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星月】小鸡炖蘑菇(散文)
母亲在世时很会做农家菜,父亲常把同事和同学带回家中,母亲做菜更是精进,导致我们去谁家还是去饭店吃饭,都感觉没有母亲做的菜好吃,这除了因为母亲做菜好吃,大概也是吃习惯了母亲做菜的味道所致。直到现在我依然不喜欢吃饭店做的油大重盐的炖菜和炒菜。童年记忆最美好的,即使过去几十年记忆还是很清晰的。
经济计划时代,粮食少,除了能喂饱家里几口人,再想拿出多余的粮食喂养家禽,那是不可能的。好在山村四面环山,荒山野岭的,年年能长出稗穗和谷莠子类似于粮食的种子来。到了秋天每家妇人们手里提溜着麻袋,脖子上挂着围巾,三五成群的一边闲扯家常,一边用剪子剪下稗穗和谷莠子的穗子,麻袋装满了背回家晾晒干后搓下种子,留待冬天喂给家里养的鸡鸭鹅吃。把家禽喂到离过年还有一个月,这才舍得把家禽公的(不留种的)单独圈起来喂点苞米粒,喂胖了杀了过年吃,正月招待亲属拜年吃。
每年父亲都会腾出一天的时间杀家禽,父亲把杀了的家禽烫完拔完大毛,母亲领着我们几个小的低着头,一根根寻找遗留下的家禽身上的毛根或者绒毛,最后母亲用棉花蘸了酒精放在碗里点着,再把摘干净的家禽最后燎一遍,确保没有留下一根毛。
父亲负责开膛破肚,母亲负责把家禽内脏里的心肝和胃分离出来,鸡胗、鸭胗和鹅胗需要有技巧地割开,保证完整地剥离出来——胗内壁上那层金黄色的薄壳不破,家禽吃进胃里的食物也不至于散落出来,给清洗增加负担。
等杀的家禽都清理干净后,除了留一只公鸡来吃,其他的用温水清洗一遍,放在外面冷冻,随时用冷水淋个两遍,家禽被一层冰包裹后,放在仓房大缸里保存。
母亲在剁鸡肉时,会把两个鸡腿留下来,其它的部位剁成小块,把所有宰杀的家禽的内脏清洗干净准备炖。我是烧火丫头,听到母亲大人的指令,立马点着灶坑里的柴火,母亲看到锅热烧干了水分,把豆油放进去烧热,又把切碎的毛葱放进热油里爆香后,这才把鸡肉放进锅里翻炒至微黄,发出浓浓的鸡肉的香气,再放进酱油和花椒继续翻炒,感觉味入得差不多了,最后放进去半锅水和适量的大粒盐,放上锅叉,把提前捞好的,大半熟的小米干饭坐在锅叉上,盖上锅盖,大火烧开后,改为小火慢炖。
自家养了近一年的小鸡,肉质紧致,不易炖熟,需要慢火炖上近两个小时才能炖烂。母亲一边看锅,一边削土豆皮。自家养的公鸡褪了毛,掏出内脏仅剩2斤多,一家六口人是不够吃的,经济计划时代粉条是金贵的,没有客人来,又不是节日,轻易不会放粉条炖鸡肉。蘑菇那时候都是野生的,从山上采下来晒干后不多,也是留着有客人来,或者春节时才会做成小鸡炖蘑菇。
等鸡肉炖大半熟后,这才把锛好的土豆块和家禽内脏放进锅里炖熟。随着锅边响起,不再添火助燃,听着锅里响动的水㸆干了,母亲掀开半扇的锅盖(过去的锅盖都是木板做的,两个半扇,合上就是一个大锅的锅盖),一股浓烈的鸡肉的香气扑鼻而来,钻入腹中,勾的馋虫都出来了。母亲找来一个瓷碗,先把鸡腿挑出来,随后找来几个大瓷碗盛鸡肉和土豆,剩下的锅底残渣也不放过,大弟弟已经盛来一大瓷碗的小米干饭,放进锅中让母亲炒均匀。母亲慈爱地看着她的大儿子,如猫一样的馋样,忍不住笑了。
等母亲把一大碗小米干饭蘸了锅里的余汤,分成两小碗,大弟弟自动地先把一小碗端给父亲吃,剩下的一小碗这才乐颠颠地端着上桌吃去了。小弟弟看了刚要张嘴说要,母亲已把预留的鸡腿放到小弟的碗里,小弟看到自己碗里放的大鸡腿,炒饭不要了,忙不迭地用他那小胖手举起鸡腿一口口吃起来。另一只鸡腿自然是父亲的,母亲领着我和小妹吃着大瓷碗里的鸡肉。鸡肉吃进嘴里,一股浓郁的肉香灌满口腔,越吃越想吃。
人多肉少,最后剩了不好啃的鸡肉,比如鸡脊柱和鸡脖子,这些都是父亲和母亲来处理,才能啃干净藏在骨头深处的肉。我们开始与碗里的土豆奋斗,带着汤汁的土豆沾了鸡肉的香气几乎成糊,用小勺盛一勺放进小米干饭里拌着吃,十分的美味。也难怪尼泊尔人,喜欢把菜做成粘稠的菜汁泡饭抓着吃,若是他们吃到鸡肉炖土豆形成的汤汁泡饭,不得吃得美死?
鸡肉最经典的做法还是小鸡炖蘑菇,这是历经多少个居住在东北清朝贵族品尝后的大加赞叹,最后流传民间几百年的饮食文化。我也有幸在春节时吃到了这道东北名菜。
春节这一天,母亲会做很多菜,有了这些菜就可以用榛蘑炖小鸡,外加当地产的土豆粉条。做法跟用土豆炖小鸡差不多,只不过鸡肉翻炒好后,放了水,蘑菇要随小鸡一起慢炖入味,鸡肉的鲜香和野生的榛蘑香气相互融合,形成了一道独特的味道,再加一些土豆粉条,三种食材夹哪种入口,吃起来都很香。
去了边疆生活,身处小兴安岭,野生蘑菇种类繁多,榛蘑长得粗壮,蘑菇味清香扑鼻。尤其是当地出产一种特有的元蘑,它生长在腐朽的倒木上,每年的十月份需要小雨天,或者雨后采摘。采回来的元蘑面似梨面,光滑粘腻。
家里要炖鸡,母亲原本要用传统做法炖鸡,小鸡炖榛蘑。父亲突发奇想,让母亲尝试用新采回来的元蘑炖小鸡。母亲皱着眉不赞同,元蘑那么滑溜,用它炖小鸡吃,不是糟蹋一个小鸡吗?父亲强势:你不试试用元蘑炖小鸡,怎么就判定不好吃?母亲在父亲的威压下,终于冲破传统做法,改用用元蘑炖小鸡。鸡炖进锅里,随着锅开,热气冲破缝隙飘散在空气中,味道似乎有了一些改变,小鸡炖蘑菇的味道更浓烈了。等小鸡炖蘑菇终于炖熟后,可以开锅吃了,母亲憋着一口郁气,把在炖菜上面蒸的大米饭盆端出来,用锅铲子把小鸡炖蘑菇翻了几下,发现原来略发黄的元蘑颜色近于鸡肉的颜色。
父亲忙不迭地盛了一碗大米饭,先夹起一块元蘑品尝,三角眼瞬间亮起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夹起一块鸡肉细嚼慢咽地品尝,随后看着母亲哈哈笑起来:你尝尝这元磨,再尝尝鸡肉,这用元蘑炖出来的鸡肉更鲜香了,元蘑也是鸡肉味了。母亲还在气闷父亲强制她用元蘑炖小鸡,她听了父亲的话,先夹起一块元蘑尝了尝,又尝了尝鸡肉,感觉用元蘑炖出来的鸡肉更好吃了,这元磨吃着还真是鸡肉的味道,她有些讪讪的,低头闷笑。父亲一边吃着饭,一边开解母亲:做菜依照老传统做是没有闪失,作为家庭主妇做饭,要善于冲破传统做菜方法,试着用新的方法做也是收获,你看今晚我让你用元蘑炖小鸡,做的味道要比传统做法好吃,不是一大收获吗?
从这以后,自己家吃,还是有客人来,母亲都会用元蘑炖小鸡,让客人品尝到更好的小鸡炖蘑菇的吃法。结婚后,每次回老家,母亲都会用元蘑炖小鸡给我吃。如今野生元蘑售价高达80元一斤,野生榛蘑价钱也很高,但是高不过野生元蘑的价钱。
小鸡炖蘑菇的起源有多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当时东北住着很多清朝贵族,他们喜欢吃小鸡和蘑菇,于是有一位厨师突发奇想,既然贵人们喜欢吃小鸡和蘑菇,何不把它们炖成一道菜呢?他把小鸡炖蘑菇端上桌,贵人们品尝后大加赞赏,从这以后小鸡炖蘑菇就流行开来。
另一种说法是,小鸡炖蘑菇起源东北民间,当时农民们秋收时,会将自己家养的鸡拿出来炖着吃,补充体能。而野生的榛蘑则是村民们的重要食材之一,于是在炖鸡的时候就会加入榛蘑一起炖,以使鸡肉更加鲜美。这种做法经过不断改良,就形成了东北名菜。
实际小鸡炖蘑菇流传至今,农村人依然习惯秋收时把自己家养的鸡杀了,秋收时给家人,或者来帮忙的亲朋好友用土豆块炖了吃,补充营养增加体能。现在农村人养的都是肉鸡,肉鸡养起来用的时间短,长得大,出肉率高。但是肉鸡肉发柴,味道远远没有自家养了一年的小笨鸡,炖出来的肉质好吃。
至今为止,在东北家里有病人常用小鸡炖鸡汤,外加一些中药材,补身体还是最好的。有客远方来,还是习惯用小鸡炖蘑菇招待。现在多数人家选择去饭店招待客人,点的菜中必有小鸡炖蘑菇,一是省事,二是可以让客人品尝到厨师级别,做出的菜系的热情款待。不过,我还是喜欢吃农家大地锅,用传统做法,不放过多佐料做出来的,原汁原味的小笨鸡炖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