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流淌在岁月里的河(散文)
离开故土,定居异乡,已近三十年了。离开后才感悟到故乡的山山水水占据了我的回忆,丰满而念念不忘。
自古以来,人类依水而居,生活用水时,是为了取水方便。动物呢,也有这习性,靠有水源的山林生活。生活在深山里,有经验的山民去采山时,若是遇见小溪或者河流都会小心翼翼,弄出动静,吓唬喝水的动物听见动静赶紧走,避免双方遇见,野生动物为了自保攻击人,造成伤亡。人与动物比,好的水源动物抢不过人类,距离我家不到500米的河,不知它的来处,它贯穿了一个山庄又一个山庄,昼夜不停息向东流去,最后汇集到黑龙江。
山民喜欢亲近它,河水永远也不会用脏,即使山民把挖来的带着泥土的药材,穿脏的衣服,用它甘甜的水清洗,弄浑浊了,在水流的冲击下,泥沙沉淀河底后瞬间散去浑浊,重见一尘不沾的,可以直接饮用的水。
每年到了盛夏,家里就不用烧水洗衣服,免去了一桶桶往出倒脏水挨累。等家里人把脏衣服一件件脱下来,赶着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温热河水后不冰脚了,母亲会把脏衣服装进大洗衣盆里,端着走出家门,母亲身后还跟随着我和妹妹两个小尾巴,推开园子门,穿过一片草地,就能看见一条清澈可见水底沙石的河流,常会遇见妇人也在洗衣服。
河流深处不见波浪,只有仔细地看,才能看见河水在缓缓流动。轻浅处,微波潺潺,可见水里的老头鱼在嬉戏逗趣。还有一些不知名字的冷水鱼苗,这些小鱼游戏在水边,用一点馒头渣就可以诱惑上百条小鱼苗来,它们在水里自由的游来闪去,似是把你的戏码学的炉火纯青,抓住它们也不是易事。看到此情此景,童心爆棚的母亲也笑了。至今令我疑惑的是,这些小鱼苗都能长大吗?它们长大又去了哪里?河水来自大山深处的泉水和雪水,一年四季,只有夏季人赤足下水才能承受它的冰寒。父亲探寻了多少次,极少发现有大鱼活动的身影,那些鱼长大后去了哪里生活?这一直是一个迷。后来经父亲探寻,那些长大的冷水鱼躲在河水深处,人不能常去的,被柳树遮蔽的河段生活,父亲叫这种鱼为白漂子。
我们随母亲到了河边,小妹自告奋勇地脱了鞋,卷起裤腿。拎起大洗衣盆,放在水面上,拉着盆向河中心走去,舀起大半盆的河水,顺着河水推送到河边,母亲赤着脚哎呀哎呀地惊叫着,是被河里的石头硌了脚,情不自禁发出的欢快的享受声音。
我呢,陪着母亲一边洗衣服,一边分享妹妹游戏在河水中的情景。只见她一个猛子扎进河水里,母亲见了,惊叫出声,喊着妹妹的乳名叫她快从水里钻出来,不要呛到水,更不要游到深水处游不回来。
这小丫头真是胆肥,要知道家里两个男孩子都没有学会游泳,偏偏她学会了。一个猛子进去,差不多一分钟才出来。我在家洗脸的时候,曾尝试过憋一口气把脸整个埋进水里憋着,结果特别难受,还有一种恐慌感,我就不再尝试了,下河扎猛子游泳更是不想尝试。
我和母亲洗着衣服,妹妹玩够了,走到轻浅处哈着腰,双手捧着快速伸进水里抓老头鱼。等母亲把所有的衣服洗完一遍,亮开她那甜美悦耳的声音:“老姑娘,快来呀,换水!”
小妹听到这难以抗拒的声音,欢脱地踩着水花来取洗衣盆。我也玩兴大起,示意妹妹把盆放在河中央扶着,我呢,一遍遍往返取来母亲洗了一遍的衣服,在河水深处投洗干净衣服,拧干水份放进洗衣盆里。直到所有的衣服洗完,母亲坐在河边也把她有些变形的脚洗干净穿上了拖鞋(听母亲说,她小的时候,姥姥为她绑了几天的脚,因为母亲天天哭,姥姥心软,也不再想着把母亲的脚裹成她那样的小脚了),等着我们把衣服投洗完好回家。
两个弟弟喜欢河,河就是男孩子的游乐场地。每年到了开春,河水开化,河附近的小水塘里的青蛙也开始呱呱叫配对产籽。山里的男孩子开始自治长杆锥子,练习学习林蛙的叫声。要说学习林蛙的叫声,小弟弟学得惟妙惟肖,只见他把食指弯曲送进嘴里,与口腔里的舌头配合,发出林蛙的叫声,林蛙听见了,一边向弟弟所在的方向跳来,一边做着回应,弟弟顺着它的叫声,找到林蛙,一杆子扎去,林蛙就成了小弟绳上的吊死鬼。
到了夏季,男孩子喜欢结伴游泳,比赛抓河水里的老头鱼。他们在河水里的欢笑声,待在自家屋里都能听得到。
到了吃饭点,各家熊孩子没有回来,家长站在自家院子里,冲着河道的方向,喊着自家熊孩子的乳名,告诉回来吃饭。只见从柳树林里走出高矮不一的孩子,手里拿着各自的战利品,有的是瓶子里装着老头鱼,有的是绳上系着蚂蚱,还有的男孩子掏到了鸟蛋,小脑袋瓜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在交谈什么,等到了回家的方向,也就各自散去回家吃饭了。
到了冬天呢,河水结冰,这条长长的河道,又成了孩子们的滑冰场,他们做小爬犁,拴上绳索,你拉我,我拉你的顺着天然形成的冰道跑。小弟弟长得清秀,人看着温和,小女孩子都喜欢找小弟弟拉着在冰道上跑,或者让老弟坐上冰爬犁,她们拉着小弟弟跑。这事被爱开玩笑的老父亲笑话了几十年,气得小弟弟把脸鼓成青蛙的大肚皮,有气无处撒。
女人有女人的活动,孩子有孩子的游戏,男人嘛,最爱那条河的当属父亲。
父亲从小生活在水库边,一年四季喜欢领着最小的两个叔叔憋鱼捞虾,在六七十年代生活艰苦,物资匮乏,父亲兄弟三个打捞回来的鱼虾就成了餐桌上美食。到了边疆父亲还想重操旧业,遗憾的是,这里的河水来自大山深处,清澈寒凉,不见有虾,只见零星鱼的身影。蚊子腿小也是肉,大概父亲就是这样想的。
每到六月河水化开,父亲就开始购置一个大筛子(筛沙石用的),找一处僻静地,极少有人踏足的河段。叫上大弟弟帮忙,拎着锹等工具,先把大筛子斜架在河中央,左右两侧用石头堆积,细缝用粘土堵死,最后用水泥加固,水只能从筛子眼流过,鱼嘛,请留下,跳到父亲的饭盆里,端回家递给母亲,做熟了端上桌,就成了我们下饭的人间美味。
母亲很生气,端着父亲拿回来的十几条小鱼,颠来颠去:“买工具和水泥花的钱,都够你买多少斤江鱼吃了,天天弄这么几条小鱼,还得麻烦我做鱼酱,从酱里捞鱼吃吗?”
“你懂什么,这酱没有鱼味加持怎么下饭?”
母亲辩驳不过父亲,只好叹着气做鱼酱去了。也不是天天这样,若是赶上下雨,等雨停了父亲去溜鱼,也会收获半盆大小不一的鱼,这时候母亲乐呵呵的,先捞上大半盆大米饭,把鱼炖了,鱼上面放一个锅叉,锅叉上面坐上大半熟的米饭。等鱼炖熟了,大米饭里也吸进去了鱼香,端上桌,一家人围坐一桌吃饭,那叫一个吃得过瘾。
山里人家的菜地多数在河的南岸,我家的菜地也是。每次去地里没有桥的河段,只能涉水去地里翻种,拔草施肥,到了秋天收菜,更是要趟河扛回来。
这条河是山民喜欢来此处活动的场地,更是天然的屏障,它展开母亲般的胸怀,护住了河岸北侧的居民。有人可能质疑我的说法,等我说了实情,你也就赞同了我的观点。
河的南岸是绵延几万平方米的草甸子,这是蛇和鸟类的天堂,再往南,是一条通往嘉荫县的公路,公路南侧就是古木参天,杂草丛生的森林,这里是野生动物和比较粗的蛇的天堂。是这条昼夜流淌的河流,挡住了野生动物继续前进的脚步,让居住在北岸的人夜里能睡个安稳觉,白天活动时也不会被惊吓到,或者攻击到。
它没有自己的名字,我因地名唤它青山河吧!青山河很美,每到暮色来临,炊烟瘦成一根琴弦,那是故乡的味道,氤氲着岁月生香。夕阳染红了青山河水,饮着多情的河水的柳枝,在微风中婀娜多姿,林鸟看着暮色栖息在柳树上,山庄在青山河水的浸润中,充满了诗情画意,人们饮着青山河水入梦……
父亲和母亲离开了人世,我们也如出巢的鸟儿飞向远方,定居在异乡,更多的故乡人也不知去向何方生活,我只知道,从故乡走出去的人,有几位做了县里财政局长、卫生局长、教育局长、乡党委书记、校长等。这些人的成就都在告诉世人,饮这条河水长大的人,睿智而强干。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向西拐一下,多走几里路,看看老屋,听一听青山河水流淌的潺潺之音。
青山如黛,碧草如丝,岁月揉皱了多少人的容颜,送走了一代又一代人,它依然昼夜不停地向东奔流而去。青山河在时光的磨砺中依旧保持着最初的纯真,向它该去的地方奔流而去,流向岁月深处,不舍昼夜。流水的年轮中见证着山庄里的人生活的美好。此时,在卵石和沙砾铺成的河床上,累了的河水,蜷伏在那里像我们操劳经年的白发母亲,轻轻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和喘息。河水流得那么平静、那么从容,远远望去满目青碧,一如睡在梦中。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迷恋这条洁净而清澈的河流,我对她像怀着对母亲一样眷恋。
青山河水她没有长江的波澜壮阔,也没有黄河的汹涌澎湃,更没有大海的广袤无垠,但她见证了多少岁月变迁!见证着青山河人顽强拼搏、奋发图强的精神。青山河水在大地上默默地流淌,而另一条隐藏的河流在岁月里流淌。时光如流水流逝,阅尽沧桑。在时光的神韵中缅怀在故乡与父母、弟弟妹妹在一起生活的故事,还有与我有缘的故乡人。
车顺着走了几十年的故乡路,缓缓开出,青山河就这样烙印在我的记忆里,这一流淌,就是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