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流浪的猫(散文)
在老家,人们说猫有九条命,还称呼猫为“先生”。如果家养的猫寿终正寝或因不幸殒命,主人家多半会选一棵树,将猫的遗体挂在高枝上,可谓是“极尽哀荣”。这是特殊的“礼遇”。其实,家乡还有一个说法,外出讨生活的人就是一只流浪的猫。没有贬义,是形容外出不易,充满了同情。
一
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那只猫了——一只麻灰色的猫。
我想,它或许是一只流浪猫。可能它是在流浪的路途中,正在漫无目的地行走之时,被院子中哪个淘气的小男孩裹携了而去。
那天晚上,我照例借着小院中那盏半明半暗的太阳能灯的光,在洗着衣服。突然,看见一只麻灰色的猫,半挨着电动车,匍匐在地上。这只猫,不似一般的家养猫,偶尔还会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也一直没有能够听见它“喵、喵”地叫着,好像总是蔫蔫的,从未有过神采飞扬。在它心里,也许是因为它认为自己还没有能够成功地“寄人篱下”,所以总是以低调示人。
不知道那一晚,有没有人给它喂过食。
第二天,那只猫还是那样默不作声。可能是一直没有人理它的缘故,它轮流在几间有人租住的房间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卧着。有人进出之时,它还是会依然故我地作静卧状。
终于,隔壁人家的小男孩嫌弃它了——嫌弃它口吐着唾液一般的东西在台阶上,且没有眼力劲——不知道避让进出的人。
那天上午,小男孩的妈妈将它送到对面的街道,希望那只猫再也不要回来了。谁知,不到一个小时,它又顺着原道回来了。
到了下午,小男孩的妈妈还是要将那只猫赶走。她左手拿着簸箕,右手拿着扫帚,想将猫用簸箕装起来送走,怎奈那只猫硬是赖着不走。她就用扫把将猫一步一步地往院外推着,而且一边推,一边歇斯底里的喊着“走!赶紧走!”最终那只猫被推到了院门外——那只猫不是走着被赶到了院门外,而是硬生生将肚皮挨着地,一点一点地被推到了院门外。
其时,我能感觉到那只猫确实不愿离开这个临时的“新家”,我看到那只猫在被往外推的过程中,是那般的没有底气,还有那始终陪着的那张笑脸。不多久,那只麻灰色的猫又回了这座小院。尽管三番两次地被送走和推出去,它还是别无选择地回到了这座谁都不待见它的小院——因了它不想再流浪。不过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它的身影。
如果是一只有主人的猫,在上邻居家串门时,如果被呵斥,我想它一般都会来个帅气且华丽的转身,再将背影留给呵斥它的人。
家猫,作为依附于人类的动物,从不亲自为自己营造“小家”。关于这一点,猫却不及小鸟——一般常见的小鸟会选个高枝,或在民宅的屋檐下,嘴脚并用筑起爱巢,比如春燕,亲力亲为地建设着自己的家园。再者,小鸟还会以天空为舞台,一展鹍鹏之志。这一点也是猫们所不能企及的。
这样一比较,猫是处于劣势的,对它喜欢的程度就降低了,甚至是不待见了。
二
我不是“先生”,三十多年来,却也一直心在漂泊,身在流浪。
我在外漂泊的第一站,是咱们的首都——北京。
那个时候,我是跟在三哥后面做室内外装璜。我们每天早起,挤公交,赶地铁,却永远也无法成为这个城市的片砖块瓦,一枝一叶,多么想固定在每一个角落。到了工地,打电锤,抡磅锤,只为赚那一点散碎银两。而且当时出门打工,最担心的就是当地的派出所、治安队查暂住证,弄不好也会像那只流浪的猫,被遣返回原籍。多么想改变一下猫的身份,可能这就是人生的理想吧。
到了1996年4月22号,我跟随最小的堂哥南下广东,进了工厂。这一呆就到了2007年的3月份。我还是属于流浪的猫,但不算遇到赶猫离开人家屋檐下的事,总是认为自己还是一只乖乖的猫。
其后,我辗转到了温州,一直到2011年的8月11号回乡。同月的13号,旋即又到了天津,直至今日。这算是流浪吗?我改变了对自己的身份认知,觉得自己长期有一个出处,有了可以回忆的经历。
其实,每一次想起自己的经历,尽管把自己视为一只流浪猫,却毕竟赶上了一个能够让我流浪挣口饭吃的年代,始终想走走看看,找到更好的地方,这种可能性,要比被小男孩妈妈对猫的态度好多了。还有,如我这样的流浪猫,已经成为一个稳定的群体,一大批,又像是候鸟,辗转南北东西,并以此为乐。时代改变了我们这些猫的命运,流浪,这个词加在我们身上,成为了“浪漫”。我也相信,流浪也是一种归宿了。
在温州期间,有位同事张哥,湖南人,比我约年长10岁,我们之间交情甚笃,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也算是忘年之交。
说起张哥这个人,本就是个柔弱之人,跟人说话总是那么彬彬有礼。
有一天下午,张哥在工厂棚子下面干着活,忽然觉得左手背上一热,定眼观瞧,原来是一坨鸟粪。真是的,哪来的野鸟,如此不讲礼数,遍地遗矢,竟然将便便拉在他的手上。他并没有做过多的联想。
在我的家乡,坊间有一种传言,如果鸟粪落在某个人的脸上或者是头上,这个人最近或许会遭遇不吉之事,比如家里会有老人或长辈要过世。虽没有科学依据,但农村的人相信的还是不在少数。
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张哥所在车间的主管有事在车间门口喊他。他大概知道主管喊他所为何事,做着准备工作,将马上过去。谁知主管像火山一样瞬间爆发,大有将空气点燃之势,并说着“老张,我喊你有事,你耳朵也不好使了”之类的话。听到这,老张还是陪着十分的笑脸,活像前文说到的那只流浪的猫一样,给人的感觉却没有一分的底气。
平日里,主管也是对他大呼小叫,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摔板凳的。回想起这些,不知不觉,张哥在我心里猝然间就成了“先生”——那“流浪的‘先生’”,只不过他还没有到那“高高挂起”的年龄。我在心里由衷地想问一句:“张哥,你在他乡还好吗?”想到这,我情不自禁,抬头看向此刻的夜空,只见月明星稀;借着如水的月色,我俯下身,看着自己的脚下,抚摸着脚上的点点征尘——只是征尘未洗,马未歇。
不远处的河面上,渔火点点,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只待明日,他们会和我们这些流浪的猫一样,再度扬帆起航。
不必归属什么主人,做了“流浪先生”,是这个社会多数人的生存状态,随时都可能被嫌,但生命在流浪状态,未必是个错,错在我们在流浪的时候可能无力选择,但我们必须去寻找另一个屋檐下,另一个台阶。猫,不会因为一次被驱赶而失去继续生存的愿望,猫的生活理想在一次次的挫折面前,还是要寻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