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说袭人与晴雯(散文)
在那红楼绮梦的浩渺烟云中,有两位女子如星子般闪耀着独特的光芒,一位是袭人,怀揣着炽热的争荣之心,在贾府的深宅大院里默默耕耘、精心谋划;另一位是晴雯,以其爽朗如风的性情,在这繁华却又礼教森严的世界里,率性而为、快意恩仇。她们宛如两朵并蒂而开的奇葩,虽同处贾府的屋檐之下,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特质与人生轨迹,共同勾勒出一幅绚丽多彩又饱含人间百态的红楼画卷。
一
袭人,出身于贫寒之家,自幼便饱尝生活的艰辛与困苦。那贫苦的家境如同沉甸甸的枷锁,束缚着她的童年,却也磨砺出她坚韧不拔、沉稳内敛的性格基石。初入贾府,她只是众多丫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然而,她心中那团渴望改变命运、追求荣耀的火焰从未熄灭。凭借着自己的勤勉与温顺,如同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她在贾母身边悉心侍奉,事无巨细皆尽心尽力。每一个请安的清晨,每一次侍奉的夜晚,她都用自己的耐心和细致,如同编织细密的锦缎,逐渐赢得了贾母的信任与赏识,宛如一颗黯淡的星辰开始在贾府的天空中闪烁出微弱的曙光。
当命运的轮盘将她转到宝玉房中伺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是自己命运转折的关键契机。宝玉,贾府的掌上明珠,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也是她争荣之路上的核心关键。袭人对宝玉的照顾,可谓是细致入微到了极致。寒冬腊月,她会在深夜里数次起身,查看宝玉的被褥是否厚实,炭火是否旺盛,那轻柔的动作如同呵护稀世珍宝;夏日炎炎,她又会提前准备好清凉的茶点和驱蚊的香囊,时刻关注着宝玉的舒适与安宁。她的温柔体贴,恰似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在宝玉的生活之中。然而,在这看似纯粹的关爱背后,却隐藏着她那颗强烈的争荣之心。她深知,只有紧紧抓住宝玉的心,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才能在这等级森严的贾府中站稳脚跟,为自己赢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荣耀。
在与宝玉的相处中,袭人巧妙地运用着自己的智慧与柔情,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棋手,在与宝玉的情感棋局中步步为营。她会在宝玉因黛玉的嗔怪而黯然神伤时,用温柔的话语和贴心的安慰,化解他心中的愁绪,宛如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她也会在适当的时机,以委婉含蓄的方式,向宝玉灌输读书上进、遵循礼教的思想,试图引导他走向仕途经济的康庄大道。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言语,都像是精心布局的棋子,在为自己的未来谋划着最佳的棋局。这种在情感与利益之间微妙的平衡与把握,充分展现了袭人争荣之心的深沉与复杂。她犹如一位隐藏在幕后的导演,默默地操控着自己与宝玉之间的情感戏码,只为在贾府的舞台上赢得更多的掌声与赞誉。
而在与其他丫鬟的相处中,袭人更是展现出了她争荣之路上的智慧与手段。与晴雯之间的纠葛,便是这其中最为典型的例证。晴雯,恰似一朵娇艳而带刺的玫瑰,才情出众、容貌艳丽,性格直爽而泼辣,她从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如同在夜空中璀璨夺目的烟火,绚烂而张扬。相比之下,袭人则如同一缕轻柔的春风,以温柔和顺的形象示人,看似柔弱无骨,却有着绵里藏针的坚韧。面对晴雯的挑衅与竞争,袭人并非一味地退让与容忍。她会在恰当的时刻,以看似不经意却实则用心良苦的言语和行动,向贾母、王夫人等贾府的掌权者传递自己的观点与态度。例如,在晴雯因得罪王夫人而被逐出贾府一事中,袭人虽未直接出面兴风作浪,但她在背后所起到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却如同隐匿在暗处的暗流,悄然改变着局势的走向。她深知,在这竞争激烈的贾府后院,只有排除异己,才能为自己开辟出更为广阔的晋升之路。这种在人际关系中的周旋与应对,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袭人争荣之心的狠辣与果断,她如同一位冷静而睿智的谋略家,在贾府的权力斗争中巧妙布局,只为实现自己心中那至高无上的荣耀梦想。
二
反观晴雯,她的性格犹如一阵爽朗的清风,自由而不羁,不受封建礼教的重重束缚。她出身卑微,或许是因为自幼在贾府长大,并未被过多的世俗观念所浸染,所以她的行事风格总是率性而为,充满了童真与质朴。晴雯在怡红院中的地位,并非依靠阿谀奉承或精心谋划而来,而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才实学与对宝玉的一片赤诚忠心。她心灵手巧,那一手精湛的女红技艺,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在贾府中广为传颂。宝玉身上那件珍贵的雀金裘,在被烧坏后,唯有晴雯能够凭借自己的聪慧与巧手将其修补如初,仿佛赋予了这件衣物新的生命。她在做这些事情时,并非出于争名逐利的目的,而是纯粹地出于对宝玉的关爱与对自己技艺的自信。
晴雯的爽快之风,在她与他人的相处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她对待丫鬟小姐妹们,从不摆架子,也不会因为自己得宠而故意刁难他人。在那等级分明的贾府之中,她就像一股清流,打破了常规的束缚。当小丫鬟坠儿偷了平儿的虾须镯时,晴雯得知后,怒不可遏,她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可能带来的后果,当即对坠儿进行了严厉的斥责和惩罚。她的这种行为,并非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而是出于对贾府规矩的维护和对公正的执着追求。在她看来,是非对错应当分明,不容许有任何的模糊与妥协。这种直爽的性格,虽然在某些时候可能会得罪人,但却也赢得了许多人的尊重与喜爱,因为在这虚伪做作的贾府世界里,晴雯的真诚与坦率显得尤为珍贵。
在与宝玉的感情关系中,晴雯与袭人更是有着天壤之别。晴雯对宝玉的感情,是纯粹而真挚的爱情,不掺杂任何的功利与算计。她会在宝玉心情愉悦时,与他一同嬉笑玩耍,那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回荡在怡红院的上空;她也会在宝玉遭遇困境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为他排忧解难。例如,在抄检大观园时,当其他丫鬟都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地接受检查时,唯有晴雯,她“挽着头发闯进来,‘豁啷’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她以这种激烈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这种无端搜查的愤怒与不满,同时也展现了她对宝玉的忠诚与信任。她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因为她心中那份对宝玉的爱,是如此的纯粹而坚定,如同燃烧在她心中的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三
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对这两位女子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随着贾府的逐渐衰败,如同大厦将倾,曾经的繁华盛景一去不复返。袭人所追求的荣宠与地位,在这历史的洪流中如泡沫般迅速消散。她最终选择了离开贾府,嫁给了蒋玉菡,开始了一种全新的、平淡无奇的生活。她的争荣之心,在这无情的现实面前,不得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成为了一段充满无奈与悲哀的回忆。而晴雯,更是因为她那爽直的性格和出众的容貌,得罪了不少人,被王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逐出贾府。在贫病交加之中,她含恨而终,如同一朵娇艳的玫瑰,在风雨的摧残下过早地凋零。她的爽快之风,在这封建礼教的黑暗世界里,显得如此的脆弱与无力,最终只能成为人们心中一抹难以忘怀的伤痛与遗憾。
袭人的争荣之心与晴雯的爽快之风,在红楼的世界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们一个为了荣耀而默默奋斗,一个为了自由而率性而为;一个在礼教的框架内精心谋划,一个在规矩的边缘勇敢试探。她们的故事,如同一首悠扬的悲歌,唱出了封建时代女性的无奈与悲哀,也让我们深刻地感受到了人性的复杂与多元。在岁月的长河中,这两位红楼女子的形象将永远熠熠生辉,成为我们解读《红楼梦》这部伟大作品的重要密码,引发着我们对人性、爱情、命运以及社会现实的无尽思考与深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