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流年】千年磁器口(散文)
一
一场暮春雨打湿了古镇,一路观花赏竹,禁锢的心也随着古镇上空袅升的炊烟释放到蓝天碧野。春雨下得透,磁器口古镇如洗。嘉陵江水静静地流淌在石黛碧玉间。我和江水同步的影子仿佛透过晨曦的薄雾映在地面上,随着我的脚步移动而移动着。只有来往船舶的马达声偶尔打破这份宁静。
每次回重庆探望父母亲,我都会去磁器口老街上走走。特别是在清晨和傍晚,店铺打烊,石板路上空荡荡的。慢悠悠地行走在千年石板路上,生出许多遐想,思古之幽情混合着古镇的传说,不经意间悄悄浸满我的思绪。
走在这条幽深狭长的石板路上,一路能看见的都是两侧相对的门户,很多都敞开着,主人则漫不经心地坐在街沿的躺椅上絮叨着家常。石板依然洁净,被岁月的脚步磨出了不少的凸凹不平的涡痕。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一直向北行,就到磁器口古镇了。镇子的两个入口都有牌楼,一个是仿木质的牌楼,另一个是石刻的,横额上都书有“磁器口”三个大字。从立有“磁器口”牌坊的正街步入古镇,一条石板路连接着窄窄的石阶,顺着山势高低起伏。街道并不宽绰,却四通八达,店铺林立,游人如织,叫卖声、嘈杂声,此起彼伏。这里就是自明朝以来零售、批发各种瓷器与土特产而闻名的磁器口老码头。
一些外地来磁器口游玩的人,或许都有一个疑问,磁器口,单从字面理解应是卖瓷器的集市,但溜一圈后,感觉跟瓷器似乎没多大关联。事实上,磁器口最早的名字叫白崖场。从北宋咸平年间冷清寂寞的白崖古道,到近代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水运繁忙的水陆码头。其实隐藏着一部蜿蜒的古镇生长史。有码头,便有了集市,有了故事。相传明朝建文帝曾经因避祸,而隐居在宝轮寺长达四五年之久。后来人们将宝轮寺改称为龙隐寺。这里也随之改称“龙隐镇”了。极大地增加了龙隐镇的神秘性和知名度。
在陆路交通不那么发达的年代,水路自然是重庆人外出的首选。码头,自然成了一个鱼龙混杂的集中地。三教九流无所不含,达官贵人、客商要贾、文人雅士、江湖豪侠……一个小小的码头,把众多原本毫无交集的人联系在一起,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一地域的码头文化。这条石板路的变迁,使得嘉陵江边这千年古镇名声鹊起。
这里地理环境非常优越,一条嘉陵江,古称“汉水”又称“内江”,流经磁器口使之成为江水下游的天然水陆码头。凤凰溪与清水溪潆洄并出,清水溪穿磁器口正街而过。而凤凰溪自童家桥蜿蜒西南再流经老米市最后流入嘉陵江。马鞍山、金碧山、凤凰山三山雄踞成鼎力之势,两涧纵横深切的独特地形。磁器口有正街、金沙街、横街和幸福街。在这四条正街上又分支出郎家巷、临溪巷、温家巷、通家巷、石井巷、钟家巷、罗汉寺巷、大石坝巷、高滩岩巷、宝轮寺巷、文昌巷、复兴巷这12条巷子共同构成了磁器口古镇“鱼骨状”的街巷格局。
清朝初年,福建制瓷匠人来到白崖镇,在青草坡上建了瓷器作坊。小作坊虽然工艺不断精进,却一直未能出蜀。磁器口一带的泥土很适合烧瓷,硅胶石、石灰石、石英石、白矾石还有烧瓷用的黄粘土一些烧瓷原素都很丰富。民国初期,当地商绅集资建立“蜀瓷厂”,自此,这里的瓷器开始兴盛起来。因为古镇水系发达航运顺畅,这里成为嘉陵江两岸煤炭,纺织,陶瓷以及农产品的集散地,一时间百业兴隆,商旅云集,码头繁荣。磁器口以出产和远销瓷器而得名。后来一些商人又将龙隐镇称为“瓷器口”。时光如嘉陵江的流水,历经千年变迁保存至今。磁器口被誉为汇集巴渝民居、巴渝美食、巴渝曲艺、巴渝生活、巴渝风情的“小重庆”。
二
磁器口古镇面临波澜起伏的嘉陵江,背枕着的歌乐山一峰突起,有如翠绿的屏障。若把嘉陵江比作斜斜的一带衣襟,那么处在山陬水隈间的磁器口,古树华盖蔽天,翠竹荫荫遮地,就像这衣襟上一颗晶莹的绿玉纽扣。远远望去房屋简陋,混合着红砖、青砖。进到小巷里,抬眼已看不到周围高楼大厦,顿觉远离尘嚣。在乳白色的雾中,明显感到一股沁心的凉意。路两旁低矮的旧式篱墙成排,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犬吠鸡鸣,让人恍若隔世。登上磁器口最高点,观景台四面的瞭望台改造成了四个通透的小窗子,这边看得见嘉陵江,那边看得见磁器口。每次我喜欢上去居高临下地眺望嘉陵江,近可鸟瞰磁器口全貌和重重叠叠的山岭,远可遥望江面上点点白帆。游客们坐在“码头会”的八仙桌旁,可品盖碗茶,品太白酒,吃江湖菜,听川腔渝调,何等惬意。
曾经的磁器口,是盛产陶也盛产瓷的繁华之地,古镇的韵味,除了老街巷,其精髓还在于民居。房屋布局和构造极其简约,既无飞檐翘角的戏楼,也无雕梁画栋的装饰,牢固的卯榫梁柱与朴素的木格窗棂,十分低调。磁器口民居多为吊脚楼。登上蜿蜒向上的石阶,穿过过街楼,便到了老街上。
长长的石阶,高高低低。在青山的映衬下,小巷显得幽静深远。一家门前的街沿上,一位头发霜白的老婆婆坐在竹椅上,晒着太阳,手里拿着绣花绷在绣着什么。乍一看,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的旧重庆,时间竟似在这里停滞。一条青石板路,阶梯似的一级一级曲曲折折往上延伸,幽雅而洁净,两边店铺林立,门面经过装饰,显得古朴而雅致。勤劳善良,纯朴热情的古镇人来来往往地忙碌着。古玩、玉器、陶瓷、根雕等工艺品琳琅满目。还有各种各样的蜡染的针织棉纱,刺绣品,五颜六色的少数民族风情的衣裙,令人眼花缭乱。我的同学秦芮就住在磁器口缫丝厂附近。发条消息给她,“我来了”。她就忙不迭穿堂过巷跑来接我。她家开一小茶馆,生意挺不错。秦芮拉着我的手,从朱漆大门进去,入眼是一片小花园,花园里种满花草,还有茶树,茶花正盛开。在花树丛中隐隐约约露出来挂着淡黄色灯笼的屋角。我俩从中间的那青石路进入茶厅。秦芮终于放开我的手。正是喝茶水的时间,人来人往。店内十几张褐色茶几,略微陈旧,但座无虚席。一本厚厚的旧册子摊开在上面。我随手翻了翻,看到茶名,碧螺春、敬亭绿雪、舒城兰花、碧涧、涌溪火青,好多好多名茶。在放茶叶的柜子里找找,看到了与之齐名的好茗,还有许多不知道名的茶叶。
一会儿工夫秦芮便沏来一盏盖碗。轻轻呷一口新鲜纯和,有毫香。这是什么茶呐?好清香。秦芮道:“朝阳白雪。”嗯,香气清香纯正、滋味浓醇,叶底芽叶完整、明亮。这“茶文化馆”,设有传统茶艺表演,川剧变脸——寻幽访古的人们来到这里,泡一杯盖碗茶,听一段折子戏,就仿佛回到了百年前的古镇。
茶毕,秦芮陪我一路走走停停,举起相机随便框入几个镜头组合都能成大片。古镇里的每处都是看点,处处有特色,竟有些不知何处是最美。随着时间的推移,雾一点点淡下去,太阳却没有出来露脸,天空中云厚厚的,整个小镇仿佛是在睡眠中,迟迟不肯苏醒。气氛祥和而安宁。看惯了大城市里的钢筋水泥灰色的天空后,闲步古镇的泥墙青瓦间,别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三
重庆解放前,磁器口附近的白公馆、渣滓洞是关押革命者的重要场所。因为那时候的磁器口在城郊,又是热闹非凡的水陆码头,水陆交通四通八达,阡陌纵横,街巷相通,随处可见茂盛的竹子,在明朗的蓝天下,青翠而密集。竹叶和竹叶摩肩接踵、息息相生、不离不弃。漫山遍野竹林与皂角树利于掩护和隐蔽。当年关在白公馆的共产党员韩子栋,就是小说《红岩》中华子良的原型人物。他利用这里环境复杂的有利条件,每天由特务押着到磁器口街上挑油、盐、米、面、菜,借机为党组织传递情报。华子良伪装成冷漠的疯子,像尊泥塑雕成的哑巴。他表面平静,内心却万丈狂澜。华子良潜藏得极度痛苦,喜怒哀乐咬碎后只能隐忍不语。面对战友们受荼毒、被暗杀,华子良只能缄默不语。华子良有超乎寻常的隐忍。他的负重而行,秉承的是长远之计,心怀的是更多人。最终华子良协助几名被关押的同志从戒备森严的大牢里成功逃脱。然而,他们中的许多同志还是在黎明前夕倒下了。他们执笔写下绝笔“失败膏黄土,成功济苍生!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我们愿把这牢底坐穿!”激昂一言后头也不回地走上刑场的时候,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黎明前那颗启明星上了。这片热土上有正气凛然的红岩志士抗战遗址,有红岩精神精髓。
我去过渣滓洞,参观过程中心情是比较沉重的,里面有行刑用的那些刑具,令人毛骨悚然。每间牢房有很多烈士的照片和介绍。白公馆所在地那座山挺高的,当年那些幸存者跑出来真是不易。据说那时候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山上的植被都被砍光了。车耀先烈士临刑前给他的三个孩子留下一封遗书:“能以谦、俭、劳三字为立身之本,以骄、奢、逸三字为终身之戒,而做一个健全之国民,则父愿足矣。”有一种精神,穿越历史的云烟,日久弥新;有一种怀念,历经时代的风雨,更臻醇厚。磁器口这段历史浸泡着汗水和血泪的味道。离开渣滓洞时,我仿佛听见有人在说:“此生无可悔,有幸济苍生!”看,在这斑驳的绿色之下,还藏着血的红与土的黄。让我们隔着历史的云烟,向沉淀在时间深处的“红岩魂”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所以说“巴渝风、沙磁雨、红岩魂、陪都情”,是磁器口人难以割舍的历史和记忆。这四个相辅相成的地域文化之间相互交融、取鉴,最终形成独具磁器口本地特色的码头文化。
四
磁器口因解放后码头被迁移改造,曾经终日忙碌的码头搬运工、纺纱工、织布工、翻沙工如今早已难觅踪影。而货运码头也是运送游人多过运送货物,曾经行色匆匆的商人,也变为熙来攘往悠闲自在的游客。那曾经“千人拱手,万户明灯”的商贾云集的盛况,已随夕阳西逝。重来者已无法重温旧日繁华,只能从鳞次栉比的老屋和宽敞的码头、悠长的江堤去想象当日的繁忙景象。虽然码头文化存在的基础已然消失,但是人们心中的码头情结并没有消失,其内核已经深深烙进重庆人的基因,一代代传承。
静默的马鞍山与不绝如缕的嘉陵江,这一山一水,一静一动,构成了磁器口的图腾。磁器口古镇是老重庆的缩影,颇有古朴粗犷的巴渝遗风。街中人流却是无法形容得拥挤。所不同的是,旧时云集是商人,今日拥挤是游客。
磁器口有三多:“庙宇多,名人足迹多,茶馆多。”譬如徐悲鸿,譬如丰子恺、臧樟柯、王平、吴宗宪……邂逅过它的人,委实太多太多,有人挂念于九石缸的水色河香,有人恋恋于古码头的船帆渔火,有人不舍翰林院的淡淡墨痕,有人独喜凤凰溪的倾城……但在被打捞起的岁月里,最动人心绪的不仅仅是细腻的精致的磁器,还有淡淡的茶香。
起风时,漫山粗粗细细的竹叶和竹叶相撞的沙沙声,这座水中央的古镇还振动着一件件瓷器,从泥土的原声中,唱着箐底农活的欢歌,唱着制陶人的使命。农活、制陶,这座古镇用会动的语言,弹性的声音,讲述竹深不知处,青山多妩媚的巴渝小调。沉寂的古码头在追问着过去,也展望未来。
在这里,原有的浮躁,也随着青石板上的脚步变得轻盈静默。一个保留了重庆古老码头文化的古老小镇。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镇。因为商业运输而繁盛,又因为运输业的发达而渐渐老去。
在涛涛江水声中,默默无言,却已然度过千年。从白岩场的古驿道,到如今的文化古镇,虽经历三起三落,但也祸福相倚。磁器口几乎成为巴蜀变迁最明了的“晴雨表”。一条青石板路,就是一条时光隧道,是磁器口的发展和变迁的见证。
磁器口古镇,传承着山城文化,是一个时代的缩影。生命曾浩大壮阔,以至于难掩寞落时的伤感。但相信有些记忆是永远不会褪色的。磁情浓处,抬望眼,不经意间,眸中的倒影,便成了无数人心中、足下的诗和远方。
文章中,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磁器口的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从春雨的滋润到古镇的清晨与傍晚,从青石板路的岁月痕迹到茶馆中的悠闲时光,每一处细节都让我感受到了古镇独有的韵味。尤其是对磁器口历史的回顾,让我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敬意与好奇。古镇的变迁,从商业的繁华到文化的沉淀,每一个阶段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白公馆与渣滓洞的红色记忆,更是让我感受到了历史的沉重与英雄的伟大。这些记忆,如同古镇的灵魂,让磁器口不仅仅是一个旅游的目的地,更是一个让人沉思与缅怀的地方。在这里,我看到了时间的深度,感受到了文化的厚度,体会到了历史的重量。磁器口,一个让人心向往之的地方,一个值得细细品味与探索的古镇。
那时,我在西南上学途经重庆(两次)。沿着长江水道,观那武汉长江大桥,葛州坝,丰都(鬼城),石宝寨,白帝城等,听川江纤夫们号子声在耳边回荡。这一路上人文历史风光尽收眼底。轮船停靠重庆码头,抬头仰望朝天门售票处在山上,只见石板条台阶,就像梯子一样,让我腿发软,只好带着行李,打起精神一步步往上登,(休息两次)最终来到朝天门。 我乘坐公交车穿行在山洞,桥梁,目睹山城房屋建在山上,那山就是城城就是山感觉,景色美如画。解放碑最热闹,大街上人头攒动拥挤,商店繁华生意兴隆。小街小巷老人围着桌子坐,喝着大碗茶,摆龙门阵,那生活太安逸了。我还参观磁器口,此镇古老房屋建筑,小巷石板条小道保护较好。还有许多人进城办事,头戴毛巾,身背竹篓,也有少数民族人戴着五颜六色的帽子,身穿少数民族服装,别有一方西南风俗民情景色。街上许多商店,摊铺生意兴隆。特别是茶馆较多,茶客满堂。我在露天茶馆品尝大碗茶,喝口茶口中含有茶香和茉莉花香甜,那大碗茶喝得真过瘾,至今记忆犹新。
多谢分享!
遥祝;老师创作开心快乐,身体安康。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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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