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寻找大橘(散文)
我开始牵挂一只猫,橘猫,它是流浪猫中的一只。究竟几岁我不清楚,确切地说,它身上得了皮肤病,毛发脱落得厉害。我下班经过华晨兰亭小区门口时,大橘大摇大摆地穿过那条马路朝这边走来,大橘四处漂泊,但它最终的一个起居地点在我笔下的那处老巷子里。老巷子接近人间烟火,大橘可以自由呼吸,有时候会趴在一堵墙上晒晒太阳。至于它夜里睡觉的窝,具体位置应该是路边老刺槐树的树洞内。老树不知什么时候在主干裂出一个人脑袋大的洞,里面很深,大橘躺下去还宽绰。那是大橘的家,别的猫不敢企及。大橘来小区逛逛,无非是捡点人扔掉的面包火腿吃,偶尔也有善良的人蹲下身,喂大橘新买的肉肠,但他们没有一个肯收留大橘,大橘得皮肤病,很严重了。
一只健康的猫,这些无良之人说抛弃就抛弃,何况大橘生病了。我不能轻举妄动,给大橘随便涂药。咨询过吉林的猫妈妈,她说,终年流浪在外的猫,不能给上治疗皮肤病的药,原因很简单,是药三分毒,接受皮肤病治疗的猫咪,必须脖子戴上项圈,以免它用舌头舔,容易中毒。大橘没有家,我和大多数人一样,有心无力,没法给大橘一个安稳的家,治疗就成了难题。我买来鸡胸肉,煮熟了,到小区堵大橘,时常是我在,大橘不在。我不在,大橘在。阴差阳错,鸡胸肉搁置在冰箱里,时间久了也不新鲜了,弃之实在可惜。我上班背了一只皮革包,买好几只火腿和面包放着,碰到大橘,投食一次。我能做到的就这些了,乡下倒是有五间瓦房,一个围墙高高的大院落,也有计划,老了就回老宅子,收养一批一批流浪毛孩子,给它们一个家。山野的空气也好,不吃猫粮狗粮,我吃什么毛孩子也吃什么。问题不大,十年前,我住在乡村,就养了十三只中华田园猫,虽然不是名贵品种猫,我也视如珠子,毕竟那是一条条可爱活泼的生命。也养过狗子,狗子和猫在我的世界中,所占的比例不分伯仲。我上山砍柴禾,猫也跟了去,像我的护卫。狗子在后边,猫在前边开路。那场面至今忘不了,我累了,席地而坐,吃一口凉馒头,咸菜疙瘩,猫狗也吃一口。每每是我吃不到三分之一,其余的全进了猫狗的肚子。我爱它们,真的。人的世界过于复杂,一句话绕来绕去,你得仔细咂磨认真猜想。猫狗不然,你是猫狗的全世界,它们的眼里只有你。你穷你富,你瘸腿眼瞎,它都不离不弃。人根本不行。夫妻之间也如此,我一个邻居叔,妻子乳腺癌割了,做完手术,没多久,他公然把女人领回来,双宿双栖。老婆没走就这么被逼走了,人没了,驾鹤西去,他们立马扯结婚证,办酒席。还不到一百天,男人和这个有说有笑进进出出,哪有一点悲伤?似乎前妻的死反而是对他们的一个成全。猫狗呢?人千变万化,它们坚若磐石,不走,打死也不离开。
再说这只大橘,我和它情深缘浅,我经常去它的家,看看,它基本不在家。它是我们小区的常客,我碰上的机会很少,这不妨碍我对大橘的关注度。我始终认为,大橘不会走远,它在这一带走来走去,没人打它,驱逐它,已经不错了。善良的最低标准是不爱不伤害,人和动物,众生平等,你没权利扼杀它们的生命。上天有好生之德,一个小人物,凭什么剥夺毛孩子活着的资格?
我寻找大橘半年之久,夏天很快来造访了。我每天上班前,随身携带的包里,准备有三两根火腿,几个猫条,我希望再次见到大橘,尽上我的那一份善良。可惜,一直未曾如愿。一天清晨,由于昨夜赶稿子到深夜十一点左右,起来晚了。我简单梳洗之后,拎着包儿下楼,刚要打开车门,小区的一位保洁阿姨迎面走来,我们经常打招呼,认识。她说,小张,你不是找那只流浪的橘猫吗?我点点头,是啊。保洁阿姨说,我今早打扫楼道卫生,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九楼的住户,骂骂咧咧,手里提着一只橘猫,扔进一个垃圾桶里,看样子就是你要找的大橘猫。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大橘猫是不是被打了?保洁阿姨叹了口气,唉!那还有好?听说是偷吃了他家晒在楼道窗口的鱼,打得不轻……
我有些站立不稳,急忙朝保洁阿姨指的那个垃圾桶奔去。我不敢相信这个血淋淋的现实,不敢想象那么可爱的大橘被活生生打死。垃圾桶已经被清理,我没有看到大橘,我内心在不断祈祷,但愿大橘安然无恙。
我启动车,匆匆去了单位。那一天,我工作出了差错。少收了顾客七十元钱,我的失误,不能让同事背锅,主动自掏腰包补上这个缺失。一整天,脑子里都是大橘的影子。
下班后,我到附近的宠物商店,又买了几盒猫罐头,暗暗祈祷,能和大橘重逢。回到小区停好车,我四处找大橘,遇到人就问看到大橘没有?都摇摇头说没看到。黄昏时分,日头慵懒地挂在西天边,我有些累了,在小区外的一个老巷子,一棵老槐树底,坐下来,樱花谢了,风一吹,一地的花落。一股淡泊的花香,沁入心扉。我深深呼吸了一口,也许,我和大橘的缘分已尽。不免有几许失落,银杏树枝叶繁茂,一丝清凉在身体里荡漾开来。无论是人抑或是万物,死死生生,生生死死皆是命数,是上天的安排,我们谁也改变不了。大橘如果活着,那是它的造化。
我闭上眼,深呼吸。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对大橘的思念,牵挂,担忧。实际上也是对自己生命的一次考量,人若浪迹天涯,和一只猫有何区别呢?假设,人能举一反三思考问题,这世间或许就少了很多打打杀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手足相残。
坐了一天的椅子,也有点倦怠,肚子叽里咕噜唱起歌儿。老巷子的一些住户,开始做饭了。空气中弥漫着玉米碴子粥,煎小鱼的香气。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个时间,老家的母亲该准备好晚饭,端上桌子,父亲呢?一口菜,一口酒,吃得津津有味。母亲则悻悻地望一眼街口,再望一眼街口,以及墙上的日历表。
我站起身,想回楼做一碗手擀面,撒上一撮葱花,香菜,再卧两个鸡蛋。一个人的晚餐,也要精致一点。就在我往回走的那一刻,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对对对,很熟悉的身影,大橘!是大橘吗?它蹲在一堵矮趴趴的墙上,埋头梳理自己的毛发。我试探着,轻轻唤了它一声,大橘?是你吗?小区的人喊它大橘,它以前就答应着。大橘似乎听得懂人话,大橘没有抬头看我,我靠近它,又近了一步。大橘?橘猫听到我的呼唤,扭过头,我们四目对视,对方愣了一下,惊恐地跳下墙,跑远了。
一阵空欢喜,不是走失的大橘。保洁阿姨说的话还没得到证实,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将继续找下去,在我这里,大橘不仅仅是一只猫,它更像我前世走丢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