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喧嚣之城(小说)
和老夏相比,高傲不但更具有一颗野心勃勃的心,而且胆大心狠和更善于钻营,在他极强的功利心的驱使下,他眼里看到的都是利益和为利益服务的人。本身家庭条件也很一般,和大多数人一样,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也成为自己的使命,但手里没有其他绝活,所以在技术层面几乎堵死了他的光宗耀祖之路。在得知老夏踏上了创业之路,他似乎有点茅塞顿开,好像唯有创业才有可能让自己不辱家庭无形中赋予他的使命。
有老夏作为创业先锋,高傲的起步并非像老夏一样摸着石头过河,尽管此时的老夏在创业的路上并非一帆风顺,但老夏的经验和资源对于刚起步的高傲来说太过于重要,所以当创业刚开始,高傲毫不客气的什么都求助于老夏,以老夏的个性自然也把对高傲的帮助看成自己的责无旁贷,不但毫无条件而且还热心热肠,甚至利用自己仅有的资源为高傲介绍并配合他落地了几个项目,让他的创业一开始就有了几个小小的开门红。老夏当然也从未想过他的协助能获得高傲的回报,朋友之间老夏更在乎的是情和义,在力所能及下能为朋友排忧解难,老夏觉得这比金钱能带给他更多的快乐,并且老夏始终认为快乐并不止于金钱。
然而,利益似乎也像一面镜子,能照出不同的人性。高傲对老夏的热情帮助不但没有一点感谢之意,他反倒是自认为和老夏是朋友哥们,帮他是老夏理所当然的事。而且让老夏没想到的是当老夏在项目上向高傲寻求帮助的时候,高傲不但不把老夏的求助当成他的理所当然,反而在老夏希望他协助配合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毫不留情地问老夏给他多少钱,当老夏把高傲当成朋友真心帮助的时候,高傲却把老夏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人,高傲一切以利益至上的实用主义让老夏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见利忘义。
老夏明白自己无法变成像高傲一样在面对朋友时可以毫不犹豫的背信弃义,他们朋友的情分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然后成为路人。人生之路,难免会有人经不起生活的洗礼而改变自己最初的本色,老夏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奇怪和遗憾,有多少人的选择是遵从自己内心使然的呢!
当高傲在生意场中抛下做人的尊严,以做人没有底线和不择手段的思维方式,用巧言令色以及奴颜媚骨,也巴结到了不少权贵。不同的人扮演不同的角色组成这个包罗万象的社会,总有些手握权力的领导喜欢被人这样捧着的感觉,而高傲之流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寻找这样的领导并想方设法的接近然后让他拥有这样的感觉。当然,捧着的背后是通过一笔笔有形和无形的交易来各取所需,所以,几年之后,至少在表面看来,在不了解的外人的眼里,高傲也作为小有成就的成功人士受人吹捧,他也从另外一种角色的人群中找到了一种被捧得高高在上的感觉。
而为人忠诚大度,对朋友掏心掏肺不计较得失的老夏,并没有因为自己所坚持的原则和底线思维而在事业上有啥起色。他对高傲在生意场上的所作所为并不反对,高傲不是属于特别能说的那种人,但他能把那种特别肉麻特别巴结的话很自然的说出口,并且付诸行动,无限降低自己的人格和底线,这方面老夏怎么学也学不会,所以他一直相信自己对人生总结的一句话,人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注定在这个社会充当什么样的角色,你所有的努力与付出,所有的坚持和坚守,都是在向这个角色无限的靠近。
高下立判之后,高傲自大在老夏面前就多了几分自负和傲慢,说话带着自命不凡的趾高气扬,而在老夏面前流露出的对老夏的鄙视,让老夏无数次的领教到人性的悲哀。不过,老夏也认了,这一生什么样的人能遇不到啊!什么样的人生对应什么样的人心,有什么样的人情冷暖,就有什么样的世态炎凉。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老夏与高傲几乎就没有了什么来往,而高傲在老夏对他没什么利用价值后,也几乎已经把他淡忘。
然而,也许是前半生老天要让老夏把坏运用光的缘故,在和一个朋友的合作再一次无疾而终后,老夏的确感觉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想着先找一个工作解决燃眉之急吧!但对于一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并非某个行业里出类拔萃的专家,仅凭拥有的工作经验,已经不足以指望哪家单位会对你青睐有加!思来想去,他觉得能立马解决现实问题的就只有他本来想和他此生不相来往的高傲。于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老夏在手机里把高傲的电话号码翻了出来,已经很久没有拨这个曾经熟悉的号码,当然这个熟悉的号码也很久没有在老夏的手机里响起,以前摁这个号码的时候不会有半点迟疑,而现在看着这个号码要摁的时候却显得如此的犹豫不决,老夏翻出来又取消,取消又翻出来,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后,终于在一次摁取消的时候一不小心错摁成了确认,老夏想反正不是自己主动摁的,是老天爷看着都不耐烦了帮我摁的,以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获得点心理的安慰。
“喂!夏总啊!难得!太难得了!好久没联系,突然给我电话肯定有好事,说说看有啥大项目。”
高傲接到老夏的电话当然有点吃惊,毕竟已经好久没有相互联系,但在调侃的开场白里,老夏并没有感觉到一点昔日里哪怕还有一丝残存的朋友的情意。
“高总,好久没联系,旧情都不叙一下哈!”
“叙啥旧情哦!兄弟,时间宝贵,要向前(钱)看啊!”
“高总说得有道理,我正是因为向前(钱)看,所以打电话给你呀!”
“说吧!啥项目需要带我玩玩。”
“高总啊!项目没有,今天打电话来是有事相求啊!”
老夏收起了调侃的语气,稍微有点严肃的转入正题。
“啥事!”
“吃不起饭了,想在你这里谋个职位啊!”
老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到一阵面红耳赤和难以形容的卑微。
“哈哈哈!”
电话那头发出爽朗的笑声,听得出来,这笑声里带着某种不可一世的情绪。
“老夏啊!你真会开玩笑,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吧!”
“说真的,高总。”
“没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真的,这样吧,我和老婆商量下再答复你吧。”
“好的。”
……
通话越到后面,老夏忽然感觉到他们说话的语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们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阶层,他想对于他和高傲,此时如果还用朋友来解释他们的关系,简直是对朋友圣洁的侮辱。
还在高傲和他老婆洪日芳谈恋爱的时候,老夏就曾暗地里嫉妒洪日芳清秀的容颜和令人垂涎的婀娜多姿,当然,老夏常以朋友妻不可欺来遏制自己,即使自己有时有非常单纯的对美的向往的念想。洪日芳之前,高傲就有不少女人,高傲追女人有两种手段,一是不惜血本,二是死不要脸,双管齐下,基本上他想要的女人都能束手就擒。遇到洪日芳,此时正值她毕业没多久,如花之年,单纯得没有一点杂质,再加上本身幼儿教师的缘故,每天面对的都是一颗颗纯真的心灵,如何能抵挡阅人无数且死皮赖脸的高傲。不过,也许是洪日芳的美貌让高傲想到了下一代有多半可能不会像自己一样影响市容,所以,动了一定要和他结婚的念头,虽然这并不会改变他还会在外面插下飘飘的彩旗。
洪日芳在和高傲结婚后,辞掉了幼教的工作参与到高傲的创业中,在经历了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以及社会残酷无情的洗礼后,美丽的容颜下掩盖的不再是那颗单纯质朴的心灵,相反,她比高傲处事更得体,更圆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话说的都是真理。老夏在他们恋爱,结婚,创业的阶段都是重要的参与者和见证者,所以,在高傲向她说了老夏的事情后,她当然是没有理由不同意。
从曾经的朋友变成了老板和员工,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和老板的关系,老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去炫耀和老板的关系,在其他员工面前也很客气,公司员工也都和老夏很合得来。
但在老夏以及其他人面前,高傲总是炫耀自己的理念是如何的先进,自己的境界是如何的深远,自己的视野是如何的开阔,自己的格局是如何的宏大,自己对未来的判断是如何的前瞻,当然最关键的是自己和某些领导的关系是如何的非同一般。因为与老夏的特殊关系,高傲经常会说起在这个城市,他和老夏就是亲人,常常是不分场合随口而出,这也符合他的个性。只要一听到高傲这样说老夏心里就特别不爽,要知道当一个人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时候,就说明亲人已经一文不值,从高傲口里说出亲人这个词简直就是对亲人这个充满温情和中华民族传统的家文化的无情亵渎。在口口声声的亲人当中老夏感觉到的是浑身的冷战,谁和你是亲人,每当这个时候,老夏在心里就多了一份鄙视,你可以为了利益在领导面前不要脸,何必在认识了多年曾经是朋友的面前玩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
高傲还有一个下三滥的习惯让老夏也难以忍受,老夏有几次和他去政府单位拜访领导,在领导办公室里,他坐在领导办公桌旁边,不经过领导的同意就很随意地去翻办公桌上的文件,或者通信录,看到有用的他会非常厚脸皮的用手机拍下来。一个自称有格局和境界的人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让人恶心的行为来展示着自己没被教养过的素质,老夏作为旁观者他都觉得非常丢脸,尽管丢脸的不是他,但在别人看来,你的老板都这样,老板的手下还他妈的能好到哪里去,这不是间接的冲击着老夏做人的底线嘛!老夏也明白,正因为他学不来高傲只要利益不要脸的风格,至少从利益上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在有权和有钱人面前,高傲永远笑嘻嘻的并且毫不顾忌的露出他的大龅牙,然后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充满渴望的看着他们,几乎能感觉到高傲的身后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欢快的摇来摇去,在卑贱到无耻的点头哈腰中,偶尔也会获得一块带着肉腥味的骨头,这也许就是高傲命中注定的在这个社会中要充当的角色,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老夏明白在生活这条道上谁都不容易,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就必须得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当然,在高傲有求于老夏的时候,老夏自然也不会放过在高傲面前扬眉吐气的机会。高傲属于既没有生得好皮囊,塞满腹内的也多是草莽,就连某个大学MBA的报名材料,他都不敢填写,一是因为自己字写得极其难看,还没他读小学的儿子写得好,让别人看到自己写的字像草书,那一张皮囊给人的印象不就像一张草纸,不但没了面子还没了里子。二是在文字语言表达上极其欠缺,毕竟习惯了阿谀奉承的语言习惯,一到纸面上,就不知道该如何组织了。老夏恰恰在这方面是得到公认的,字写得好,文章也不耐,高傲也不得不服,所以,当他嬉皮笑脸的要老夏替他执笔的时候,老夏自然也是非常爽快的答应。这是老夏在高傲面前能实实在在感觉到的优越感,就像高傲总在老夏面前展示他的优越感一样,一旦有机会让高傲的自信荡然无存,老夏当然也不会例外。
人要擅长换道碾压,要想办法让别人进入你的节奏,老夏把这个叫做他的人生信条。
但是,老夏也知道,只有业绩才能让你的说话更有底气,刚进公司,无论对市场和产品以及行业都有一个熟悉的过程,急又急不来,老夏也很卖力去拜访客户,一段时间后还是没啥效益产生,老板从开始有点微词指桑骂槐到指名道姓挖苦讽刺,时常在言语中无端指责老夏,一会说老夏方法不对,一会又说老夏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都去吃狗屎啦,言语越来越难听,而且有时当着员工的面,把老夏贬得十分不堪,根本不留一点情面。按照以往的性格老夏早就发飙,但的确又没有底气,毕竟没出业绩,发飙只会是被认为无理取闹,憋了一肚子气,老夏只能默默忍受着。
在老夏辛勤的付出终于开始有了业绩后,面对高傲经常要体现点自己所谓屌样的对老夏的指指点点,老夏也有了一点底气慢慢的不再沉默,开始和高傲争论,甚至拍桌子摔东西,在办公室大声争论。在此起彼伏的争论中,老夏算是再一次看清了高傲真正的为人,他们不是同类人,高傲的眼里只容得下他可以利用的人,管你他妈的是谁,没有利益的社交,都是无效的社交,真正的情义在他眼里就是放屁。
其实,老夏的诉求很简单,并非因为曾对你尽力的帮助而要求你的特殊对待,你是老板,你在领导面前装孙子受到了委屈,都能理解,我是员工,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是职业操守,没干好说两句没问题,干好了还说那就没道理了,动不动就拿员工发火,我们之间应该最起码有个尊重。
于是,在老夏下定离开公司的决心后,就再也不和他吵了,话都懒得说了,到后来他们相互看到也都不会打一声招呼,甚至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他们之间尴尬得就像得了急性前列腺炎,想赶快尿又尿不出,等尿完了收拾好却感觉好像还有一点,准备掏出来的时候又发现来不及了,裤裆上已经沾上了几滴淡黄色带着腥味的液体。老夏再也找不到一丁点朋友的感觉,他甚至觉得他们的关系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再加上老夏有点文学的情结,他还比较在乎朋友之间那种真挚的人文的情怀,但现在他感觉到的就是尴尬的尿骚味。所以,待得越久,只会让尿骚味更浓,更不会让自己有获得感和成就感,必须离开是最好的结局。尽管老板娘,他曾经暗地里对她的容颜无比倾慕的高傲的老婆,以不要和钱过不去好言相劝,极力挽留,但老夏就是个性情中人,钱是个好东西,但他不愿意通过为高傲赚钱而获得,他瞧不起高傲并且像高傲鄙视他一样鄙视他。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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