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忆】蚂蚁救主(故事)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奶奶是给我讲过11箩筐故事的。随着岁月的叠加,到五十年后的今天,能留在脑子里并能叙述完整的超不过三个,而三个里就有蚂蚁救主。
蚂蚁救主的精彩程度,应该排在十一箩筐故事的倒数第二位,排在倒数第一位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虽然蚂蚁救主不甚精彩,但因为故事里所涉及的物质是我在现实生活中时常被触及到的,而且故事所要传达的寓意又是当今社会急需提倡的,所以它才会不时触碰我的脑细胞,叠加我的记忆神经储存库,以至今天还能讲述一二。
故事发生在北宋年间。
一天,家住京城的陈员外带领太太和儿子到城外大佛寺上香,儿子时年七岁,家中独苗,是陈员外四十五岁那年所生,从小娇生惯养,虽进学堂两年,却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斗大的字识不到一箩筐,嬉与同学打斗,上房揭瓦,爬树掏鸟。
就在陈员外和太太们给前庭的大佛礼香时,七岁的小贵德不愿受父母的束缚,趁机不备,跑到二楼佛塔的顶部,无聊间,向着大佛的头部撒了一泡尿,便悻悻然和父母一起回家去了。
陈员外在京城做酱菜生意,腌制各种小酱菜,由于选料精、制作严谨,酱菜脆嫩清香、口味浓郁,深受市民喜爱,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家境也渐趋殷实;虽娶了两房太太,却都没能生下一男半女。
四十三岁那年仲秋,他出城到田间选货,适逢天降大雨,他躲在不远处一荒废的破庙里避雨,恍惚间打一小盹,梦见一白胡子道人向他指点迷津,说三里开外有一大佛寺,供有送子观音菩萨,让他每月初一、十五到菩萨跟前进香,不出二年,送他一双金童玉女。
陈员外谨记在心,每月初一、十五都赶着马车拉着两位太太到大佛寺上香,果然两年后,年近四十的大太太身怀六甲,年底就生下一对龙凤胎,大的为儿子,取名陈贵德,小的为女儿,取名为陈贵莲。
陈贵德和陈贵莲自生下来性格就迥然不同,陈贵德爱动,陈贵莲爱静。按说,这也符合男女孩的性格,可陈贵莲却静得出奇,马上就过两周岁的生日了,还从没说过一句话,没叫过一声爹娘。为此,陈员外看过不少郎中,试用了几十个民间偏方,都无济于事。
这年惊蛰刚过的一大早,陈员外酱菜店的伙计小朱像往常一样打开店铺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傻在那里。只见一条如大擀面杖粗细的大青蛇盘踞在酱菜大缸的缸盖上,正张着深黑色的大嘴,嗖嗖地吐着半尺长的红芯子,盯着进门的小朱。
小朱来自城外的农村,从小到大也是见过不少大蛇的,但这么大的青蛇他是平生第一次看见。
回过神来的小朱,撒腿就跳到了门外,顺手关闭了店门。
失魂落魄的小朱把陈员外请到店里时,陈员外透过窗棂看到了那条大蛇。大蛇像是早就知道陈员外要来似的,照着窗棂后的陈员外就是一个攻击动作,吓得陈员外“啊”地一声退出老远。
蹊跷的事不胫而走,人们纷纷围在酱菜店门口,透过窗棂看那条大青蛇。
蛇在中国先民生活中具有复杂而深刻的象征,它包括智慧、灵活、神秘、再生和变化,以及吉祥和财富。但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又因这些因素,对它产生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感。
正在陈员外一筹莫展之时,一个手持拂尘的道士拨开人群来到陈员外的面前:无量寿佛!贫道这相有礼了。陈员外见道士虽飘三缕长髯,却鹤发童颜,面若重枣,知非寻常之辈,忙躬身还礼。
老道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用佛尘照着大青蛇方向轻轻一抖,人们在看时,酱菜大缸的缸盖上已空无一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老道进得店内,用佛尘在店的四角分别点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待一阵微风拂去,便接过小朱递上的茶碗,与陈员外在店铺里间坐了。
陈员外千恩万谢,忙让店伙计给老道封了二十两纹银,老道也不拒绝,也不接受,只在那里掐动手指,末了,告诉陈员外刚才那条大蛇是过来找他寻仇的。说两年以前,青蛇的一个女儿想投胎到他家中,助他的女儿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可他家太太却踩断了它的脖颈,杀死了它,并把它丢进阴沟里,使其永世不得翻身。
陈员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没听太太说过此事,不尽魂飞魄散,稍顷,便嚷求老道指点迷津,帮他度过难关。
老道放下茶碗,将左手佛尘横于胸前,右手持掌,掌心向左,五指向上,口中默念道语,直数刻,汗如雨下,便收了佛尘,陈员外见状,忙递上汗巾。
老道拾去额头汗珠,面如重枣的脸上显出一种无奈的苍白与疲态。说,我这次下山是想真心帮你的,怎奈老道法力不济,怕不能挽救你家千金性命,你告诉你太太好自为之,不可无故再杀生,否则,将危害自身。陈员外再嚷求时,老道已拂袖而去。
落魄的陈员外回到家中,忙把正在院中逗引女儿贵莲的太太拉进房中,质问老道所说的两年前踩死小青蛇之事。太太不解其意,稍顷,一拍脑门,便想起两年前身怀六甲时,在门口的丝瓜棚下,看见了一条筷子长短的小青蛇正要往屋里爬的情景。
陈太太自幼怕蛇,每见蛇总躲远之,这天不知怎的,她见小青蛇要往屋内钻爬,没有多想,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小蛇的脖颈。那小蛇很是有些力气,张嘴咬住了太太的绣花鞋面,身子左右扭曲挣扎,想要逃脱太太的大脚,太太那遇过这等阵势,不但不敢松脚,反而更加用力踩捻,不多时,小蛇便没了动静,太太见状,忙用门后的小竹竿,挑出门外大街上,丢进路边的排水沟里。当时忙着出门,给父亲置买六十周岁寿礼,就忘了此事。
陈员外垂首顿足,就把老道和店里大青蛇的事一五一十给大太太讲述了一遍。两人又联想起女儿生下就不会说话的怪事,不觉惊恐万状。
老道的话很快得到验证,一个月后,小贵莲的腰间就出现了间断性的蛇缠腰病,而且愈来愈严重,不到五日,就爬满全腰,十日后,小贵莲气绝身亡。可怜的小贵莲,降生人间还不到两个春秋,仍处天地懵懂,冷暖皆萌芽的混沌里,就一命之呜呼,惜哉,痛哉。
陈员外和太太伤心欲绝,但知其因果报应,也无可奈何,只得吸取教训,虔诚行善。
就在那次上香,小贵德向着佛头撒了一泡尿的第二天一大早,小贵德就哭闹着小腹疼痛,陈员外不敢怠慢,忙遣家人去请郎中,郎中把脉后,无什异样,在查看小腹时,但见小贵德的小鸡鸡,机械似地前后抽搐,不多时,就像被惊吓的乌龟头一样,缩了回去,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小洞。而笔直的小腰也弯了下来,和臀部成了90度夹角。
陈员外自小贵莲去后,就把一身的爱惜都倾注在小贵德身上,可谓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好不容易熬到刚过七岁生日,就出现了这样的怪病,陈员外心急如焚,替儿子受过的心都有。
小贵德自从小腰弯成90度,小鸡鸡缩回体内后,也渐渐习惯下来,只是撒尿时不再和先前那样站着就呲,只得像女孩子那样蹲下来,有时也会无意识地站着就尿,结果尿水都会顺腿而流,落得个裆稀裤湿。
时间一晃小贵德就长到十一岁,其间,陈员外可谓寻遍了京城所有名医,尝试了上千种奇方异草,都未见什效。小贵德依旧弓腰厥臀,蹲着撒尿。
按说,随着年龄的增大,小贵德玩世不恭的恶习会有所收敛,那知,他却变本加厉起来,靠他身体罗锅前倾的优势,练就一个学堂人人惧怕的铁头功夫,谁敢起皮,不听使唤,他就用他的铁头牴你,你却对他束手无策。
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小同学因故嘲笑了小贵德是个罗锅,贵德追他不上,无法使用铁头功教训他,就走到一口井边,骗他说井里有条大蛇,招呼他过井边观看,当小同学聚精会神蹲在井边寻找时,小贵德趁其不备,一铁头就把小同学撞到了井里,然后,扬长而去。要不是很快有人到井里打水发现,小同学定会一命呜呼。
这年清明刚过,正在小院晾晒酱菜的陈员外被一阵扣门声唤起,门开时见是那年在酱菜店驱赶大青蛇的老道,忙跪地作揖答谢。
老道依旧往日打扮,道袍佛尘,只是精神有些憔悴,眉宇间多了几分欲说还休的纠结。与陈员外寒暄后,切入正题说,你家大公子屡行恶事,触犯天条,十日内必遭天谴,请员外早做打算。说完后就要拂袖而去,陈员外自知老道决非戏言,忙拦腰抱住老道,恳求破解之法。老道思索良久,说,这次和往日不同,天机不可泄露,我能向你讲述这些,已属触犯天机,也是要遭惩罚的,怎奈你的祖上有恩于我,我深怀感恩之心,屡次帮你,也在于此。
陈员外那肯放手,声泪俱下,哀求至极。
老道无奈,只得脱下道帽,摸索着从帽内取出一黄色纸片递于员外,唉声说,就按照这上边依计行事,成不成就看他的造化了。
三日后,陈员外依照老道纸条上的交待,同太太一起,给儿子贵德烙了三张阴阳大饼,又找一盛水的葫芦,装满一葫芦水,让贵德背上,并和贵德再三交代,让他从明天一早算起,三日内不得进入家门,要在正南方向找一孤庙躲避,如过了三日,能逃过此劫,方可返回家中。
贵德不解父母何意,死活不愿离家,无奈之下,陈员外只得动了家法,他才忸怩着出了家门。只是陈员外前脚刚走,他就悄悄溜进门来。陈太太心痛得把小贵德揽在怀里,告诉他,他因屡做恶事,触犯了天条,上天派天龙抓他到天宫问斩,一个神仙道人冒着遭天谴的危险,告诉了你爹躲避之法……
小贵德将信将疑地重新背起大饼,提上葫芦,一步三回头地向城外走去。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他看见了一座破庙,门楣上“土地庙”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进得庙里,正中端坐一位神仙,想必就是土地爷爷了。
他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如此凄凉,不觉扑到在土地爷爷脚下,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缕残阳把一束光柱通过悬窗照在小贵德身上时,他睁开了眼。
他如做梦一样,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看了一眼身边包袱内的大饼和水葫芦,它们又是真实存在的。他望向悬窗那束射向自己的光芒,里边有无数颗小尘埃在上下翻飞游动,除此之外,一切都静得恐惧。
他出得庙来,想找些柴草铺垫在土地爷爷身后,好让自己躺得舒服些。在庙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水塘,水塘内水呈墨绿色,深不见底,无风,却起着圈圈涟漪,总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探出似的。在水塘周围,散乱了庄稼人丢弃的不少杂草,搁以往,他会在水边玩个痛快,但如今他没了一点兴致。他胡乱把杂草收在一起,在抱起杂草时,发现一个不小的蚂蚁窝,几百只蚂蚁正在勤劳地从窝中向外运土,搁以前,他会好不犹豫一脚把蚂蚁窝踢飞,但此时,他把抬起的脚给收住了。
土地庙的夜是漫长的,他从小溺爱在父母的怀抱里,睡惯了温馨香暖的被窝,如今一人躺在孤独寒凉的破庙里,辗转反侧。恍惚间,他听到庙南的水塘里有说话声,一个说,上个月,东海龙王的三驸马鲶鱼哥私自出海到民间祸害了良家妇女,那家人也是有些道行的,托神仙告到了天宫,天宫发威降纸,责令海龙王严办此事,三驸马鲶鱼哥知道后,连夜逃到这里,想躲避海龙王的惩罚,海龙王知道后,责令咱们悄悄来看守,平时,鲶鱼哥对咱们不错,处处照顾咱们,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一下,让他逃往别处避一避?一个说,你让他逃到什么地方去?天下江河湖海莫不是龙王所管,你逃到哪里他都一清二楚,你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还是让他听天由命吧……
小贵德满是疑虑,想世上真有天宫和龙王之说吗?待午时,猛然听见南边水塘一阵似是翻江倒海的水响,他爬起来就冲向水塘要看个究竟,那知到了水塘,真真的给他吓出了七窍魂。只见水面上漂着三段、每段约一丈来长的鲇鱼身,还在向外喷着血,血已染红了半个水塘。
小贵德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被咒语定住了,上下牙齿哒哒作响,联想到自己是否也会被天龙斩为三段,不觉汗如雨下。
昨日一天没吃东西,今天又大半天过去了,仍没有要进食的意思,直傍晚,突然腹中饥饿,忙拿出包袱中的阴阳大饼,张嘴就咬。
这三张阴阳大饼是有些来头的,除去正常的面粉外,加入少许朱砂、龙骨、鸡冠蛇粉,用雄黄酒和男女阴阳无根水和面,在用青麻籽油烙制而成。
大饼的芳香,很快招致蚂蚁围在小贵德身边,捡拾贵德嘴边掉下的饼渣碎屑。蚂蚁像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看似黑黑的一片,却极有规律,谁先捡到饼渣谁就用嘴咬着有序地回家走,没有一个相互打闹争夺饼渣的乱象。有时遇见一块大的饼渣,一个蚂蚁搬不动时,就会有多只蚂蚁同去帮忙搬运。小贵德望着蚂蚁像是悟到了什么,失声痛哭中把手中剩下的半张大饼都揉碎喂了蚂蚁。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小贵德就被蚂蚁包围了。只见地上到处都是蚂蚁,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从门口还在不停的向庙里进爬。小贵德想,可能是昨天的大饼让蚂蚁记住自己了,尝到了饼子的香甜,今天都过来尝鲜来了?妈妈告诉他,需躲避三天的劫难,今天是最后一天,自己也可能像鲇鱼哥一样被问斩,虽此时已感腹中饥饿,就算吃了大饼也是要死,干脆留给蚂蚁们吃饱好了。想到这里他把包袱展开,以包袱为垫子,把两张大饼撕开揉碎,用手捧着分撒给满屋的蚂蚁。再看蚂蚁,没有一丝一毫地争抢慌乱,有的在安静地啃吃饼渣,有的把饼渣踩在脚下,仰着头,侧着耳,像是在机警地探听什么。
庙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早起还阳光明媚的天空,接近中午时突然被几块黑云所笼罩,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就是一声响彻云霄的炸雷,伴随着炸雷,是庙后那棵千年老柏树,被齐齐劈为两半。闪电和炸雷像是认准了小庙,只盘旋在小庙顶端闪烁轰隆,第二道闪电比第一道闪电似乎更亮,炸雷也更响些,但见炸雷过后,小庙顶部的麒麟脊兽被揽腰截断,庙顶也露出一个锅盖大小的窟窿。这时的蚂蚁都不再啃食脚下的饼渣碎屑了,而是全行动起来,都在争先恐后顺着墙壁往顶棚和藻井上爬,生怕爬慢了会被惩罚似的。
小贵德早已不敢再看,蜷缩在土地爷爷的身后,抖如筛糠。
第三道闪电是和炸雷同时进行的,闪电接天连地,万丈光芒。在光芒里,一条金光闪闪的巨龙饿虎扑食般地从天而降,两只龙爪直扑小庙,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只见千万只蚂蚁轰天而起,在小庙的上方搭成一个蒙古包式的保护罩,使龙爪无法刺穿,去抓小贵德。
三声炸雷响过,时辰已过午时三刻,天龙只得收了神威,到天廷交旨。再看蚂蚁们纷纷从墙上退下,像是打了大胜仗似的,带着地上的美食凯旋而归。
躲过此次劫难,小贵德似是得到了顿悟。回到家中,腰竟神奇般得一天天直了起来,男人的雄风也渐渐从体内探出,也一改往日玩世不恭害人恶习,开始助人为乐,与人为善,发奋读书,终考取功名;并有幸在包拯、包青天的手下做过传抄,后被包大人推荐到地方,做到州官,在任上勤政为民,刚正不阿,名扬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