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小刘你呢？你比小安更远，她8号早上走，你是什么时候的车票？”
　　 小刘：“我是9号傍晚的机票。”
　　 小林：“机票！你没买动车票？”
　　 小刘：“没有，没抢到。”
　　 小林：“那你几点才能到家？”
　　 小刘想了想，说：“飞机再转火车，估计凌晨吧！”
　　 小林：“那你干嘛不买早一点，年夜饭都赶不上！”
　　 小刘支支吾吾的说：“我怕提前走不好请假。”
　　 老张正准备说话，老李立刻调侃说：“我看小刘是跟张主管一样，是有责任心，要最后撤，撤之前还要检查一遍才放心！”
　　 小林：“公司就不能多放几天吗？估计有好些人跟小刘一样，除夕夜还在路上。”
　　 老张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是旺季，生产任务重，总经理也是思来想去，考虑到很多人是外地的才提前一天。”
　　 小林：“也是，这几年大环境是真的不好，我有几个朋友说工资按时发都难，更别提年终奖了，咱们算是够幸运的了。”
　　 老张：“小林，你看看能不能改签吧！”
　　 小刘笑了笑说：“没事！今天明天的票倒是有，但也太早了！”
　　 老张：“提前一两天是可以的，今天明天就确实太早了。”
　　 小刘更加放松的笑着说：“真没事，我到省城转火车，家人来火车站接我。”
　　 老张：“行吧！那大厨和小安提前走，小林你呢？”
　　 小林：“我不用提前，我9号中午出发，他家不远！”
　　 老张：“行，那8号你、我、小刘最后走，走之前整个公司检查一圈。”
　　 小林：“好！”
　　 老张：“还是那句话，你们两个提前走的，工作一定要安排好！另外这个星期事情比较多，大家都挺忙的，要注意相互帮助，都是一个部门的，不要说那不是我的工作范围就不管了！”
　　
　　 2024年2月8日
　　 阴冷的小雨加上潮湿的薄雾，让夜晚变得更加不可捉摸，抬眼看去，全是车辆的红色尾灯，望不到头，加上狭窄拥挤的车道和此起彼伏的喇叭刺激耳膜，妻子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急躁，而老张只能无可奈何的忍受，偶尔短暂的抬起刹车。
　　 妻子：“告诉你早一点早一点！非要拖到这时候，明明知道只会越来越堵，非不听！”
　　 老张无奈，但又不敢反驳，这个时候反驳不是火上浇油，而是猛火上浇油，只能宽慰说：“应该就路口比较堵，上了高速就好了。”
　　 妻子：“好什么好，你在这磨蹭半小时了，往前走了几步，我和儿子等了你两天了，结果非要拖到晚上！”
　　 老张：“你别着急嘛！”
　　 妻子：“我不着急，你是不是不知道明天要干什么？还有家里两位老人，大冷的天早该睡了，还要等你！”
　　 老张不敢说话了，他心里也一样烦躁，却要故作淡定，面对指责还要宽慰。
　　 妻子：“叫你请假，你推三阻四的，你们总经理早就撤了，你算个什么，非要傻愣愣的挺到最后，你不是有好几天的加班可以调休吗？”
　　 老张：“都说了，这种时候我怎么能提前走呢，实在说不过去！”
　　 妻子：“我看你就是扯虎皮唱大戏，一个小小的主管，自己还以为多大一回事！”
　　 老张本来还想继续解释，但儿子突然问：“妈妈，什么是扯虎皮唱大戏呀？”
　　 妻子依然不平静，说道：“你爸就是，问你爸！”
　　 老张稍稍抬头瞄了一眼车内后视镜，发现儿子那疑惑的眼神从妻子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但老张不想回答，于是说：“这话是你妈说的，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还是问你妈吧！”
　　 妻子想了片刻，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只能敷衍说：“真让我说是什么意思，我倒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儿子故意白了一眼，像是嫌弃的意思，气氛似乎缓和了许多，也愉快了许多。
　　 老张：“儿子，你们班有没有那种人，以命令的口气让别人做这做那的？”
　　 儿子：“有，我们班长急了就会这样，所以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
　　 妻子立刻反应过来，插嘴道：“对对对，这就有点扯虎皮唱大戏的意思，跟你爸一个样，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还要把自己以为的强加给别人！”
　　 老张更无奈了，只能苦笑，接着问道：“儿子，你们学校是不是还有安排值周的？”
　　 儿子：“有，学校划区域，三年级以上的轮流打扫卫生。”
　　 老张：“那有没有那种大家都不想打扫的地方？”
　　 儿子：“有，大厕所附近，尤其是下雨天，味道重，不小心掉的纸巾根本扫不起来！”
　　 老张：“那你们老师会亲自带头去打扫吗？”
　　 儿子：“一般不会，老师都是监督检查，只有那种我们够不到的地方老师才会动手，还有比较重的活！”
　　 老张：“我记得你也是班干部对吗？”
　　 儿子骄傲的说：“是的，卫生劳动委员！”
　　 老张：“那值周就是你的事，这种大家都不想去的地方，你怎么办，命令别人去吗？”
　　 儿子：“我命令？我没那本事，老师说的话有时候都不管用，一般都是我带头去！”
　　 老张不再继续问了，趁着车流完全停滞，看了看妻子，意味深长的问：“儿子做得对吗？”
　　 也许这就是爱，是每一个母亲的天性，刚刚还焦躁狂暴怒火中烧的妻子这下真的开心起来了，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夸奖道：“当然做得对！”
　　 老张似乎得逞了，回过头嘟嘟囔囔说：“这个双标也太明显了！”
　　 妻子似乎没有听清，大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老张：“同样的事，儿子做了你就开心，我做了你就生气，这不是双标吗？”
　　 妻子：“你还不服气了？”
　　 老张：“你看嘛，我是主管，又是省内的，跟那几个省外的根本没法比，我要是提前请假走了，真的不像话嘛！”
　　 妻子：“你在这跟我深刻起来了？”
　　 老张：“这是事实嘛！”
　　 妻子：“不想跟你说话，越说越让人生气！”
　　 老张知道，当妻子把生气说出来的时候，其实已经不生气了。
　　 沉默了片刻后，妻子惆怅的说：“按照这个堵的程度，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老张：“也是，要等明天晚上过了十二点高速才会免费，大家干嘛今天就来挤？”
　　 妻子：“你很想免费吗？”
　　 老张：“不是，我是说按照国家放假的安排和高速免费的时间，基本上所有人回家都享受不到这个福利。”
　　 儿子：“爸爸，国家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放假呀，除夕明明是过年最重要的一天，却要上班，完全按这样的话，那有多少人赶不上年夜饭！”
　　 老张：“不知道，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儿子：“就不能提前两天放假，提前两天收假吗？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的中秋也是这样，周末补课来放假，结果中秋是最后一天，搞得中秋那天晚上我们都不能陪爷爷奶奶一起过。”
　　 妻子：“其实调休补班也没错，像今年清明刚好是周三，两边不靠，就放一天的假，更难受！”
　　 儿子：“好像确实是这样，我们都没法回去扫墓，还是周末两天去的。”
　　 老张：“不管怎样，比起小刘，咱们好得太多了！”
　　 妻子：“小刘，他怎么了？”
　　 老张：“虽然我们可能要凌晨后才到家，那也比小刘好啊，他只买到了明天傍晚的机票，到了他们省城还要转火车，估计要明天凌晨才能到家了。”
　　 妻子：“他怎么买那么晚的票？”
　　 老张叹了一口气，说：“我估计他以为公司不会提前放假，他又不好意思请假。”
　　 妻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这种情况当然应该先走，别人都在吃年夜饭了，他才上飞机！”
　　 老张：“这个小刘，就这点不好，工作上很敏锐，自己的需求却从来都不说！”
　　 妻子：“还说别人不好，我看是你这个主管不够关心他！”
　　 老张：“我总不能直接让他提前走吧，那也太偏袒了，其他人会不会有想法！”
　　 妻子：“东拉西扯这么多，就是你的问题，初一凌晨才到家，这孩子心里该多委屈！多难受！”
　　 除了叹息，老张已经没有其他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2024年2月9日
　　 晚上10点，吃了俩小时年夜饭的老张有些撑了，抱着烟花腆着肚皮晃晃悠悠的来到楼顶，儿子开心又有些吃力的抱着一箱最大的烟花，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快乐。
　　 点燃引线，蹦跳跑开，老张感慨小孩子的精力就是好，差不多凌晨两点才睡下，天刚刚亮又起来了，一上午的祭拜活动，一直都活蹦乱跳，现在却看不出一丝的倦意。
　　 烟花如火箭炮一样发射腾空，照亮了天空，撕裂了自己，抬眼望去，片刻不歇。看着这美丽的场景，任由烟花残骸如雨滴一样落下，敲打自己的身体，老张这一瞬间似乎忘记了所有，不论是生活的酸甜苦辣，还是工作的琐碎繁杂，这一瞬间自己是虚无的，而这种虚无却又是短暂的。
　　 手机频繁的振动把老张拉回现实，是公司群里红包活动的欢乐，是片刻时光的美好，共享祝福和期望，分享美食美景的诱惑。他想到了小刘，小刘应该还没有回到家，不知这大年夜的归途是否顺利。
　　 老张没有联系小刘，而是拨通了保安队长老李的电话。
　　 老张：“李队长，过年好！年夜饭吃好了没？”
　　 老李：“哎呀是张主管，过年好过年好，吃好了，有什么事吗？”
　　 老张：“没什么事，你那里好热闹呀！”
　　 老李：“吃过饭他们就打麻将啥的，我也不会呀，就出来跟一群孩子玩。”
　　 老张：“大过年的你也不喝点酒？”
　　 老李：“喝了，就喝了一点，高兴嘛！”
　　 老张：“哈哈哈，高兴就好，那就行，我是想让你叫值班的去看看，人应该都走了，看看宿舍楼有没有忘记关灯的，确定没人的话去把电断了，宿舍配电箱那里每个房间都有开关的，也标有房间号的！”
　　 老李：“好，我马上跟他们说，大过年的没什么事，把大门关了过去看看不影响的！”
　　 老张：“那麻烦你了，你们辛苦了。”
　　 老李：“没事，应该的，那就这样，我先给值班的打电话。”
　　 挂了电话，老张被一颗摔炮吓了一跳，儿子是故意吓他的，以此表示自己的不解。
　　 儿子：“爸，这大年夜的你还要给人打电话安排工作，多不好啊！”
　　 老张：“你懂什么，我发个红包！”
　　 儿子：“发红包？家人群你不是发过了吗，还是我帮你发的。”
　　 老张：“公司的群！”
　　 儿子：“公司群你也发过了，吃饭之前就发了！”
　　 老张：“是我们部门群，你说发多少比较好！”
　　 儿子：“要发就多发点，平均一人二十块！”
　　 老张笑了，解释说：“这又不是真的给红包，只是为了大家开心！”
　　 儿子：“快点发！发完给我的金箍棒点火，这个太长了我不好弄！”
　　 妻子这个时候也到楼顶来了，上来就说：“怎么，你爸又在唱大戏了？”
　　 儿子兴奋的跳过去，一边跳一边喊：“妈妈，快帮我点火，这个太长了我不好点！”
　　 妻子：“我才不帮你，我要自己玩儿！”说完也拿起一根烟花，学着猴子的模样耍了起来。
　　 儿子：“妈妈，这是烟花，不是真的金箍棒，你别弄坏了！”
　　 老张刚放下手机，两根棍子就杵到了眼前，然后被命令立即点火！老张无奈，只能点火，点了之后跟儿子一起拿着。火药燃烧将烟花出去，手拿着烟花，能感受到那种热量，能感觉到那种轻微的后坐力。
　　 发射了几发之后，老张叮嘱儿子要扶好，不能斜射出去，一定要向上，随后又拿出手机查看。红包已经快被抢光了，大家还在里面聊天，第一个抢红包的自然是小林，第一个说话呢也是她。
　　 小林：“张主管，你不是在公司群已经发过了吗，怎么在我们部门群还要再发一次？”
　　 老李：“这个小林，抢了红包才问，那你别抢啊！”
　　 小林：“这叫先下手为强！”然后还配上了得意的表情。
　　 小安似乎见不得小林这么傲娇，开口就问：“小林，第一次在婆家过年什么感觉呀！”
　　 婆家俩字似乎格外刺眼，小林反击道：“你个死小安！你也别得意，你跟你男朋友时间也不短了，到你的时候我就在公司门口拉横幅，让大家都知道！”
　　 老李：“哎呀，这个主意好！小林，到时候我帮你一起，还要敲锣打鼓！”
　　 小林：“我让你现在得意，到时候气死你！气死你！”
　　 这下小安不敢说话了，然后显示红包已被抢完，运气王是小刘。
　　 小刘：“谢谢主管的红包，大家过年好！你们在聊什么呢！”
　　 小林：“哇！小刘最后抢的竟然是运气王，我第一个抢的竟然是最小的！”
　　 小安：“你活该！”
　　 老张：“小刘你快到家了没？”
　　 小刘：“在火车上了，车上的人好多，好热闹，气氛太棒了！”
　　 老张：“好，注意安全！”
　　 小林：“小刘，那你吃过饭了吗？”
　　 小刘：“吃过了，在火车站随便吃了一点，我要留着肚子到家吃，据说有大餐还在等着我呢！”
　　 老张知道，这不是小刘说话的风格，他的话里充满了兴奋和期待，其实是为了掩饰，他不想破坏大家的好心情，所以把自己的委屈藏了起来。但是，这种与风格不符的反差，反而流露出生硬的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