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下午四点钟，邻居张生大哥给我电话说我老家电闸烧了，导致整个电路都停了，大哥帮忙联系电工老李，结果老李在外地参加一场酒席，一时半会回不来。
　　 父母着急，让我搁市里请个电工过去。我搬来小区八年，和人很少打交道，别说电工。电这东西不能马虎，担心二老的安危，我把同城的朋友问个遍，大家都说没电工亲戚和熟人。怎么办？当时，单位通知，让我火速将改写好的稿子交给主编。这部报告文学关系到我能否否成为正式编辑。做校对好几年，我就等着这一天，企业内刊编辑，工资提升，身份也不一样。坐出租车，直接去单位送稿。同高主编交流稿子，天也擦黑了。手机又响起，张生大哥说，父亲让我立马回去一趟，电还没修。
　　 好不容易雇了一辆返程车，踩着淡泊的月光，一小时后进了老家院子。看看手表，夜里九点多了，老房子的窗口抻出一缕橘黄色的灯光，咦？不是停电吗？我三步并作两步，晃入院里，见一辆摩托车停在窗底，一张桌子端坐炕上，三个人围坐桌旁，父亲在跟一个人谈笑风生，母亲起身为那人夹菜。
　　 母亲下地，迎过来，对我说，“多亏李师傅了，他骑摩托车，走几十里路呢！就为给咱维修电。”我冲着炕上的李师傅瞥了一眼，差点惊叫出声，他右边一块青紫的疤痕，左眼球突出，这个李师傅二十年前，我就认识。当年，他还是小李子。年轻帅气，是我们村的电工。谁家电路坏了，换电线等都找他。他逢求必应。电工是香饽饽，前院二姐就喜欢上小李，小李骑着摩托车，经常穿梭在乡间。二姐家电闸出故障，找他。有几次，二姐故意将电闸捯饬坏了，让小李来修。二姐有意，小李子那会有未婚妻，乡里中心小学的老师。二姐漂亮，但在家务农。小李自然选择前者。我读书，考学，后来栖居城市。回乡下探望父母，依稀听到小李子一直干电工。他脸上的伤疤，则是六年前他为给乡里一户人家修电路，雨天攀上一棵老柳树换电线，一个闷雷打来，树冠断了，他被电击到，摔了下来，人事不省，所幸村里有车，把老李送医院抢救，命保住了，脸落下伤疤，左眼球近乎瞎了，黑紫黑紫的疤痕，加上突兀的眼珠子，看着吓人。
　　 这些年，电管站给他好几次晋升机会，从小李熬到老李，他把机会给别人，再有五年就退休了。老李依旧是普通电工，为这事，老婆没少和他吵架，甚至要离婚。老李仍我行我素，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群众来求助电话，不管白昼黑夜，骑上摩托车就走。在电力行业，摸打滚爬大半生，老李为老百姓做得好事，不计其数。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唯一的儿子，也在城里一家公司做电工。
　　 对老李肃然起敬，他骑摩托车不能喝酒，我倒一杯果汁，递给他，自己倒满一杯酒，举杯敬他，恍惚间，老李脸上的伤疤，竟像一只蝴蝶，停在上面，温暖贴心。
　　 这个给千家万户送去光的老李，真是人间值得。
　　 我在乡村住了四十年，和电工经常打交道。嫁给刘家后，当时屯子里有一个姓耿的电工，他在镇里电管站上班。我们那一片的住户，是小耿负责的。每月的月末，小耿就骑着一辆摩托车，挨家挨户抄写电表数字，收这个月的电费。很认真，很细致。态度也不错，到谁家，如果赶上吃午饭，或者晚饭。主家就客气的邀请他吃饭，喝酒。小耿大部分是婉言谢绝的。关系特别好的，也顺水推舟，留下来吃一顿，酒基本不沾。骑摩托车，酒驾，不安全。小耿和老李没有可比性，两个人都是电力行业的人，小耿在女人这方面，没有边界感。同屯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电业是个肥差，小耿工作不到三年，就把那辆摩托车下岗了，开上桑塔纳。原来比较安静的一个人，也是空来物去。到哪家，拎只小鸡，拿个南瓜，捧只鸭子，大鹅。有时也会喝得摇摇晃晃，踩着一地的月光，往家走。小耿家在屯子的下街住，他来上街收电费，最喜欢在杨大腚家吃饭，听杨大腚那个老女人尿壶镶金边——嘴巧，说过年话，哄小耿少要点电费。同小耿攀亲家，杨大腚有个闺女，叫丽娜。腚大，随杨大腚。胖乎乎的，圆鼓鼓的。典型的北方大土豆子，小耿的大哥，有个儿子，杨大腚就一心想把女儿嫁给小耿的侄子。大家都不看好，觉得杨大腚的闺女，要模样一般般，论文凭，高中毕业，也没正式工作，小耿的侄子，人帅气，牛高马大的，还在税务局上班，怎么可能会娶杨大腚的闺女。结果呢？也不知道杨大腚用了什么法术，不仅说服了小耿，还让他侄子成了杨大腚家的乘龙快婿，狠狠打脸屯里人。
　　 老李走哪，大伙尊重他，女人们很少和他撩闲。有事办事，没事走人。不扯东南西北风，光明磊落。小耿渐渐变成大耿，老耿后。有一个月，或者是两个月，不见他来抄电表，收电费。屯人很纳闷，老耿出了什么事？
　　 得到老耿的信息，还是杨大腚发酵出来的。老耿被撤下来了，电管站不用他了。具体原因不清楚，小道消息说，老耿和镇里一位人物的女人，搞到一块，被逮着了。既然是人物，绝非危言耸听。老耿被撸下来了，人们除了一声叹息，又能做什么？
　　 前几日，回老宅子修缮老屋，听人说，杨大腚的闺女在和男人闹离婚，男人出轨了。
　　 至于老耿，得了糖尿病，退休了，闲的无聊时，就和一帮人坐在屯里的超市门口，望望天，看看日头，瞅瞅大街上车来人往，风来了去，去了来。老耿能说什么？又有什么可说的。
　　 现在交电费，不用人上门收了，打开手机，微信支付即可。网络时代，一切来得方便快捷，老李也好，老耿也罢。都将成为一个时代，几个时代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