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近乡情更怯吗？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吗？不，都不是。因为并非获罪偷偷归乡，更不是两鬓斑斑的归来，可是当汽车离故乡越来越近时，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自己都不知是喜，亦或是悲？是悲喜两重天？真的，此刻的心情不是悲喜二字能形容的。无怪乎，席慕容用一种模糊的怅惘来形容乡愁。是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故乡她承载了我太多的情愫在里面，因而我不知如何形容我这次的归来。曲折幽深的巷子，儿时居住的旧宅，少时就读的学校，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然而却让人感到似是而非，置身其中茫然不知所措，熟悉而又陌生。
　　 人生最初的八年是在此度过的。也是我人生中最无忧最快乐的时光。似乎是为了让我延续这无忧的快乐时光，机缘巧合我又在此读的高中，又在故乡留下了我三年的时光。也因此记忆里的故乡是永不老去的，永远在我的青春的记忆里。或者说我的青春记忆永远的留在了故乡，包括青春记忆里那一抹淡淡的忧愁。
　　 故乡、他乡；他乡，故乡！日子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在其间轮回。记忆里的、现实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总不能忘却的是故乡，那已经模糊地身影。在故乡的怀抱里，走过了我无忧的童年；在故乡的街巷里，藏着我青春的足迹。我曾无数次流连于你的怀抱，却一直未曾懂得你给予我的深沉而博大的爱。直至我舍你而去，直至我人到中年。我才明白，我其实一直都未稍离，未曾稍离的是我对你的深沉的爱。故乡的清清小河，你是否依然还在欢快的流淌；故乡的幽深曲折的街巷，你是否依然记得我曾来过；故乡我儿时的玩伴啊，你们是否还能记起那个离开之人。
　　 近了，更近了。汽车已经进入了故乡的小镇，我努力的张望，希望能在陌生的人群中，找到我熟悉的身影，然而我失望了。我所熟悉的，我所认识的，一个也没有，“没有”自己无奈独语，这时我意识到我已是他乡之人。
　　 我儿时的伙伴，我少时的朋友，我不知他们现在是否还在？是否也如我一样反把他乡作故乡了？不，他乡永远是他乡，永远做不了故乡。因为在他乡里没有我童年无忧的身影；在他乡里没有我年少的轻狂；在他乡里更没有我那今生最深最真的伤痛。
　　 故乡的清脆的笛声已响起，只是我再也不能与她唱和。
　　
　　 二
　　 家山不远难相问，物事人非不似初。
　　 料想经年梦萦处，空留老燕绕吾庐。
　　 故乡是一幢老屋，是老屋前的依依杨柳，是门前拴着的那条老黄狗，是穿宅入户的孩子们的欢笑，是黄昏母亲声声唤儿归……。如果你向我提起故乡，那么我想故乡在我的印象中便是这样，这倒像极了许多小说、散文以及电影中的场景。是的，我想大多数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对于故乡的记忆就是如此。
　　 或许你会说这样有些造作矫情，但是矫情中我知道这样的故乡总是出现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回望我四十年的岁月，我知道我是从这样的场景中出走的孩子。是那个不曾明白什么是乡愁，就将童年抛给故乡的孩子；是那个年岁渐长，日益思乡的游子；是那个明知故乡并不遥远，却深知自己的故乡只能在梦中的思乡人！故乡就是我面前的那张剪纸，慢慢铺陈开，而那些依稀可辨的场景，只在我的旧梦中彳亍罢了。
　　 不久前，回故乡。走在大街上，我指着一条幽深的巷口，问还在故乡居住的我的一位同学，“此路还和学校相通吗？”“不通了，中间隔开了。”我有些怅然。
　　 我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在清晨无数次穿过这条幽深曲折的巷子，去小镇上最大的国营饭店，喝一碗热腾腾的豆浆。我至今还记得那胖胖的阿姨油渍渍的白围裙。我向那个幽深的巷口望了望，很想再次走进，可是终究只是敬畏的望望而已，实在是没有再次走进的勇气。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故乡在我的旧影里清晰而又模糊。仍记得儿时穿宅入户玩耍的伙伴，仍记得与我青春作伴的幽深的街巷，仍记得我曾经在故乡留下的欢愉……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到让我停下脚步的理由。故乡就像我一去不返的青春，只是留在了我的梦萦中。
　　 是的，故乡对我来说，只能永远的留在记忆中了。若你问我：既然如此的眷恋故乡，为什么不再回转呢？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事情、有些思念并不是你回转身就会释然的。更何况，因了时光的关系，因了际遇的关系，因了种种我们不能言说事情，有些思念只能留在记忆中。我对于故乡的思念，就是如此。
　　 我眷恋我的故乡，但是我知道我永远只能是一个外乡人。只能作为一个外乡人回来。今生故乡只能在我的梦中徘徊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2018年10月初稿
　　 2024年12月19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