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别胡赖人哈。”韭花婶子,抽身想赶紧离开,她嘴里咕哝着:“我招谁惹谁了,想去地里看看玉米咋样了,准备打药,谁想遇见这么两个不知死活的主儿。两个并着肩膀坐在草地上,离得那个近呀。他摸她一下,她碰他一下,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呢,哪说哪里了哈,哪说哪了,不要往外传,千万千万哈。”
韭花婶说着走了。远远的菜花嫂子小妹走过来,菜花嫂子一笑一口大龅牙,嘴边的一颗痦子也在跳动,她来到秀子近前,从头到下看了看秀子,看着她头发乱乱的,身上还有草叶,泥土,脸上也灰头土脸的,好似经过一场什么。她发出一阵怪笑说:“哟,这不是喜子媳妇吗?这是咋说的?”
秀子赶紧喊了句:“嫂子,小妹,挖野菜呀?”
“是呀,是呀,不挖野菜能干嘛?我们没有好脸蛋子呢,那种好事不是我们做得的呐。呵呵。”她说着回头看了看小妹,又来了一句:“是不是,小妹?”
小妹脸突然一红,说了句:“菜花嫂子,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咱们那边去看看,再看看野菜多吗?挖上点,就回家,也该做午饭了。”
刘小妹就朝着秀子摆摆手,说:“你来割草呀?喜子嫂。”秀子还没有回答呢,感觉小妹和菜花嫂子的眼神奇怪,竟然,不似平常。刘小妹住在喜子家左邻,经常地去喜子家,尤其是刘小妹的奶奶刘奶奶也经常到喜子家与喜子奶奶说话聊天的。
秀子就想解释一下,于是说:“刚才,刚才……你们一定是看错了,想哪里去了?我们,我们……”谁知秀子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把个菜花嫂子和小妹听得再也不糊涂了,两个听都懒得听了,她们提着篮子叽叽嘎嘎地说着笑着也走了。
那边只有秀子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小妹和菜花嫂子几个人,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提起篮子,继续去割她的草,她的兔子还有猪娃,在等着吃草呢。
三
刚刚的一幕还是心有余悸的,秀子拿起镰刀,继续割草时,又回想起刚刚的一幕来。
刚才秀子也是在低头割着草,她一心一意地割着草,并没有注意到什么。突然间,从羊群里窜出一头公羊来,却见那头公羊,一身雪白的皮毛,眼睛大大的,头上的毛长长的,角弯弯的向后弯着。它好似什么也没有想,看了秀子,就冲着它飞跑过来,一头就抵向了秀子。不知道是秀子的红衣服引逗的,让它有了战斗力,还是因为秀子是村子里来的陌生人,必定秀子才来不久。
公羊,不是别人的,它是冬哥羊群里的年青种羊,新买来不久,冬哥花了整整八百元呢。
本来想价钱会谈不下来,就叫着村里懂牲口的郝老九一起去谈价钱。郝老九看看这羊年轻,牙口很健硕,一身的力气,弯弯着羊角,眼睛睁得圆圆的,浑身都是力气。拍了拍公羊的头顶,说:“就是瘦了点哈,羊角长得也不好,还有呢,就是眼角,头芯子,都长得不够好,缺点太多呢。”
主家知道的,褒贬是买家,买家总是要褒贬几句的,要不咋讲价钱呢?买家总是夸赞的,要不咋要上价钱去。一来一回,几个回合的讨价还价后,价钱也不算高,就成交了。想在想来,一定是这头羊在主人手里,就有这毛病的,真是防不胜防,早知道它这样祸害人,白给也不能要的。
青青草地上,一朵朵小花儿,在风里轻轻摇曳着,这突如其来的一抵,吓得秀子魂飞魄散,她没有防备,也没有会想到公羊这样对她怀有仇视。只见,那公羊黑眼圈,眼神里带着彪悍与勇猛,它膘肥体壮一身的力气。它看见在草地上割草的秀子,立刻眼睛露出仇视的目光,毫不犹豫,飞奔而去,猛地一下就把秀子抵翻在地。然而,并不罢休,而是,继续抵着仰面朝天翻在地上的秀子,不断抵着,好似非要把秀子的内脏肠子也都翻挑出来,才算罢休。
说时迟那时快,冬哥什么也不顾了,急忙奔跑过来,用力推开公羊,推了好几推才把公羊推开,又用鞭子猛里抽打。公羊反复好几次回来,很不甘心地才走开,冬哥的鞭子让它畏惧,冬哥甩着鞭子大喊:“滚!给我滚开,不然我今天一刀子放了你的血,煮了吃了你——”
然而,这一幕并没人看见,这一幕来得太急切,太快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一闪而过。但是,生命可不是闹完的,一秒间,可能就要出人命了,冬哥犹豫不得,他从凶猛的公羊的羊角下救出了秀子。
四
拉起秀子,冬哥将她扶起,又扶着一同坐在草地上,没想太多,冬哥给秀子摘着身上的草叶。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不断问着:疼不疼?伤哪里没有?
秀子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只是吓得够呛,一时间有些懵了。
冬哥就抬一抬秀子胳膊问:“敢抬吗?疼不疼呀?”
又拍拍后背:“这里疼不疼?腰呢?疼不?”
秀子说:“没感觉哪里疼,可是,也说不上来,就是心跳得厉害,吓死我了。”
秀子说着,脸儿红得好似燃烧的火烧云,心里突突地还在跳,心有余悸,她转头去看那只公羊,冬哥说:我这会子知道原主人家为什么把它卖了,原来它糟蹋人嘞,这样的羊谁也不敢养着呢,伤着人咋办?真要是出了人命,说不定,我还得拿命去抵偿呐。
冬哥扶起秀子又坐下,想试试秀子伤到哪里没有。秀子心里想,幸亏冬哥救自己来得及时,不然,自己倒无所谓,而自己腹中的胎儿……
秀子想到这里,依然,心有余悸。于是,秀子用感激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个叫冬哥的人。他穿得很邋遢,样貌也很是一般,一说话,一抽鼻子,眯眯着一双小眼睛。但是,他却很勇敢,也很干脆,在危难面前,他显得那样的高大与果敢。
此刻河水在不远处哗哗流淌,庄稼地里有虫儿鸣叫着,暮色将要降临了,夕阳一片火红,烧塌了的西天,好似就要烧塌下来,风儿变得有些凉爽,庄稼叶子、草叶儿依旧着折卷儿,炎热并没有褪去。
秀子说她的发卡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非常着急,好似失去了什么宝物一样,她什么也不顾的,在公羊抵她的地方寻找着。
冬哥问:“喜子嫂,你找什么,告诉我,我来帮你找。。”
秀子说:“发卡,那是我猛子哥给的,我一直舍不得戴嘞,今儿头次戴着出来割草,想去小河边照照,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了?”
“在家没有镜子吗?”
“有。”
“那咋还去小河边?”
秀子说:“我在家里从来不照镜子的,我不打扮自己。因为我不需要他看我,我倒是希望他嫌我难看,厌恶我,不要我了。那我就可以回家,回家去找猛子哥去。”
秀子告诉冬哥,她有她喜欢的人儿,就是猛子哥。可是猛子哥家里穷,出不起爹要的彩礼钱,爹娘就生生把她嫁给了喜子,喜子她从来没见过,根本不认识,听说都没听说过的。在秀子心里只有猛子,在秀子眼里只有猛子才是她喜欢的,她爱的,要嫁给的。
媒人说媒的夜晚,她哭了一夜,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想和猛子私奔,又担心她爹再喝了老鼠药,因为秀子爹,老嘎头,早已对秀子说了:“秀子,我不是不告诉你嘞。你要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要死要活的。你爹我呢,也是要死要活的,你不愿意,我也死给你看。”

在小妹和县妇联的帮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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