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虎头鞋(随笔)
在我家的衣柜里,珍藏着一双小小的虎头鞋。它小巧玲珑、样子可爱。整个鞋长不超过三寸,纳的鞋底针脚匀实,碎花布做的鞋帮很挺实,鞋头是黑色的平绒布做底,上面的图案类似于虎头面具——黄黄的虎耳朵尖尖的、圆圆的老虎眼睛黑白分明,红红的虎嘴大张,露出尖尖的、白白的虎牙,嘴边是两束彩线做的胡须,整个造型看上去威风凛凛。
虎头鞋的主人是我的儿子,这是他人生的第一双鞋。那时他只有三个多月,还不会走。
做鞋的人是我的妈妈,他的姥姥。按照我家乡以往的风俗,孩子降生后,不论男女,在一岁左右会走路时,如果适逢冬天,会在孩子穿的棉花连脚裤外边,穿一双“木碗鞋”——一种宽宽大大、不分左右、样子类似于碗,能把脚和棉裤一起装起来的鞋。现在家家冬季有暖气,孩子的妈妈奶奶们几乎已经舍弃了土气的连脚裤和木碗鞋。
母亲在她五十五岁刚退休的时候迎来了她的第一个孙辈。母亲为她第一个外孙做了第一双鞋。那时的他还远远不到会走的年龄,所以这双鞋比常见的木碗鞋要小很多。因为是不会走路时穿的,这使它得以完好保存,崭新如初。
儿子的降生,让两个家族都很高兴,婆家在外地,我在母亲身边,所以亲见她的忙碌:家里的针线笸箩经常摆放着尚未完工的婴儿服装或鞋子。她是个巧手的人,我们小时候的衣服、鞋子大多出自她之手,手艺虽然谈不上精湛,但也令周围的阿姨羡慕们不已。我上小学时她为我编织的一件花型叫做“上海花”的毛衣,在校歌咏比赛前被同年级的老师借去,给她班里做指挥的同学比赛时穿,在一片蓝裤子白衬衫中,那毛衣显得十分靓丽,让我很是为母亲的手艺得意了一阵子。当儿子降生后,善于做女红的母亲毫无争议地把给我的儿子做针线活这个任务揽了下来,她解释说:会打扮打扮十七八,不会打扮打扮屎娃娃,小孩子长得快,没必要什么都买。
地摊上买的小布头被她拼拼接接,一件漂亮的背带短裤就穿到了儿子身上,浅蓝色的裤子上绣上几只小帆船,犹如画龙点睛般成了一件艺术品,穿到奶奶家,孩子姑姑得知是做的,惊叹不已。
我没有统计过母亲到底为我的儿子小时候做过多少衣服鞋子,反正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有,鞋子也是各式各样,从夏天穿的布凉鞋到冬天穿的棉鞋,大大小小能摆半床,就连套在棉裤外边穿的“木碗鞋”也有老虎、黑猪等不同造型。
小孩子们总是长得很快,不知不觉间,衣服就积累了很多。儿子长大后,我把所有他穿不了的衣服都送了人,唯独留下了他小时候的第一双鞋。
我把它收在了衣柜里。
我知道这种代表民俗的老物件终将会被淘汰,穿的人越来越少,而会做它的人也越来越少,缺少传承使它物以稀为贵,最终成为一种稀缺的资源,摆在博物馆里供人欣赏。事实上我在首都博物馆民俗展览里看到过类似的虎头鞋,一个年轻的女游客面对它发出一声惊呼。
而我更喜欢虎头鞋的寓意:让穿上它的人虎虎生威、无所畏惧地走好路。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在小小的年纪时,穿过妈妈、奶奶或姥姥亲手做的虎头鞋。虎头鞋,作为童年的见证,见证那一针一线繁琐的工艺之中,包含着满满的祝福以及长辈和家族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