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蛇、蛇！”他大喊着从梦中醒来，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妻子任茯苓被他惊醒，推了他一把嗔怪地说道：“每天晚上梦见蛇，怕是被蛇精迷住了吧，明天请人给你捉捉妖吧。”
　　 任茯苓家住本市，家里开着全国有名的大公司，他们家占着公司75%的股份，她是家中独女。
　　 丈夫袁奉青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家中世代以教书为业，是他们那一带有名的耕读世家。
　　 他们都毕业于国内的知名学府，袁奉青毕业于哲学系，任茯苓毕业于经管系。入读大学之后，不多日子袁奉青就显示出耕读世家的才华，他的各门功课都名列前茅。学校对这位青年才俊十分重视，在他自己努力下，当选了学生会主席，一时间他在学校里风头无二。
　　 现代的大学生进入大学后都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大学期间若是不谈恋爱，就好像上大学就没有取得任何成果。袁奉青长得一表人才，是人人公认的大才子，又得到校领导的重视，立刻引起小女生们的青睐，想追求他的女生排起了长队。袁奉青却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大学里谈恋爱不过如同幼儿园小朋友们做游戏一样，游戏结束各奔东西。他一个来自农村的穷小子，毕业后如果不能留在城里找到一份好工作，连专科生都不可能嫁给他。况且他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
　　 尽管袁奉青学业出众，生活上却异常艰苦。入学后学校给了他困难补贴，空闲时他到处找地方做零工。那时候社会上还没有现在这样多的企业，想干零活很难找，他只好勒紧自己的腰带，去食堂总是吃最便宜的饭菜。
　　 有一次他在食堂吃饭，饭卡随手放在桌子上，吃完饭再找饭卡却不见了。
　　 “我的饭卡怎么不见了？哪位同学见到我的饭卡了？”
　　 “这是你的饭卡吗？被我捡到了。”一位穿着阔卓的女同学问他。
　　 女同学不但装扮时髦，身材相貌也十分靓丽，袁奉青认出来是有名的校花任茯苓，不过两个人从未说过话。
　　 “谢谢同学。”袁奉青赶忙致谢。
　　 “不客气。”
　　 下午打饭的时候，袁奉青忽然发现饭卡里多出了两万块钱。他想了一下，立刻找到任茯苓：“饭卡里的钱是你给打进去的吧？”
　　 “是我打进去的。我看你总吃最便宜的菜，怕你糟蹋坏身体，给你打点钱，以后吃些好点的。”
　　 “我们并不熟悉，怎么能要你的钱？赶紧把钱退给你吧。”
　　 “我们家不差钱，你要是不想要就捐献出去吧。”
　　 过惯了贫穷生活的袁奉青还没有给别人捐钱的惯例，推让几次之后，他只好收下了任茯苓的钱。过后他觉得随便收受一个陌生同学的资助很没道理，退又退不回去，想来想去，在学校无法感谢，去她家里拜谢一下吧。星期六，袁奉青找到任茯苓，说要去她家里拜访一下，任茯苓高兴地答应了。
　　 星期天，袁奉青买了几样礼品，在任茯苓的带领下来到她们家。任家住在高档小区，家里住着独栋别墅，进门之后，他见宽敞的客厅装修得金碧辉煌。任茯苓的父母都在家，见到袁奉青非常客气，任茯苓的父亲详细询问了袁奉青的家庭情况，袁奉青如实回答。
　　 袁奉青母亲对他说：“茯苓介绍了你的情况，我们对你们俩交朋友非常同意。我们只有茯苓一个女儿，这样大的家业将来都是你们俩的。”
　　 任茯苓母亲的话让袁奉青摸不着头脑，急忙解释说：“伯母您误会了，我和茯苓只是同校的同学，不是男女朋友。”
　　 “茯苓都和我们说了，你们已经是朋友关系了。”
　　 袁奉青朝任茯苓看去，只见她微笑着点头。
　　 “伯父伯母，这有点不合适吧，您们是城里的大款人家，我是来自农村的穷小子，这、这实在有些不般配。”
　　 任茯苓的父亲说话了：“来自农村有什么，当初我也是来自农村的穷小子，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创下了这份家业。农村人都肯吃苦，如果再有聪明的头脑，事业上肯定会有所作为。”
　　 任茯苓的母亲接着说：“你伯父创业把苦都吃过了，结婚后不用你们再去打拼，你看，窗外那栋别墅也是咱们家的，将来当做你们的婚房。毕业后你们也不用到处找工作，直接来公司里上班。我们年岁一年大一年，家中只有茯苓一个女儿，将来整个公司都是你们俩的。”
　　 从任茯苓家里出来，袁奉青的脑袋里昏昏沉沉，眼前一会出现一条山间小路，一会又出现任茯苓家金碧辉煌的客厅和门外那栋小别墅。
　　
　　 二
　　 袁奉青和任茯苓处起了男女朋友，把全校男生羡慕得眼睛发蓝。大学毕业后，任家催着他们结婚。学校本来已经把袁奉青保研，任茯苓的父亲决定不让女婿再继续读书，他想把公司及早交给女儿、女婿，自己退休去享清福。
　　 在任家的承诺下，袁奉青放弃了学校保研的机会，毕业后由任家操办和任茯苓结婚，当了任家的上门女婿。婚礼举办得非常隆重，城里大部分商界名人和政要都来了。袁奉青和任茯苓住进了提前为他们准备的小别墅，别墅里每天有保姆伺候，两个人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
　　 结婚典礼后，父母让袁奉青和任茯苓去外地旅游。他们坐飞机前往几个著名的旅游景点。白天袁奉青陪伴着貌若天仙的妻子游山玩水，夜间在高级宾馆的大床上缠绵，逛商场的时候看见心仪的东西刷卡就买，从不计较价格高低。袁奉青第一次体会到有钱人的潇洒。
　　 白天惬意晚上却不轻松，每当袁奉青睡着的时候都会做噩梦。他总是梦见走在一条小山路上，草丛里忽然窜出蛇，有时候是一条，有时候几条大蛇。蛇吐着红色或者黑色的蛇信子，昂首扑向走在身边的女同学，女同学被吓得惊慌失措。为了救助女同学，他奋起与蛇搏斗，嘴里大喊着：“蛇，蛇！”
　　 每当袁奉青大喊着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把一旁的任茯苓也吵醒了，天天晚上如此，任茯苓被吓得心惊肉跳。旅游回来后，她把袁奉青做梦总是喊“蛇”的事告诉了父母。
　　 她父母都是来自农村，还十分相信“狐黄白柳灰”能够迷人（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他们认为袁奉青一定是被蛇精给迷住了，决定请法师为袁奉青拿妖捉怪。
　　 任家找来做法的是两个和尚，一个师傅一个徒弟。据说这师徒俩是一所著名寺庙的得道高僧，任茯苓的父亲花了两万块钱，托了人才把师徒请来。
　　 做法就在袁奉青和任茯苓住的小别墅客厅里。客厅四周墙上围上了黄色幔帐，把原来挂在墙上的字画遮挡起来。客厅的北墙上挂了一幅观音菩萨的画像，老和尚让袁奉青跪在佛像前，录音机里放着佛教音乐，老和尚在一旁打坐念经，徒弟敲着手里的木鱼。
　　 在音乐和诵经声中，袁奉青的脑袋昏昏沉沉，恍惚间又来到了那条山间小路。
　　
　　 三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山路，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背着书包穿行在山林之中。他们一男一女，都在镇上的高级小读书。他们这里一至四年级被称为初级小学，在村里的学校里上学，五六年级叫作高级小学，要去镇里上学。
　　 生产队年代，社员们赖以生存的口粮按“三七开”分配，其中七成口粮人均分配，三成口粮按家里的工分分配。“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用坏一张锄板，不如多添个小崽”，都是当年流传甚广的顺口溜。一般人家的孩子，在村里上完初小四年级，家长便不让去镇上继续读五六年级，辍学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尽管生产队给这些“毛还没长全”孩子每天只记可怜的“二分”，但是家长们抱着“赶车的把式盖鞭稍，暖和一条是一条”的想法，让孩子们早早去当一个修理地球的“向阳花”。
　　 他和她能去镇里面的高小读书，各自家庭情况都有些特殊。
　　 她名叫曹桂香，父亲是国家正式工人，常年在外地工作。她上面有两个哥哥，加上她母亲三个壮劳力都在生产队劳动，家里既不缺钱又不缺少工分。全家人对她这个老丫头都十分疼爱，只要能继续上学，绝不会让她去生产队参加劳动。
　　 袁奉青出生在祖传的耕读世家，父亲是教师。他家祖上虽然没取得过什么功名，却世代都以教书为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他们家的固有观念，所以一直供他上学。
　　 到了去镇上高小读书的时候，全村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镇上离他们村有五六里的路程，中间要翻过一座不高的小山头。山上树木茂密，树丛中长满了膝盖高的野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隐现在野草中间。
　　 虽然离村子不太远，上学下学曹桂香家里依然不放心，好在有袁奉青作伴，每天两个人都是一块上下学，从五六年级开始，一直到上完三年初中。
　　 上高中要去县城，在学校里住宿，星期六坐公交车回家一次。虽然两个人并不在一个班，每次依然是同来同往。
　　 袁奉青和曹桂香从童年到青年都在一起，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四
　　 高小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两个人放学一块回家，顺着山间小路穿行在树林中。走着走着，曹桂香忽然说：“等我一下，我要解手。”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袁奉青赶紧远远走开，曹桂香说：“背过脸去，闭上眼睛不许看。”
　　 袁奉青站在远处背过脸去闭上眼睛。忽然他听见曹桂香“妈呀”一声喊道：“小青哥，快来救我，我被蛇咬了！”
　　 袁奉青赶紧睁眼跑到曹桂香跟前，只见她还没有提上裤子蹲坐在地上。
　　 “什么蛇咬的？”
　　 “没、没看清，蛇已经跑了。”
　　 山林里经常会出现蛇，有毒蛇也有无毒蛇。无毒蛇咬了不打紧，如果被毒蛇咬了，首先是要想办法把蛇毒挤出来，最好的办法是用嘴往外吸，这种方法他们这里人人懂得。不知道是被毒蛇还是被无毒蛇咬了，保险的办法是先按毒蛇咬人处理。
　　 “我、我用嘴给你吸蛇毒可以吗？”
　　 “行、行吧。”曹桂香顾不上羞涩，撅起屁股让袁奉青给她吸蛇毒。蛇的咬痕在肛门附近，她的私处让袁奉青一览无余。
　　 吸完蛇毒他们继续朝前走，袁奉青问她：“你能走路吗，不行我背着你吧。”
　　 “不用，现在不太疼了。”
　　 走到村子附近，曹桂香的疼痛快要消失了，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看来咬她的是无毒蛇。
　　 第二天放学，又走到曹桂香被蛇咬到地方，她忽然站住，红着脸对袁奉青说：“你昨天把我什么都看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不是为了给你吸蛇毒吗？”
　　 “我妈说过，女人那个地方只能让自己的老公看，你昨天看了我，我要嫁给你，长大了你要当我的老公。”
　　 “我们还都是小孩子，哪能说搞对象的事，让同学们知道了还不羞死。”
　　 “先不能告诉任何人，反正这辈子我一定要嫁给你。”
　　 以后他们在一块上初中，虽然曹桂香没有再提要嫁给他的事，但是袁奉青觉得，曹桂香看他的眼神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两个人又一块去县城上高中。袁奉青长成了一米八高的小伙子，曹桂香也出落成俊俏的姑娘，高中学生已经到了青春期，开始懂得了谈情说爱。两个人依然是同来通往，星期六回家的时候，他们一同坐公交车到镇上，再从镇上走那条小山路回家。有一天他们又走到曹桂香被蛇咬的地方，曹桂香忽然站住问袁奉青：“青哥，你还记得那年我被蛇咬说过的话吗？”
　　 袁奉青的脸一下红了：“记得，永远记得。”
　　 “我要嫁给你，你同意吗？”
　　 “同意，一百个同意！”
　　 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进行了他们人生第一次初吻。
　　
　　 五
　　 考大学的时候，袁奉青以高分被著名大学录取，曹桂香却名落孙山。这时候袁奉青家里发生了变故，父亲一病不起，不多日子就撒手人寰。原来父亲做教师的时候，家里有父亲的工资收入，生活还算过得去，为给父亲治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他们家变得一贫如洗。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袁奉青考虑到家里的困境，决定放弃读书。曹桂香找到了他：“青哥，你还是去读书吧，咱们村这些年都没出过大学生，你是第一个，决不能放弃读书的机会。家里有困难我帮助你。”曹桂香说着拿出几百块钱递给袁奉青：“这是我攒下的零花钱，你去读书我去镇上服装厂上班打工，挣来的工资寄给你，保证帮你把大学读下来。”
　　 袁奉青紧紧抱住曹桂香说：“我是个男子汉，哪能用你的钱去读书。”
　　 “用谁的钱去读书都一样，只要你不忘了我，将来我们是一家人，花钱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二妹子，你的情义我永世不忘！”
　　 袁奉青在大学读书，曹桂香每月给他寄钱，虽然一百二百钱不算多，也帮助袁奉青解决了不少困难。寒暑假的时候，袁奉青回到家里，曹桂香和他整天形影不离。两家人也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家长们都十分同意，两家在村里当成亲戚走动。
　　 任家想招袁奉青为上门女婿，他心里斗争了很久，一会是任家别墅金碧辉煌的客厅，一会是曹桂香纯真的笑脸。如果和任茯苓结婚，有现成的工作等着自己，她父亲已经说过让他们两个人毕业后都去公司工作。在自己家的公司上班，就算刚入职起码也要安排到管理层吧，况且她父亲答应过，等他们把公司熟悉之后，就把公司全部交给他们。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千万公司的大老板，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目标。自己忍受艰苦努力拼搏，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事业上的发达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