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爱心】月光如水(散文)
“咣当……吱……吜……”窑门响了一下,把少年从熟睡中惊醒。
少年迷迷糊糊将眼睛睁开,他瞅见一个背影从门里走了出去——那个背影的上身是红色,红色宽厚而且熟悉,他知道是他的父亲出门去了。他的父亲穿的是红色背心,红色是革命的红色,庄重但是很陈旧,有些地方已经洗得褪了色发了白,可父亲还是经常穿在身上。背心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出来了本来的色彩,出了门迅速就闪得不见踪影,他知道父亲去牛圈喂牛了——马不吃野草不肥,牛也一样。
少年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再无睡意,迷迷糊糊望了望身边熟睡的母亲和弟弟,抬头望门外看去。月光透过窗棂和敞开的门照进了窑里,月光洒在脚地,清清白白的一块子、几绺子,月光如水,亦如霜。
月光照在了院子里,挤进院里核桃树的枝枝叉叉叶叶,零零散散也洒在了院里,给他的父亲照亮了走向牛圈的小路。毛狙溜(类似老鼠又不是老鼠,像松鼠又不是松鼠)正在院里的峠垰(窟窿)里搜滕,它大概是从崖背上面的柏树上跑下来的,突然发现有人走来,便惊慌失措,四蹄一蹬跑开了,一眨眼就不见了影子。
牛听到牛圈门响了一声,赶紧站了起来。它在地上卧了一会,不知道睡没睡着,虽然才卧了几个小时,但早就饿了。它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有四个胃,但是吃过草料后,过一会就饿了,它是能感觉到的。它知道主人疼爱它,在它饿的时候,能准时掐着时间来拌草;在它渴的时候,能提前担水把院里的水瓮装满让它喝。它的愿望就是,在饿的时候就有草料吃,吃的饱才能长得快,吃的多才能长得壮,长得壮干活也就有力气。但有一点,它肯定不会提前预知的,那就是:吃的多喝的多,吃的频繁,长的快,被主人卖的也快,挨刀子、进盘子、上桌子也就更快了。
少年在猜想他爸进牛圈给牛拌草的场景:穿着红背心的父亲快步跨进牛圈,随手拉了一下灯绳,灯泡亮了,牛立马站了起来,哼哼几声,甩了两下尾巴,算是给主人打了招呼。父亲拿了筐筐,双手在麦草堆里搂了几把铡好的麦草倒进牛槽里,又把手伸进了“面面”(给牛磨的细粮)仓仓,拿起碗搲了些“面面”均匀洒在麦草上,一手拿起马勺,一手拿起搅草料的木叉叉,一边洒水,一边搅。搅的力量由小到大,速度又慢到快,牛可不是站在旁边干看着,还没等父亲开始搅,牛头就伸了过来。爷爷说过,牛吃抢草哩,就是这个意思。牛还习惯于“霸槽”,整个牛槽它自己霸住,不让其他牲口来槽上争吃食。不过家里也一直只养一头牛,它“霸槽”不“霸槽”意义不大。牛头又伸过来,父亲顺手用木叉叉撴了一下牛头,继续搅草料,牛头往后闪了一下,又情不自禁地伸了过来……
少年的思绪突然断了,他瞥见月光的余亮洒在那一台织布机上。织布机子显得四平八稳,抻着几条腿稳稳地站在墙根里,不响不动,和白天的欢实“判若两机”。白天他婆穿着对襟的褂子,头顶的帕帕把头发包住不让头发掉下来影响干活,干干势势坐在织布机前,手和脚并用忙碌的织布。婆的小脚虽然是缠过的小脚,但踩在脚踏板上仍然铿锵有力。绑好线的木梭子宛如一条鱼从她的一只手里飞出去,带着线从织布机这一头穿过那一头,哧溜过来,哧溜过去。没有生命的梭子和鱼儿一样有了生命力,少年站在旁边瞅见了,只觉得这条鱼儿游得如此欢实,不大一会儿,一条条线紧密团结在了一起,形成了小片的布,然后小片布又连成了一大片,甚至一大块儿。婆忙碌了一天,天一黑就停下了手脚,织布机也就歇下了,停止了吵闹,停止了欢实,把劳动成果贡献给了主人。织布机在夜半时享受着宁静,享受着月光,静静的望着这静谧的窑洞,静谧的夜,静静的望着坐在炕上的少年。
窑跟角出现了一只小精灵,嗖嗖嗖嗖地跑过来。少年瞅见那是一只老鼠,体型不大,所以叫它老鼠儿子。小东西不足半扎长,头如核桃,身如半截胡萝卜,四条腿比蚂蚱长不了多少,尾巴在身后还看不见。老鼠儿子贼眉鼠眼的往炕跟前靠近,它看见那一片月光,竟然停下来不动了。毕竟偷东西不是正大光明的事,偷东西是见不得光的,是苟且龌龊的,做苟且龌龊的事只能在黑暗中。小东西眼见前面有了亮光,估计心里也生了恐惧,少年正要张嘴喊“老—鼠!”小东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一掉头,迅速便逃窜不见了!
一会儿时间,大约父亲把草料拌好了,少年听到了牛圈门响了一下。门,肯定是让父亲关上了。他想父亲从牛圈里出来的时候,肯定把灯绳拉了一下,牛圈里黑漆漆的——他的父亲把安静和黑夜还给了牛。牛惦记着它的肚子,在夜色中一口一口嚼着草料,虽然也有如水的月光从牛圈窗户照进去,但是,牛肯定不会扭头去看月光,只是在低着牛头尽情享受着果腹的食物了。
这时候,他的父亲从窑门里进来了,又是那熟悉宽厚的身影和耀眼的红背心。父亲的身躯背向月光,在脚地上留出一个短暂而瘦长的影子。“吱……吜……咣当。”窑门关上了,生生把月光挡在了门外,把漆黑和宁静留在了窑里。
父亲脱了鞋钻进了被窝,继续他的觉,一会儿,熟悉的鼾声响起。
少年忘了刚才做的梦,便难以入睡。他索性侧身望向窗棂,望着窗外的月光,如水的月光。那月光仿佛要给他讲故事,他就睁着眼睛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好像故事还没有开始,他就进入了梦乡……
(原创首发)
穿着红背心的父亲快步跨进牛圈,随手拉了一下灯绳,灯泡亮了,牛立马站了起来,哼哼几声,甩了两下尾巴,算是给主人打了招呼。父亲拿了筐筐,双手在麦草堆里搂了几把铡好的麦草倒进牛槽里,又把手伸进了“面面”(给牛磨的细粮)仓仓,拿起碗搲了些“面面”均匀洒在麦草上,一手拿起马勺,一手拿起搅草料的木叉叉,一边洒水,一边搅。搅的力量由小到大,速度又慢到快,牛可不是站在旁边干看着,还没等父亲开始搅,牛头就伸了过来。爷爷说过,牛吃抢草哩,就是这个意思。牛还习惯于“霸槽”,整个牛槽它自已霸住,不让其他牲口来槽上争吃食。不过家里也一直只养一头牛,它“霸槽”不“霸槽”意义不大。牛头又伸过来,父亲顺手用木叉叉撴了一下牛头,继续搅草料,牛头往后闪了一下,又情不自禁的伸了过来。
就是这个少年的想象,正体现了父亲在勤劳中过着朴实而又温馨的日子,更写出了父亲的伟大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