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年，还是当孩子时最有感觉、最为期待、且最有优越感的一段好时光。因为儿时的年，是鞭炮、新衣、糖果副食、鱼肉等堆砌而成的美梦，是即使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也不会被大人责罚的理由，更是大人不会叫孩子干活、可以大玩特玩的自由时日。那简直就是叫“爽歪歪”！过年，是孩子们从中秋后，就掰着手指开始算出来的日子；是父母许下的承诺即将兑现的日子；是与外婆外公、姑妈姨妈、表哥表妹马上要见面的日子；也是渴望又大了一岁的日子。人啊，就是个有着复杂心态的怪物。小时候盼着长大，可真正长大了，却失去了原本的快乐和单纯。常常感叹：这人要是不长大，永远在父母的庇护下该有多好。长大后的年，似乎已经走了形、变了样、淡了味、差了劲，期盼感越来越少、紧迫感越来越多。
　　 现在，不少成年人根本就不想过什么年。对年心存害怕，这个人自然也包括我。可过年不是买东西，不想买就不买；也不是走亲戚，今天没空，迟几天再去。这个年，时间一到，不管你有多大的派头，有多大的能耐，有多么的不情愿，一视同仁，都得过。只要还活在人间，谁也逃不了、躲不了！
　　 说白了，不愿意过年的原因，不外乎是钱包与压力的较量。每年，都会有不少人用“捞点钱过年”来鞭策自己、激励自己。每年都在向着幸福进发，向着明天奋斗。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皱纹加深、白发增多、身体变矮背变驼之外，没别的改变。年年还在原地踏步，有的还倒退数步，甚至摔了大跟头。人，一旦退步或者摔跤，想东山再起，付出的努力是千倍万倍，还不一定成正比回报。不过，年还是要过的。各自仍然坚守着“捞点钱过年”这个信条。为了一份责任，为了活一口气，每年必须勉为其难。
　　
　　 二
　　 前天，我出门办点事，在公交车上听到议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这个年不好过，钱不好挣，要抓紧捞点钱，将年过过去才行。好像是没有钱会撂在2024年，2025年的门槛不许过一样。果真这样，我肯定一百二十分地喜欢，我也不想过“穷”年。
　　 他们说话，我听着就好。彼此不认识，不插话。
　　 十月的一个周末，做保安的小周再次去了人才市场。他要多打一份工，多捞点收入。这些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尽管是眼花缭乱，他还是仔细查看，哪个更适合自己。他投递了简历，眼神满是期待，内心又是忐忑不安。与招聘者交谈，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薪资待遇，那种为了钱而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难堪。可一想到过年时能给父母每人买件暖和的棉衣，给妻子买辆电动车接送孩子，给孩子买新书包新玩具等等，他的眼神又变得格外坚定。只要能多捞点钱，风风光光地回家过年，全家人能高高兴兴，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小王，商场上班，兼职送外卖。每天五点下班后，赶快填饱肚子，又马不停蹄骑着电动车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每一次接到订单，他是异常兴奋，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每看着手机上几块几十块的钱数，在往百往千的数字上增加，疲惫也稍稍减轻，心情变得美好，精神便更足。遇到恶劣天气，生意更好，订单更多。往往雨水打湿了衣服、飞雪飘进了衣领、鞋口，冻得手脚发麻，他依旧咬牙坚持着。因为小王知道，每多送一单，过年就多一份保障，家人的快乐就多一份，自己也多一份成就感，觉得自己是个能撑起一片天地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过年前，每个人都在为了年而捞钱，故事不一样，捞钱的方式不同，但主题惊人的相似。
　　 都是年惹的祸，为了全家人能好好地过个年，在外打拼的成年人所受的罪只有自己清楚。多捞点钱回家，是自己的信念，是家人的希望，是自己的责任。自己是家人的擎天大柱，必须一往无前。
　　
　　 三
　　 我和不少人一样，路上看见被人丢弃瓶瓶罐罐，会弯腰捡起来。收集在一起，年底了一同卖钱，贴补过年。母亲的话经常在耳边回响——“治家犹如针挑土，败家犹如浪冲沙”。因此我是勤俭又勤俭，节约又节约。我除了修理地球，向土地要钱外，再没其他收入。今天收废品的来了，家里的纸盒子、瓶瓶罐罐、废潜水泵、废电视机，加一块儿，居然还卖了三百多块钱。这三百多块钱，买便宜的年货足够了。不就是一个年吗，每年都要过的，对付对付就行，不攀比、不自损、不自卑。有钱人过有钱人的年，没钱人过没钱人的年，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收废品的老人也是感慨万千。他说，也要趁年终各家各户人多的机会，多跑路，勤跑路，尽量多收废品多挣钱。他说他每天收满满的两三轮车，晚上加班分类整理，第二天起早交废品站后又去收。他还说，他老伴是个严重的类风湿病患者，常年吃药，啥也干不了。儿媳妇在孙子两岁时跟人跑了，杳无音讯。儿子没什么文化，在外长期打两份工。过完年孙子就八岁，读书成绩不错，就是性格内向。他说他的孙子，有一次看见隔壁孩子玩滑板车，他从窗户一直盯着看了半天。他是希望自己也拥有的，可懂事的他，从来不提及。做爷爷的看着就心疼。今年过年一定要给孙子买个，且还要买个比较好一点的。让他高兴过年，陪他尽量找回快乐的童年。老人说着说着，眼圈泛红，我心也有些难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有大难，小有小难，许多人都是强撑着。过年既是勉强对付着，也是满心希望着——明年肯定会更好。
　　 亲情关系，在过年的时候，格外突出，用钱的地方格外多，平时可以将就，不买的坚决省着点。过年了，尽管钱难捞，花出去，才对得起过年。
　　
　　 四
　　 我在同情收废品老人的同时，也在同情我自己。我今年七月份的一次摔伤，成了永久的伤。左手肘关节摔成了五块，虽然手术很成功，可活动关节处用了四颗钢钉栓着稳固，终是活动受限，干活受阻。都半年多了，伸不直，屈不拢，不能用力，不能自如转动。我知道，这手不可能恢复到从前状态，没全部废掉已经是万幸。这下，我和爱人还真的是般配了。他左手残疾已经好些年，一直只有一只正常的手劳动。这次，我的左手也废了几成，也只有一只正常的手了。老天爷还真的不偏心，给我们来了个“大哥不说二哥，螺丝不说蚌壳”的平等对待。平时做事干活，别人独自伸手就可以完成的，我们得协力合作完成；别人只要一小时做好的事情，我们可能要两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
　　 这几天，爱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捞点钱过年”。可怎么个捞法？许多年以前，打工就没人要他，就是农村的零工都没人找他，现在越老，更不用说。我？更不行，就是帮城里人搞卫生做钟点工，也做不得了。钱，从哪里来？我们商量，压缩开支，既然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就从今年杀了年猪卖了肉的钱中节省出来吧。衣服没有穿坏，今年可以不买，新年穿旧衣，过年更有意义。能用手洗的衣服，尽可能的不用洗衣机洗，我不是还有一只好手吗！有的人失去双手失去腿，不还是过得有滋有味！煮饭炒菜尽量烧柴火，八月份灌的液化气还有半罐，留到正月来客人了赶急时用，柴火饭菜还健康还香纯些呢。最后还商量，我们都别赶场或者进城，因为有“无事不上街，上街小退财”的说法。不出门，“财神”就稳稳当当在家里守着。反正家里有猪肉有大米有鱼，菜园里有蔬菜，上网买两斤瓜子、糖果、花生之类就行了，其他这样肉那样果的，别买。省下来的钱，也相当于捞的钱了，给外孙的压岁钱也有了着落。再说，这样的年，也不是很差。
　　 将就着过年，也是过年，我真的不会跟过年发牢骚。心存美好，过年就好。
　　
　　 五
　　 我常想，过年，已经不再只是简单的辞旧迎新，它承载了太多的重量，将不少人的脊梁压弯了，人们在生活的沼泽里苦苦挣扎，拼全力的工作，就是为了过年的时候给自己一份慰藉，给家人一份快乐，给明天一份希望。这也许就是成长的必然经历吧。在这烟火人间，为了碎银几两，负重前行，却也怀揣着对新年的渴望和期盼。其实，这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是人生的常态。
　　 新的一年马上来临，你还在心急如焚、为钱着急吗？别揪心了，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不要逃避，勇敢面对，降低对年的要求。每一次付出，都是对生活的热爱，每一次收获，都是成长的馈赠。感谢经历，感谢年，我们与生活和解、达成共识吧，让我们在生活的浪潮中默默坚守吧。毕竟，我们在人世间又长了一岁，又赚了一个春秋。
　　 努力捞钱过年，从未打歪主意，那样就对不起这个吉祥如意的年了。愿天下人多捞钱，先过个好点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