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议价婚姻(小说)
薛大山非要买上两箱海鲜,带去安徽不可,吴雪琴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认为,天气这么热,海鲜极容易变质串味,长途跋涉地赶了去,送一堆腥臭味算什么?破费大还不冠冕。再说了,咱们虽然是沿海地区不假,但咱们一不靠近海边,二不是渔民,咱们自己一年到头吃过什么时兴的海鲜呀?吃点死鱼烂虾都不经常,大闸蟹吃过几次?新鲜海鱼咱们吃过几次?好东西咱们自己沾过牙吗?别动不动就说自己是沿海城市的。薛大山说“萌萌说他们家都喜欢海鲜。”吴雪琴说,他们家喜欢银行,咱们得送个银行去?花了大钱如果让人吃不爽利弄个上吐下泻那不是弄巧成拙吗?
大山又提议灌一批香肠作礼物带过去,吴雪琴又怼回去,不年不节的你见谁家热乎拉撒的六月天里灌香肠?不等晒出来早就变质发臭。薛大山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吧,你就是抠抠搜搜地不舍得花钱。吴雪琴说:“我抠抠搜搜我不舍的花钱?楼怎么买的,车怎么买的,这些钱都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自己长腿跑来的?今天这个钱,依我说就花多余了。听我的,三百元一提的茶叶带着两提,再把你小叔给的那瓶西班牙带回的酒带上,再买点水果,就不少不少的啦!”
薛大山还是嘟囔着说这些东西仍嫌手轻。第一次去太小气会让人看轻。吴雪琴也有点忍不住地生气了:要是看重你他们就不会不难为咱们!还是不真正喜欢你,要是真的喜欢你,女方就会倒贴。吴雪琴越说声音越高,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了薛贵生的眼里,弄得他直眨巴眼睛。她继续说,单单为了你大山就要砸锅卖铁啦!敲骨吸髓也榨不出多少来可以咂摸的油水啦。什么都尽着你了,小山呢?到时候小山该怎么办?再说你这个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大包小包地运过去,要是婚事商议不成东西还会原路返回吗?你敢大包大揽地保证这个萌萌家不是又一个兰兰家?
吴雪琴还想喋喋不休地讲下去,薛贵生对吴雪琴说,少嘟嘟几句吧,出门图吉利,别和孩子抬杠,别别扭扭弄得孩子心里不痛快!吴雪琴想想也是。大山还要开车,翻山越岭地很辛苦,弄乱了心思可不行!就不做声了。吴雪琴打电话给薛小山的班主任老师,让老师转告薛小山中午别回家吃饭了,午饭自己买点吃;晚上下了晚自习,骑电动车回家一定骑慢点。南关正在修路,没有路灯,黑灯瞎火地一定注意那些沟沟坎坎的。安排停当了,三人开始了行程。
他们三人一行要到安徽宿州砀山县砀城镇,为薛大山的婚姻作第一次正式谈判。
薛大山在上海打工,谈了个安徽宿州砀山县砀城镇的女友苏萌萌。他们两个在浦东一见钟情。萌萌在上海上大学,本科,学的是商务英语。萌萌的爸爸妈妈哥哥都在上海打工。大山几次去过萌萌家租住的房子,家里人一直对他都很热情。萌萌的妈妈还曾经做过菜肉盒子给薛大山吃,还明确表态只要大山对萌萌好,就会一分钱的彩礼不要。把薛大山说得心花怒放,立马就把准岳父母当了亲人孝敬,一个月不知多少次抱着榴莲屁颠屁颠地跑到萌萌家的出租屋去献殷勤。他认为不要彩礼的父母值得如此孝敬。
大山家在县城买了一百二十八平米的小高层楼房,两代人几乎刮了干净这才凑齐了三十五万的首付款,其余的房贷基本由薛大山每月领取工资后还。榴莲是个贵物,一个月搬运五次以上,薛大山一日三餐不但需要吃馍馍就咸菜,吃碗泡面都得算打牙祭。如果不这样计划自己的经济,勒紧腰带过日子,房贷就没有着落。一个月工资就是六千元,哪一个月奖金泡汤,或者工资下降,东借西凑完不成还房贷的任务,还得打电话回家求援。家里也得到处去借。吴雪琴说,所有的亲戚都已经相当害怕咱家了。她说家里下来了新鲜香椿芽,打电话问问那些亲戚有没在家,想给去给送一些,人家都说不用不用,生怕见了面又说起借钱的事。
经济有限的一家人,每个人都在缩衣节食,使劲从牙缝里省着钱。因为许多关系,不用钱根本维系不住。
萌萌大学毕业,在上海找了一家幼儿园打工。萌萌的父母哥哥突然撤回到了原籍安徽。开始薛大山还觉得萌萌家搬走是好事,立马解放了自己一批榴莲,心上仿佛如释重负,心中还没窃喜多久。就有一个坏消息搅扰了他的喜悦,萌萌的爸爸打来电话,说萌萌的妈妈生病住院了,让萌萌火速赶回家。无奈萌萌只好辞掉上海的工作回到了老家。薛大山也是一个很称职的舔狗,在自己经济十分窘困的状态下,愣是腆着脸借了一大圈,好容易弄了三千元让萌萌带回了家。为了填补这个窟窿,薛大山没白没黑地加了十七天班,几乎有九天都是干的通宵。累极了困极了,薛大山就心灰意冷地想到人为什么要找对象结婚?好好地自给自足不行吗?一人结婚全家返贫,什么时候结个婚不用如此辛苦?买瓶啤酒就着涪陵榨菜下肚,人喝不醉心里更加郁闷。
萌萌的妈妈只是做了一个甲状腺瘤的切除手术,很快就痊愈了。但是哥哥的相亲对象已经明确表态,因为萌萌家没有在城里买楼,彩礼三十六万,一口价,不允许议价。
家里说什么也不肯再放萌萌去上海找工作。萌萌已经是家中主要的经济载体,老苏家是不是可以顺利地将媳妇娶进家门,萌萌事关重大。姑姑献计献策说,扣住萌萌,不让她去上海,让薛大山拿着钱来赎回萌萌的自由活动权利,不答应就赶快找下家。萌萌的妈妈很不忍心,说萌萌从小就听话懂事,如今也在争分夺秒地为家中挣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伤孩子的心?萌萌的爸爸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一个女孩子,家里供给她念了大学,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有责任有义务回报家里,是时候为家里多做贡献了!绝不能叫她白白念了这么多年的书,然后自带饭票白白嫁给人家。养女儿不能心软,一心软就是为他人忙活了。
萌萌在电话中与薛大山商讨结婚的事。她特地说了三十六万元的事,问薛大山有没有诚意,为了两人的感情,替她挑起这份重担?薛大山说自己是有百分之百的诚意,也很想挑起这份重点,可惜自己的经济实力不允许慷慨地表达诚意。为了娶你,我们家已经在县城买了楼房。如果眼下硬要家里拿出三十六万,砸锅卖铁也办不到。我总不能为了娶个老婆就逼死父母吧!越说越气,就摁了手机。萌萌几次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
后来萌萌发信息说,家里让薛大山的父母去安徽一趟,双方好好谈谈。凡事都是商量的结果,萌萌说家里又没有非得说三十六万不可,要是拿不出,我挣得钱可以偷偷贴点给你。薛大山打电话给家里,征求家里的意见。吴雪琴和薛贵生商议后给出了方案,去谈谈可以,如果对方死死咬住这个数目不松口,咱们就提出散伙!这样狮子大开口,婚事又不会那么顺妥。薛大山让家里拿主意。薛大山说,这么多彩礼,我也不想结婚了,结个婚半辈子翻不了身,做房奴已经太累,再做婚奴将来再做孩奴,一辈子没有一天好日子是自己的。
萌萌的妈妈出院后,萌萌就在镇子上租了两间屋子,收了七个初中生辅导他们英语。她妈妈陪着她,一边养身体,其实也害怕萌萌被薛大山忽悠走了。姑姑也时不时过来给萌萌洗洗脑,说男方如果真的想对你好,就不会不舍得出彩礼;老苏家能不能尽快给娶媳妇进门,就看看你这三十六万彩礼能不能及时到位。另外,订婚时还要一百二十个礼物箱,原封不动地挪给给哥哥用就好了,你真是老苏家的大功臣。娘家人谁不把你放在心上疼?蒙蒙说,要是人家不出钱呢?姑姑说,散!马上散!现在女孩找婆家,有市场,行情好。萌萌说,那不一定,上海的大龄剩女就很多。姑姑说,咱们安徽女孩子很值钱,不缺买家。姑姑说,他们村一个结了婚带着儿子的女子,彩礼都是二十八万。相比之下,萌萌仅仅要了三十六万,男方他们得知足。
大山和家里通报了消息。吴雪琴说这哪里是要彩礼?这是要人老命!说什么也不肯同意这门亲事。还说大山根本不靠谱,谈一个谈一个都是外地背着哥哥抱着哥哥的主!三十六万在咱们这里够娶三个啦!咱们这里有车有房,十万八万的彩礼封顶了。不然在咱们在本地找一个?咱们本地要的彩礼还会随人到男方,不像他们,吞了彩礼,送个滑溜人给婆家。大扫地干干净净搬到她娘家,你们赤手空拳怎么过日子?你找的是个天仙啊还是神女?
大山和萌萌通报了家里的意见,萌萌当即在电话中哭开了。她说等我考了编不值三十六万吗?说到这一步,薛大山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人家萌萌是大学本科,考公考编都是手握通行证的。不像自己,就是个职业学校文凭,就在个体船厂卖力气。于是薛大山心生惭愧,口气不似以前那样强硬了。萌萌多次与家里沟通,说服家里成全她的婚事。家里也主动松口做了让步,说要是在新房上添上萌萌的名字,彩礼可以减半,只要十八万。
这样虽然也有点多,但毕竟女方也是通情理知道进退的。薛大山说。吴雪琴说,房子一百多万,她加上名字,他们家里都是贼精贼精的。她说这一条万万不可点头答应。
吴雪琴心里早就打好了小九九。家里有两个儿子,除了小山还在上高中,一家人都是靠出卖劳力的农民工,偏偏学人家有钱人进城买了楼房,还是在房价最贵的时候买的楼房,花了一百二十万。贷款八十万!背负房贷二十五年。现在房价天天下降,还了五年房贷了,利息才还了大半!本金一分没还!首付都基本快折尽了,手里能拿出的彩礼,东拼西凑十万封顶。再说了,在本地娶个媳妇,有车有房,彩礼不用十万。安徽那边要是死咬着彩礼价码不退让,干脆就散!如此的打算,让吴雪琴立马感觉有恃无恐起来。薛贵生点头表示同意。薛大山说,钱能逼死人啊,要是身上的血值钱,全抽出来换钱!吴雪琴瞪他一眼,那不是憨朝二怂啊?什么样的女人值当得让一个男人抽干血液?榨干了一文不值了,哪个女的还会对你死心踏地?
路上吴雪琴说起萌萌,说还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小兰兰。大山说横比竖比,萌萌都比不上兰兰。
兰兰是薛大山的第一个女朋友。
薛大山和贵州的杨兰兰是在富士康打工相识的。那时两人都是暑期工,为了给家里省钱,自己利用暑假打工赚取一点学费。兰兰是贵州某技术学院的一名大一学生,专科。家里很想让她早早辍学找个婆家,要一笔彩礼。因为她家里还有一个年过三十等着钱娶亲的哥哥。可是兰兰一心上学,她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她父母一年四季打工,她的哥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那时薛大山的弟弟正在上初中。务农的父母早已进城务农。农民失地,被迫进城务工。经济大环境不尽人意,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一阵,除去租金手头时常紧巴。薛贵生找了一家洗衣店,那个女老板指使他接小孩指使他伺候卧床的老爹,就是个随意使唤的长工,因为洗坏了一件衣服赔了八百元钱,实在玩不转城里的套路,回村去了,扛扛包搞搞装卸,除去刮风下雨,基本天天有进项。
相比薛贵生,吴雪琴就很适应县城的生活。她发传单,给老年养生堂做讲解员,推销羊奶粉、蛋白粉,哄着一群老头老太太扭秧歌,做拍手操,能挣点小钱。后来又给蛋糕房打工,她心灵手巧的,半年十一个点心品种她学会了七八种,后来出来与人合伙单干,那人出资她出技术,小打小闹挣不出房租。这个年头,小打小闹靠零售根本不行,做点心也要靠走大单。譬如与学校配餐的挂钩,与单位发放福利的挂钩,雇一批季节工,用低价原料生产,再高价出售,这样才可赚钱。吴雪琴曾经问合伙人,咱们不能这么干吗?合伙人说不能,也不敢。没有人脉做了也销售不出去,用低劣材料做了被罚就要底朝天。没有人兜着,出了事打扫不了。挣大钱的不是靠自己,靠人脉。吴雪琴读过高中,这些话一听就懂。她也就为自己辛辛苦苦挣不着大钱找到了原谅自己的理由。
薛大山在富士康干了一暑假,除去吃饭就剩了三千七。忽然头上起了一堆的脓包,且这里消消那里又冒出一片。到医院看,有的医生说是毛囊炎有的医生说是脓包疮,大大小小的医院看过了许多,花了近两万也没治疗好。家里给陆陆续续给汇了一部分钱,兰兰把挣得学费也全部拿了出来添上。不挣钱要花钱,把薛大山急的嘴上起燎泡。兰兰说,怕什么呀,治好了再挣钱也不晚。薛大山发愁兰兰的学费,马上就要开学了。兰兰说找妈妈借,若是不借给就不上学了。
医嘱不让吃鱼不让吃虾不让吃鸡不让吃牛羊肉,最好不见荤腥,不让吃芫荽不让吃辣椒韭菜葱蒜姜,忌这忌那,薛大山让肉馋的几乎要崩溃。可是头上的疙瘩还是不消,济南青岛烟台都去看了一直不见好。这个时候幸亏有杨兰兰不离不弃陪伴左右。那个时候的薛大山,觉得杨兰兰会驻扎在他的生命了生根发芽,任凭谁拔都拔不出来。
在计划去北京看看,四处筹钱的时候,一个亲戚说,她家邻居有一个一岁多大的小孩就是长了这个东西,去一个诊所找了一位女大夫,只花了二百元钱贴了两次膏药就起干疤,不久就好了。薛大山问了地址找过去,女大夫是个很有吨位的女胖子,她拨弄着薛大山的头发看了看,说已经发起来了轻易就不好消除,要贴膏药,还要挂吊瓶消炎。她挨个把大的脓包割开小口,把脓液引流出来,里边放上药,不能割的就直接给贴上膏药。贴了十二贴膏药,挂了九天吊瓶,小疙瘩消了,大脓包也开始干瘪下去,总共花了两千多元,就达到了脱帽的效果。高手在民间,民间有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