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撑船(散文)
布谷鸟一遍又一遍在村庄上空盘旋鸣叫,村外满地蜡黄的麦子招惹着村民的目光。
村民们手中的镰刀比任何时候都快,迈开的脚步比任何时候都急促,酸涨的老腰比任何时候都硬朗。麦收大戏就从麦子放倒开场了。
麦子放倒是第一场戏,那转移麦把就是应了《沙家浜》剧目中的第二场戏。
里下河乡村,到处都是河汊。那转移麦把就必须会撑船。
撑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特别地难。你想在湍急的永东河里如遇上顺流,竹篙要尽量靠住船边,力道要合适。如遇逆流而上,竹篙则要稍离一些船边,要不竹篙会被逼到船里,使不上劲。还有就是船在前后移动时,竹篙在手需要交叉换位,不能在竹篙上滑动,新篙还好,遇上粗心的主人,将竹篙丢在阳光下曝晒半个时辰,竹篙马上会张开毛刺,待到火急火燎的时候,再用,那就要受罪了。还有,在逆水中撑船,还要忍受被刺的痛苦。
比如船到桥下时该怎么起篙,船离开码头时该怎么动篙,船在转弯时如何下篙,狭小河道里两船相交时篙应该朝向里放……
这些都是技巧,要烂熟于心,没有个功夫,到时候会献丑的。
其实行船的时候要眼观四方,船到桥下正好应该是拔篙,如果这时用蛮力,篙头会顶住上面的桥,船会失去惯性,弄不好船会横着与桥桩发生碰撞,如果后面再有农船随之而来,情况会更糟。船受伤,竹篙弄不好还会折断。要想使好篙撑好船全凭手上控制,关键要练好手感。手感好,船到桥下拔篙时,只要篙砧离开河床,就得停止向上用力,让竹篙随着浮力驾驭着船前进的惯性,很快就能顺利通过桥。
“靠船下篙,直戳河底,用劲!”父亲在我第一次跟他下田上船时反复教我,这是口诀。慢慢地,我也就掌握了这方面的技巧,可以借助船篙使力后,在船的缓慢移动中调整船的方向和位置,使船顺利进出或靠泊。那时,才觉得出自己已经是个人物了。
那天,父亲留足缴公粮的麦子,剩余的全部挑上船,准备运回家。这时,机工带来消息,轮到旋耕我家责任田,需要他立刻到责任田去照看,吩咐让我撑麦船回家。我从水中捞起浸泡的竹篙,父亲拔完桩在岸边看麦船离岸。
我站在船的左后侧,手持竹篙,轻松地撑船,一路向家的方向。
很快,自家码头就在眼前。这时我感觉这一篙用点力,准能稳当地到达码头边。于是我手起篙落,船在我的力道中向前行进着,用竹篙头点着肩膀,弓腰撑着船,就在我心里正得意这篙到码头船尾拔篙时,只听见“咚”的一声,船头竟然撞到南岸边桑树上,震得河岸上的桑树枣子“啪、啪、啪”掉落满船头,引得码头边的人们捧腹大笑。
其实,就是竹篙无意依了船邦一下,让船偏了方向。
关于撑船,有时还需要注意天气。一到腊月,麦地里都要浇施一遍腊肥。蓄满一缸的粪水挑上船,再挑到麦地,用桶一点一点地洒浇。那天,我自恃聪明,天气预报西北风即将到,想趁上冻前将腊肥施掉。
一担一担地挑上岸,一勺一勺地浇到麦地……
还剩下半垄地时,圩堤上树开始瑟瑟发抖,它们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地里的小麦被风吹得弯下了腰,挑在肩上的桶晃得厉害,起风了,我加快了脚步挑完粪,一滴不剩全部浇到地里。
拔篙撑船回家,结果横渡永东河时,本来就是两篙的事。就在我大意间,风将船顶飘到几米开外,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稳住船时,船又在河水浪花中直打颤,本来我浑身冰冷,竹篙上冻,拿在手上打滑。一旁的妻子也用农具在船头帮忙划水前行,但船依然在永东河里往下游飘浮。
还好,遇上好心邻居甩出绳帮忙牵住船,拉到永东河对岸入村庄避风小河。风中我们夫妻俩的衣服全潮了。
那年,那块地丰产了。因为腊肥施得正当时。
撑船的手艺,还只能算是个入门。我多么期待第二年再来一次撑篙行船,在永东河里展现我的风采。
布谷鸟忘记了农事而叫,一定要为我的技术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