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珍子传奇(传奇小说)
“停下!停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护士长张小玉突然喊道。
“怎么了?小玉?”紧跟着她的吴珍子说道。她搀着一名腿部受伤的红军战士,累得气喘吁吁。
“珍子,你看前面,”张小玉指着不远处的村庄:“咱弄不明白这个村子里有没有敌人,就这样贸然进村太冒险了。”
珍子抬头看了看,这是西北常见的村庄,由于离沙漠较近,整个村庄被灰蒙蒙的沙尘笼罩着,村中的几棵杨树因为冬季的即将到来,落光了叶子,那些枝条在北风中摇曳着,发出尖锐的呼啸。村子里看不到一个人,这场景让人看着就感到莫名的恐惧。
珍子看了看身后的几个人,他们中间四个女的是卫生员,三个男的是受伤的红军战士,就是为了照顾这几个受伤的红军战士,她们才掉了队,跟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张小玉想了想说:“咱们把红军衣服换掉,穿上老百姓的衣服,然后分成两队,我带三个人,珍子你带两个人,遇到敌人就说是逃难的,出了村子我们再想办法汇合。如果我这队人出了事,珍子你一定要带着其他人去赶大部队,切记不要管我们。”
几个人匆匆忙忙脱去破旧不堪的红军服装,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珍子四顾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棵枯死的老树,粗壮的树干上有个大洞,她想了想,把大家换下来的衣服和枪支卷在一起,爬到树上,扔进了树洞里。她对大家说:如果村子里没有危险,就再返回来把衣服和武器取走。
张小玉和一个卫生员带着两个红军先进了村,珍子等他们走远,就和剩下的那个女卫生员搀着那个腿部受伤的红军从另一条路进了村。
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看着家家户户屋门紧闭,珍子不由得有些害怕。虽然她们爬过雪山,走过草地,可是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却从来没让他们如此恐惧。因为他们在路上听到有人说这个地方土匪特别多,而且都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
忽然,珍子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有几个人影在晃动,走进一看,原来这是一间打铁的铺子,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正在门外打铁,门前有一个泥土盘的火炉,里面放着几块铁片,炉火熊熊,两个人分别拿着一只铁锤,轮流敲打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片。“啪啪”的敲击声在空旷的村子里回荡着,给这个沉寂的村子增添了一点生气。
珍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跟那个老人打招呼:“老乡,我们是逃难的,能给碗水喝吗?”
老年人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对那个年轻人摆了摆头,年轻人放下锤子,去屋里拿出一只茶壶,三个粗瓷大碗,倒了三碗水,递给了他们三人。老人四处看了看,轻声说:“姑娘,喝完赶紧走!”
珍子从老人紧张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安定的因素,也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弦外之音,她谢过老人,匆忙喝完水,对同伴说:“咱们快走!”
谁知他们刚走到村口,就被几个拿着枪的男人拦下了,从对方杂七杂八的装扮来看,他们不是国民党的正规军,应该是土匪。
珍子三人被带到了村中央,她一眼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张小玉和其他几名红军战士。珍子连忙装作害怕的样子,不停地说自己是逃难过来的,请长官放过他们。
这时一个头目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他面目凶恶,长着一部浓密的络腮胡子,身上穿着当地人常见的棉布大褂,外面却罩着一件国民党军官才穿的呢子风衣,头上带着一顶军官帽子,虽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可以看出他很得意自己的装扮,他不停地正一正自己的大檐帽,好像在显示自己的威严。
“姑娘,你们是一伙的吧?你看你们年纪这么小,还都是女娃子,只要你们说出你们的大部队在哪里,我就放了你们。”
珍子没有吭声,她知道,自己再解释也没有用了。因为几个红军战士身上的伤就说明了一切,他们都是枪伤,这绝非是普通老百姓所能受的伤。
几个人都在沉默,络腮胡子走到跟珍子同行的那个红军战士身前,用手里的马鞭在他渗血的腿上使劲按了一下,本来腿伤未愈的红军战士顿时疼得弯下了腰,络腮胡子恶狠狠地吼道:“你来说!”
“不知道!”红军战士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努力站直了身子,大声说道。
络腮胡子突然抽出腰上的短剑,一下子刺进了红军战士的胸膛,红军战士怒目圆睁,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络腮胡子拔出带血的短剑,来到了跟张小玉同行的那个红军战士身前:“你呢?知道不知道?大部队往哪个方向走的,你指出来我就放了你。看样子你才十来岁吧?死了多可惜啊?”
这是一个稚气未脱刚满十岁的小红军,因为脚部受伤才掉队的,半路上遇到了张小玉他们,就一起结伴前行,小红军天真活泼,性格开朗,大家都叫他“小开心”。
小开心眼睛里闪现出的是坚强,他摇了摇头,就在络腮胡子准备拿短剑刺向小开心时,张小玉大喊道:“不要伤害他!有什么事冲我来,我是他们的头头,杀一个小孩子算什么男人!”
络腮胡子一把推开了小开心,来到张小玉面前:“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有胆量,有气魄!那你来告诉我,大部队往哪儿走了?”
张小玉说:“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络腮胡子来到小玉身边,没想到小玉凑到他的耳边,突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络腮胡子没有防备,一时挣脱不开,竟然被小玉硬生生咬掉了半个耳朵。
络腮胡子使劲推开了小玉,他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一边大喊:“你这个小娘们,老子让你不得好死!”
络腮胡子一边让手下为自己包扎受伤的耳朵,一边让村长把全村人召集起来,还特别让手下吩咐打铁的父子俩拿来几根长长的铁钉,等村里人来的差不多后,络腮胡子喊道:“这几个人都是红军,今天我要让你们看看当赤匪的下场!”
他让手下杀死了小开心和另外一个红军战士,和被他刺死的那个红军战士一起吊在了村中央那棵大槐树上。然后脱去张小玉的上衣,残忍地用铁钉把她钉在了大树上。十五岁的张小玉宁死不屈,尽管血流不止,依然用微弱的声音怒骂土匪,直到血尽身亡。
现在只剩下珍子和其他两个女卫生员了,络腮胡子看着她们,继续诱惑道:“姑娘,他们几个的下场你们看到了,如果不想死,就告诉我红军大部队的去向,我马上就放你们回家,不然的话……”
珍子愤怒地说道:“要啥就杀,没啥可说的!”
“你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那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他伸出布满汗毛的爪子,摸了摸珍子的脸蛋:“可惜这么漂亮的脸蛋了……”
珍子“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唾沫,吐在了络腮胡子脸上。
络腮胡子大怒,他拔出了带血的短剑,正要向珍子刺去,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慢!这个女人我要了!”珍子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国民党长官走了过来。
络腮胡子一看来人,立马弯着腰一路小跑迎了过去:“韩长官,您来了?您看上这个女娃娃了,我马上派人给您送过去!”
来人正是国民党军参谋长韩德庆。他看到十五岁的吴珍子年轻漂亮,顿时色心顿起。剩下的两名卫生员也被络腮胡子送到了其他长官的住处,等待她们的将是生不如死的磨难。
韩德庆家里已经有了两个老婆,为了安抚她们,他谎称是让珍子来伺候即将临产的大夫人的。夜深了,正在偏房睡觉的珍子突然被一阵推门声惊醒,只见醉醺醺的韩德庆一头闯了进来,一把抱住了珍子,把她死死地按在了土炕上,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想要强暴她。吴珍子奋力反抗,无意中摸到了一杆烟枪,她抓起烟枪就向韩德庆的眼睛戳去,韩德庆疼得哇哇大叫。很快,他就制服了珍子,抽出皮带把珍子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面对宁死不屈的珍子,韩德庆把她关进了冰冷的柴房里,打算好好折磨她,从而让她屈服。
第二天夜里,饿得奄奄一息的珍子正在休息。忽然柴房的门开了,珍子警觉地靠在了墙根,她想如果还是姓韩的那个畜生,自己一定会拼死反抗,哪怕跟他挣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凌辱自己。
借着微弱的月光,珍子看清进来了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衣着破旧的老婆婆。
“姑娘,别怕,我是厨房里打杂的老妈子……”老婆婆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油饼,递给了珍子:“姑娘,快吃点东西吧,饿坏了吧……”
看着婆婆慈祥的面容,珍子的心一阵温暖,她抓起油饼大口吞咽着,老婆婆说:“孩子,慢点吃,别噎着。”她又倒了一碗水,递给了珍子。
“谢谢婆婆!”珍子缓了缓,不由得眼含热泪,向老婆婆表示感谢。
“姑娘,你们是好人,我见过红军,他们都是帮穷人打坏蛋的,可惜他们走后,那些土匪强盗又回来了,接着祸害我们……我的小女儿跟你差不多,要是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老婆婆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你女儿……”
“我女儿被土匪掳到山上,没过多长时间就给折磨死了……他们霸占了我的房子,把我抓过来给他们做饭,洗衣服,干各种杂活,我恨不得把他们都剥皮抽筋,可是我老了,想报仇却无能为力啊……”
珍子不由得怒火冲天:“这些强盗,总有一天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姑娘,我看你这么小年纪就出来,你老家是哪儿的?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珍子吃了那块饼,身上有了力气,她向老婆婆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珍子是个苦命的女孩。
今年刚满十五岁的吴珍子老家是四川省的,父母是佃农,租种着地主家的几亩土地,家中兄弟姐妹七个,珍子是最小的,她的名字叫做吴兴莲。
吴兴莲十岁那年,四川发洪灾,地里的庄稼被洪水冲走,颗粒无收。地主却不顾佃农们的死活,强收租子。兴莲一家十来口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余粮交租啊?地主天天来催租,说再不交租子不但收回田地,还要让官家把兴莲父母抓去坐牢。
看着一家老小陷入绝境,兴莲的父母无奈只能听从地主的话,把年龄最小的兴莲卖给了村里的一个富农家里。这个富农有个三岁的儿子,他们买兴莲是为了给儿子做童养媳,就这样,兴莲被父母以一斗稻谷的价钱卖给了富农,兴莲一家才算解脱困境。
可对于十来岁的兴莲来说,还是个孩子的她却跳进了火坑。
兴莲的婆家有几间瓦房,家里还有几亩地,在村里也算是富裕人家。公公识得几个字,靠做小买卖为生,婆婆是个厉害人,自从兴莲来后,她就把洗衣做饭这些家务活全交给了兴莲,除了这些,兴莲还要打猪草,捡柴,拾粪,喂牛喂羊,喂鸡喂鸭,更让兴莲无语的是,夜里她还要照顾那个不通人事比她小好几岁的丈夫。虽然说兴莲是他们的儿媳,更像是一个不用花钱的佣人和保姆。
吴兴莲看着年幼的丈夫,严厉的公婆,面对整天干不完的家务,小小年纪的她心内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熬过多少年才能等丈夫长大,跟他结为夫妻,过正常人的生活。
五年过去了,这一年,红军来到了兴莲的家乡。红军经历了几年的长征,来到了四川,他们一来到这儿就进行了土地改革,打倒了地主,把他们霸占的土地分给了农民。由于兴莲的公公婆婆平时没有剥削老百姓,这次土地改革他们并没有受到批斗,只是留下了一家人的口粮地,把多余的田地充了公。
红军白天帮助老百姓种地,干活,夜里开办夜校,给农民宣传党的政策,教农民识字,帮助妇女破除陋习,放脚,解除不合理的婚姻。
在红军的帮助下,兴莲与六岁的小丈夫解除了婚约,离开了公婆家。兴莲看到了红军的光荣和伟大,她改名“吴珍子”,积极报名,参加了红军,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培训,成为一名优秀的卫生员。随后她跟着红军继续北上,一路上,她和其他卫生员出生入死,冒着枪林弹雨抢救伤员,拯救了很多红军战士的生命。
听着珍子的遭遇,婆婆不停地用衣袖擦着眼睛:“孩子,你受苦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找到大部队,继续当红军!”珍子坚定地说。虽然前几天同志们的牺牲让她悲伤,但更多的是悲愤,她想归队,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可以为小玉、小开心和其他几位红军战士报仇雪恨。
婆婆低声说:“珍子,你先在这儿养几天伤,等几天我瞅准时机就把你放出去……这几天那个姓韩的畜生不会过来了,他的大老婆快生了,他不敢离开那个母老虎半步,我会悄悄地给你送吃的。”
几天过去了,珍子身上的伤好了些,精神也大好了。
这天晚上,婆婆拿着一只包裹进了柴房。
婆婆说:“珍子,那个姓韩的大老婆前几天生了个儿子,今天晚上给孩子庆生,邀请了不少人,他们在前院设宴招待客人,不会来这儿,一会儿你从后门出去,一直往北走……这个包裹里是我偷偷给你做的烙饼,你在路上吃。”
珍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最原始的礼仪感谢这位好心的婆婆。
珍子逃出了村子,她不敢停留,通过天上的北斗星指引的方向一直前行,白天,她挑偏僻的山路走,只怕遇到土匪和国民党军;夜里她找个背风处休息,只要天色稍微见亮,就起身赶路。
半个月过去了,珍子不但没有追上红军部队,身上的干粮也吃完了。她就摘路边的野果吃,渴了随便在路边的水坑里喝点水。随着离沙漠越来越近,树木越来越少,不仅找不到野果,连能吃的树叶也找不到了。珍子忍饥挨饿,以顽强的毅力继续向北前行。可是身上还未痊愈的伤痛还有饥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终于有一天,她昏倒在了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