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宁静】灾年吃肉(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范蠡娘病逝后的第二年春天。
那是一天夜里,天上挂着昏昏的月牙,范蠡独自一人在后坡一个平台上舞剑。范蠡舞累了,就坐到一块石头上歇会儿。正歇着呢,隐约听见猪的哼哼声。范蠡一激灵,呼哧仰起头:“嗯,这黑天大夜里,怎么有猪的哼哼声,会不会是有贼偷猪?嗯,有可能,这青黄不接缺吃少喝的荒春上,人饿急了,啥事都干得出来。”范蠡这么想着,又一阵猪哼哼声挤进他的耳朵。
范蠡迅疾站起来,循声撵到坡岭上,借着昏暗的月光一看:“啊,果然有人偷猪?”范蠡心里说着,正欲喊着有偷猪贼时,立时把嘴里的话又压到舌底。随即蹲下仔细一看,影绰地看见一头猪被谁牵着赶着往后坡上走。
“不对,听说人偷猪,是用馍拌黄酒汁把猪喂醉,装进袋子里背着或扛着走,怎么能牵着赶着走呢?”范蠡想到这儿,随即又仔细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仅看清是村后王老财家那头大花猪,而且看清是狼噙着猪耳朵,用尾巴打着猪臀赶着走。
“啊,是狼拉猪!”范蠡差一点儿叫出声来,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就要打。“不能,我孤身一人,怎敢从狼嘴里夺食呢?再说一旦是条头狼,它若一叫,引来群狼,那我可就完了。我这就回村里喊人。”范蠡刚想到这儿,突然听猪一阵惨叫倒下了……
“哎呀,完了,猪已死了,等喊来人,也早被狼吃剩不了啥了。倒不如躲这儿等狼吃饱走了,兴许还能捡点儿猪头、猪肠、猪胃猪腿啥的,拿回去度饥荒呢。”于是,范蠡就地蹲下。眼睁睁地看着狼吃饱走远了,他这才不声不响跑到现场一看,一片狼藉。剩下的有猪头、猪腿、猪肠和猪胃。随即倒出胄肠里的猪粪,然后脱下衣衫把猪杂一满兜住,往背上一搭,朝山下走去。
范蠡把东西背到村边,正准备往家里背呢。范蠡多了个心眼,他没有直接背回家,而是背到村前河边放下,回屋拿来砍刀、篮子,然后割块、砍骨、清洗,忙了大半夜才处理好,便不声不响拿回家往后院一搁,然后拿起挖镢在后院挖坑,又是往坑里撒麦糠、倒水和泥,又是拿坯母子脱了十几块土坯,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范蠡又起早沿路消去了河边和路上的血迹……
在范蠡看来,这一切他做得干净隐秘,天衣无缝。此事天知地知,他一人知呢。可他哪里知道,在他背后还有第二双眼睛看着呢。
有人会问,谁?范蠡他嫂子呀。范蠡他嫂子不仅看着他拿回骨肉,而且看着范蠡挖坑和泥,撒麦糠和泥、脱坯。范蠡他嫂子看着,不禁嘚儿一笑:“看着做得天衣无缝,其实就是贼不打自招!”
范蠡他嫂子这么想着,正准备天亮了把坑里的东西,拿出来重藏个地方呢。谁知,第二天早晨,范蠡他嫂子起来,把水添到锅里,把灶里火升着,又架些硬柴棒子,正要去后院把范蠡藏在泥坑里的东西挪个地方呢。
太不凑巧了,偏在这时,王老财就带着狗腿子,闯进院里,怪怪地看着范蠡他嫂子说:“哦,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在做饭?”
范蠡他嫂子见王老财话(画)里有(画)话,镇静得跟啥事也没发生过似地说:“哦,范蠡他哥出门几天没回来,我昨黑和范蠡兄弟加工干了点活儿,起来晚了,你看范蠡还在睡着呢。”
王老财仍然(画)话里有(画)话地说:“哦,还真下夜了?难怪五赖说,昨黑听你家大门小门响。你们把我家那头大花猪偷杀了吧?”王老财说着,冲狗腿子们一挥手:“给我搜!”
“哎,你们这是……”范蠡他嫂子没拦住,五赖和狗腿子们就一窝蜂似地闯进范蠡家里,扑扑通通、翻箱倒柜地搜了起来。除了没挖屋地、刨根脚石,棚上地上搜了个遍,连根猪毛也没搜到。
王老财见搜了个空,气得瞪着一对牛蛋眼,冲狗腿子们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都还傻站着干啥?谁偷了东西能搁屋里等着你们来搜?屋里没有,还不快到屋外搜!地上没有,给我往地下搜!”
五赖和狗腿子们随即在院里院外搅茅厕、戳水道眼,甚至连门前那个池塘,都用竹竿搅了几遍,结果啥也没搜着。
王老财正气得两眼要喷血呢,五赖突然喊着跑到王老财面前:“老爷,后院新挖了个坑……”
“后院新挖个坑?”王老财说着,随即朝范蠡家后院跑去……
前边说了,范蠡他嫂子昨天夜里,亲眼看着范蠡拿一篮子猪头猪腿肠胃回来,又亲眼看着范蠡在后院挖坑和泥脱坯藏东西。这会儿看着她站在一旁跟没事人一样,其实她心里早为范蠡捏着一把汗。
本来刚才见王老财带着人找来,范蠡他嫂子就故意高腔大调地说着,提醒范蠡人家找到家里了。谁知范蠡这会仍跟没事人似的,到现在还抱着头睡在床上没动静。
范蠡他嫂子见王老财朝后院走去,她的心腾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跟到后院朝那泥坑和那些新坯看着,还暗里埋怨范蠡:“你这不叫贼不打自招吗?你脱几块土坯,人家就不挖坑搜查了?”
果然不出所料,王老财一到后院,二话没说,手往那泥坑一指,“给我往深里挖!”
可就奇了怪了,几个狗腿子跳到泥坑里,左挖挖,右挖挖,前挖挖,后挖挖,挖罢又往深里挖,把生土挖多深,也没挖出一根猪毛。
王老财一见,气得叹息跺脚,没事找事地冲范蠡他嫂子喝道:“这、这是你昨黑夜脱的坯?”
“哦,范蠡他哥出门没回来。”范蠡他嫂子说着,朝屋里指着,“范蠡的床支得低了,眼看雨季到了,怕他受潮,才加工脱十几块坯,给俺兄弟支床!”范蠡他嫂子编着说着,在心里埋怨着,“真是小娃之见,这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嘛,看人家把肉挖出来咋办!”
范蠡他嫂子正为此捏着一把汗,只听那挖坑的狗腿子说:“老爷,坑里啥也没有!”
王老财两眼一瞪:“不往深里挖,咋知道没有?”
五赖和几个狗腿子,正要往深里挖呢,王管家这时跑来说:“老爷——猪是狼拉跑了!刚才我在后坡找猪,看见一摊血、骨肉末子和猪毛,还有一堆狼屎……”
王老财闻听,两眼冲五赖一瞪:“都怨你胡说八道!走,去后坡!”王老财说着,头也没回,直接从范蠡家后门往后坡跑去。五赖和狗腿子们都跟狗屁苍蝇一样撵了去……
目视着王老财一行走去,范蠡他嫂子虽然提起的心落下了,但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看着范蠡把一篮猪头、猪肠、猪冑、猪腿骨肉拎到后院,挖坑、撒麦糠、和泥、脱坯打幌子,没埋到坑里,那一篮骨肉藏哪儿去了?”她这么想着,跑屋里推醒范蠡,明知故问,“兄弟,他们找猪怎么找到咱家来了?”
范蠡睡眼蒙胧地说:“人家吃柿子拣软地捏呗!”
范蠡他嫂子虽然觉得奇怪,但她没再多问。
谁知,从此范蠡隔三差五都要割些肉给嫂子下锅。他嫂子更奇怪了,范蠡到底把那些骨肉藏在哪儿呢?
直到有天黑上,范蠡见他哥回来了,范蠡又拿些肉让他嫂子下锅。范蠡他哥一见说:“哎,范蠡,你从哪儿拿的肉?”
见范蠡没有说话,范蠡他嫂子瞪了范蠡他哥一眼说:“熬好了,你只管吃,问恁多干啥?”
范蠡听嫂子的话弦外有音,就说:“嫂子,你知道这事?”
范蠡他嫂子一笑:“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把那一篮子东西藏在哪儿?”
范蠡没有回答嫂子的话,却随即进屋从床下拿来一块土坯,把厨屋门一关,将手上那块土坯“哐当”往地上一掷,鲜红的肉骨像变戏法似的,从土坯里露了出来。
范蠡他嫂子惊异地看着范蠡:“哎呀,兄弟,你、你怎么会想把肉藏到土坯里呢?”
范蠡一笑,说:“不是我想出来的,这是在外边周游时,听一隐士说的土坯保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