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需一个勇气的词汇，把
　　 一棵苦楝树上摇摇欲坠的人生，叙述完整的话
　　 那么，在揭开一本书的扉页时
　　 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寓意，都老了
　　 因此，这个不被记忆所遗忘的冬天
　　 可以从一头驴开始
　　
　　 这个世上最可恨的东西莫过于假币
　　 其次是人贩子
　　 而那个捡拾驴粪蛋的冬天，清晨
　　 在热气腾腾蒸锅的诱惑下
　　 醒了过来。你有没有吃过驴肉包子
　　 驴肉火烧和驴下水汤？冒热气的那种
　　 滚烫入口，然后咕噜咽下
　　 一股巨大的热流上涌，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
　　 时光向我描绘对一头驴的理解时
　　 我们正走向通向畜牧站的水泥马路上
　　 雪还没有下来，因此
　　 驴粪蛋也清晰可见，我们没有理由争抢
　　 就像我们没有理由，把足够多的力气
　　 化在一件不值得炫耀的事上
　　
　　 那时，我和时光的认识还极为相似
　　 不过到后来也极为相似。时光说
　　 是我们生长的环境限制了我们的想象
　　 而我们整个的童年都绕不开一头驴
　　 直到扎红头绳的樱子她爹，卖了她家的那头驴
　　 那头驴是真的老了，樱子嘴里含着一块麦芽糖说话时
　　 有些口齿不清，腮帮子鼓了老大一块
　　 老叫驴已经不太吃东西了
　　 我和时光都咽下了，老大一口口水
　　
　　 那个光景有些弱的下午，时光和我都没有太多的话
　　 可说。不就是一块麦芽糖吗
　　 又不是玻璃纸包裹的奶糖，能有多甜呢
　　 我和时光悻悻地往回走，雪落下来了
　　 隔着一道河坎，村口远远地传来了哭声
　　 那种撕心裂肺，死了爹娘的那种
　　 我和时光都想，风要是更大点
　　 哭声就能吹到镇子上了，不知老庆家的驴肉摊
　　 打烊了没有？可是我和时光都没有钱
　　 樱子家有钱啊！樱子家才卖的老叫驴
　　 别在驴子上纠缠了，时光说
　　 没这样哭的，准是出大事了
　　
　　 雪大的时候，100瓦白炽灯的昏黄灯光
　　 能把整个山村照亮
　　 我们站在人群之后，拼了命的往里挤
　　 别挤了，再挤就死人了
　　 不知谁囔了一声，夹杂在哭声中不显
　　 那夜的灯光和樱子家的哭声很是相得益彰
　　 后来，我们才知道樱子爹收了假币
　　 有几张，掺杂在真币里
　　 那几天，说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别的
　　 樱子嘴里也没有咀嚼麦芽糖的香甜了
　　 总之，我和时光都恨透了用假币买驴的二道贩子
　　
　　 直到那天人贩子的出现，让沉静已久的小镇
　　 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们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的义愤填膺
　　 可惜那会儿，我和时光都在河床里追赶老家雀
　　 错过了。据说镇上学打铁的国庆哥
　　 那天赶了二十里，在杀驴岭的二道坎子那块
　　 一铁锤敲碎了人贩子的膝盖骨，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许多的事如此，只有回望的时候
　　 才知道，事物的发展已偏离了事物的本身
　　 当然人贩子的死残都不值得同情
　　 至于一头驴和无辜收到的假币，就不是该
　　 用幸灾乐祸来说事了
　　
　　 因此，多年后
　　 在小镇的驴肉摊上，我和时光相遇时
　　 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的内心，我们沉默的不想说话
　　 默默地坐在一起，抽烟喝酒
　　 大口的啃肉，大口的喝汤
　　 直到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到碗里，黄昏的凄冷中
　　 我们已有了足够的力气和勇气
　　 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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