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六月天(微小说)
都说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可这也变得太快了吧!本来还是万里无云的响晴,也就抽一支烟的工夫,这脸就翻了。撕棉扯絮的乌云,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下子就把天空堆了个严严实实。
卫利仁开着出租车,时不时拿起不锈钢保温杯,喝着早起爱人挺着大肚子给他沏好了,晾凉了,灌满了的花茶水,撒磨着路边担心雷雨将至,伸手打车,急着回家的人。
拖油瓶,拿东西的,他是一踩油门儿,拒载。“我可不能拉那些上下车都费劲,还能把车里造的一塌糊涂的人!”
他后悔早起听爱人叨咕,忘了看天气预报。“我妈是晚上六点二十的车,在三棵树下,别忘了!哦,我预备了一个接王丽华的硬纸板儿牌子。接不来,那可就对不住了,老实儿给我伺候月子吧!”
你说说,老太太选哪个时候不好,放屁赶当当,那可是晚高峰,能多拉快赚的黄金时段哪!
这卫利仁是二婚,比妻子大了十来岁,可天生了一张巧嘴,就是有女人缘儿。原本给公司老经理开专车,自打见了来城里打工干保洁的现任老婆,就挪不动步了。俩月都没到,就把打工妹哄上了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反正老经理把他给开了!把肚子玩儿大了,也只能早入红罗帐了。正好赶上了疫情封控,乡下的丈母娘来不了,俩人就低调办了婚礼。有了妻,又快有了孩儿,得拉家带口啊,就卖手腕子开了出租车。
那天好像老天爷有意和他较劲,雷公电母龙王爷都合计好了,晚上五点,那些糗了半天的黑云一股脑全都砸下来了,那雨下得遍地起大泡,冒白烟儿。都下了快一个点儿了,还不见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卫利仁本想往三棵树火车站奔了,可车刚开到太平公园门口,遇上了一个打着大黑伞,手里提密码箱的客人。敞着的风衣领子里,露出了打着跟他原来公司少掌柜一模一样的名牌货“阿玛尼”领带。
“雨天遇肥羊,不宰悔断肠。”心里一阵窃喜。
“嘎吱”,车正正好好停在了这个人的身边,
“师傅,我去道里康安路!”
“上来吧,不过先得知会你一声,计价器坏了,不能打表!”“多少钱?”“一百!”见客人微微愣怔了一下,他又递上一句,“嫌贵,您就再打别的车!”随手做出了要关车门的架势。
三国演义可不能白看,欲擒故纵这招儿真是屡试不爽啊!这大雨滂沱,哪儿容易再等别的车,那人只好乖乖上车了。
有往就有来,哪有空跑的。这一去一返,他就轻松挣了二百,还省了出票子。“哎呀,不好!”他突然想起来,还得接丈母娘呢!
到了三棵树站前,出站口空无一人。他心里念叨着,“晚点、晚点,别正点!”可进售票厅,趴问事处窗口一问,那趟车是正点进的站,他登时就呆了。心想,会不会避雨躲进这候车厅吧?他想出去上车后备箱拿那块牌子。可脑瓜子一转,放着河水不洗船,这不是傻帽吗?找车站广播喇叭一吆喝不就结了!
喇叭喊三遍,等了九分钟,也没见有人来问事处门口。他的心也跟这雨带走了暑气一样,凉了。这么大的雨,一个没出过屯子的农村老太太,这要是出点儿啥事儿,家里那个“小辣椒”还不得把他生嚼啦!
紧跑着钻进车,也没心思拉客了,回家交差吧!卫利仁发动了车开始往回家的路驶去。刚出了站前广场,拐上了南直路不多远儿,他瞥见了一个头上套着个蓝塑料袋子的女人。脑门儿上的头发打成了绺儿,嘀嗒着雨水,身上不用说,湿的呱呱的,就是一个落汤鸡的模样了。女人见有出租车过来,就伸出左手一个劲儿摇。卫利仁一见她这个屯啦吧唧的样儿,那右手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三角花布兜子,就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想都没想,贴着女人的身边,一脚油门儿,“噌“地的一下,就蹽杆子了。
“利仁你回来了,我妈呢?”爱人急挠挠问,
“可别提啦,我没接着啊!都叫广播喇叭喊五六回了!别问了,快给我沏壶姜糖水,多加几片姜,呵,呵欠!”说着说着真就打了一个喷嚏。
“不对吧,我妹妹来电话了,说是她送妈上的火车!你咋能接不着呢?你甭一屁八个谎骗我!我妈要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把你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人丢了,还喝什么姜糖水,快拉我麻溜儿去找啊!”
小辣椒可不是白叫的,她拽着卫利仁的胳膊就往门口走。
“砰砰砰”,有人敲门,接着就传进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卫利仁家吗?”
“是我妈,哎呀,我妈来啦!”
小辣椒哐当开了防盗门,“利仁,快帮妈把包儿接过来呀!”可此时的卫利仁却仿佛被钉在了地板上。
蓝塑料袋子套着头,湿漉漉的头发打成了绺儿,紧贴在额头上,手里还拎着个大三角花布兜子……
2024年8月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