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再有几天蛇年春节就到了，我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过年的气息。这让我又想起儿时过年的情景。我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儿童，当时家家都不富裕，却很快乐。那时过年，真是年味浓浓。
　　 题记
　　
　　 1.妈妈的祝愿
　　
　　 忙年，妈妈的活计不断
　　 忙完里面 忙外面
　　 忙完祖宗 忙神仙
　　 香案摆上 各种贡品
　　 是妈妈的各种心愿
　　
　　 天上
　　 人间
　　 地下
　　 一个大同的世间
　　
　　 祖先
　　 亲人
　　 朋友
　　 一个不落的祝愿
　　
　　 妈妈的双膝跪得扎实
　　 祈祷得虔诚 从不敷衍
　　 我看着好笑
　　 她打我扶她的手
　　 别笑!老天在看
　　
　　 2.冻梨
　　
　　 妈妈早把冻梨买回
　　 却藏在她的魔术里
　　
　　 大哥二哥已不再理会
　　 我却从早晨想到中午
　　 又从中午想到天黑
　　 梦里还把搜寻的路线核对
　　
　　 仓房——鸡架——
　　 柴垛——桌底——
　　 家里就那么大的地儿
　　 还能藏到哪里
　　
　　 直到三十晚上
　　 才看见妈妈拿着铁锹
　　 直奔院里的大雪堆
　　 ——
　　
　　
　　 3.做冰灯
　　
　　 爸爸用清水
　　 把两个铁桶倒满
　　 一个倒进红墨水
　　 一个倒进蓝墨水
　　 放到屋外冷冻
　　
　　 我的心像长出风火轮儿
　　 一会儿 去瞧瞧
　　 一会儿 用木棍搅搅
　　 爸爸说
　　 “心不能冻僵
　　 那里要安上蜡烛
　　 燃起光亮”
　　
　　 待到桶面结层厚冰
　　 把桶拎进屋一缓 倒出
　　 合二为一
　　 放进蜡烛 点燃
　　
　　 上面是蓝蓝莹莹的向往
　　 下面是红红火火的生活
　　 照亮门楣
　　
　　
　　 4.年夜饭
　　
　　 忘不了年夜饭
　　 一家人欢天喜地大团圆
　　 煮一锅酸菜馅儿饺子
　　 用去大半年白面
　　 炖一锅粉条猪肉
　　 让一年不过荤腥的嘴
　　 口水直流
　　
　　 妈妈偷偷给奶奶碗里放一个饺子
　　 奶奶一咬——
　　 “嗯？”吃出一块糖
　　 “祝奶奶生活甜蜜 幸福安康”
　　 没牙的奶奶笑得像小孩儿一样
　　
　　 给爸爸斟杯酒
　　 给妈妈夹块肉
　　 一块鲜肉
　　 一口老酒
　　 香晕了漫天轻风
　　 喝醉了满街灯笼
　　
　　 5.初一磕头
　　
　　 三十亮灯
　　 初一磕头
　　
　　 爸爸双膝跪下——
　　 “妈妈，给您拜年
　　 祝您新年快乐，健康长寿！”
　　
　　 我们双膝跪下给父母磕头
　　 爸爸的目光晴空一样明亮
　　 妈妈的笑容大地一样醇厚
　　
　　 大哥跪得庄严——
　　 他有了后
　　 我跪着嬉笑
　　 姐姐扯我衣袖——
　　 “正经点儿”
　　 “红包”
　　 ——我指着妈妈那鼓起的衣兜
　　
　　 6.看秧歌
　　
　　
　　 来了，秧歌队来了——
　　 从鞭炮声中
　　 从锣鼓声中
　　 ——扭来
　　 扭亮满街欢歌笑语
　　 扭热冰天雪地
　　
　　 相遇了，相遇了——
　　 两只秧歌队
　　 在十字路口相遇了
　　 像两只干架的鹅
　　 各显本领，互不相让
　　 谁也不肯输掉精气神儿
　　
　　 快来看，快来看啊
　　 五叔扮成猪八戒
　　 五婶出演花木兰
　　 姐姐还是白娘子
　　 姐夫又当憨许仙
　　
　　 我们
　　 随着秧歌可大街奔跑
　　 伴着神仙满世界疯颠
　　 跑出一个无忧的童年
　　 疯出一个幻想的春天
　　
　　 7.小灯笼
　　
　　 过年才能吃上罐头
　　 剩下的罐头瓶子
　　 就能做成一个小灯笼——
　　 瓶口拢上铁丝或麻绳
　　 系在小棍儿上 一提
　　 就提起一个快乐的天空
　　
　　 一个灯笼
　　 好似一只萤火虫
　　 一群飞翔的萤火虫
　　 带着笑声
　　
　　 拿出小鞭炮 对着烛火点着
　　 抛向天空 噼里啪啦
　　 在女孩儿们的惊叫中
　　 在男孩儿们的欢呼里
　　 漆黑的夜晚
　　 开放了星星
　　
　　
　　 8.分糖
　　
　　 一群男孩儿女孩儿
　　 像撒欢儿的旋风
　　 挨家拜年
　　 长辈们乐不拢嘴
　　 拿出糖块儿分给我们
　　
　　 李婶三个小糖球
　　 张姨一块古巴糖
　　 最逗要数赵奶奶
　　 用剪子一铰
　　 每人只分半块儿糖
　　 剩下的碎末粘进嘴
　　 还在不停地说
　　 “你们活得甜甜的
　　 老人不愿吃甜糖”
　　
　　 岁月沧桑
　　 甜味儿难忘
　　 我在那糖里
　　 感悟出了苦涩
　　 又含出了希望
　　
　　 9.破五
　　
　　 喜欢过正月初五
　　 “破五、破五”没了约束
　　 竹竿挑起鞭炮
　　 噼里啪啦从屋里蹽到院外
　　 使劲喊
　　 崩穷神，崩穷神
　　 崩走穷神接财神
　　
　　 饺馅剁得叮当响
　　 剁得可恶小人无处藏
　　 捏实饺子
　　 饺子捏实
　　 捏得小人把嘴闭上
　　
　　 人生啊
　　 仿佛都被破五装进护栏——
　　 总是在“破立”之中
　　 做完一件又一件事情
　　 总是在“叮当”之中
　　 闯过一道又一道难关
　　 总是在期盼之中
　　 迎来一个又一个流年
　　
　　 10发小
　　
　　 过年 发小总会相约
　　 约到谁家就谁家 推倒时间
　　
　　 家是大家的家
　　 妈是大家的妈
　　 一大桌菜，一大盆饭
　　 吃了一碗又一碗
　　 吃没了一年的细粮
　　 撑破了大天
　　
　　 不问贫富尊卑
　　 没有高低贵贱
　　 想啥说啥，没有防线
　　 清泉一样的眼神
　　 映亮长天
　　
　　 啊——
　　 昔日发小今何在
　　 翻一道山，趟一条河
　　 风吹地皮干
　　
　　 11.足球赛
　　
　　 没有足球
　　 就用冻得“杠杠”的土豆
　　 没有球场
　　 就在小胡同摆开战场
　　 没有裁判
　　 就敲定谁进球谁好汉
　　
　　 年久的胡同
　　 变成楚汉战场
　　 盔甲是空心棉袄
　　 战车是铁腿钢脚
　　 冒出的白气
　　 让眉毛挂上雪霜
　　 流下的汗水
　　 画出各式样脸谱
　　 飞起的“足球”
　　 无法超越飞奔的脚步
　　
　　 开嘴的棉鞋踢出
　　 那时的一个又一个欢乐新年
　　 开心的笑脸陪我
　　 现在的一个又一个孤独夜晚
　　
　　
　　 12.人七日
　　
　　 人七日被妈妈擀的很薄
　　 切的很细
　　 挑的很长
　　 肉丝酸菜卤拌的很香
　　
　　 我的肚子撑得
　　 像扣上一个小锅
　　 丢下碗筷，到外面去玩
　　 匆匆忙忙
　　
　　 厨房的门虚掩着
　　 妈妈在里面
　　 静静喝汤，这才想起——
　　 妈妈一直看着我们吃面
　　 笑着说：吃完了，吃完了
　　 这是天下最真的谎
　　
　　
　　 13.藏猫猫
　　
　　 正月里
　　 我和小伙伴藏猫猫
　　
　　 藏在大树上
　　 高挑的红灯笼能照到
　　 藏在草堆里
　　 手提的小瓶灯能查到
　　 藏在黑墙后
　　 眼睛似的烟花能看到……
　　 光明多了
　　 暗处就少了
　　 藏到哪里都能被找到
　　
　　 所幸
　　 藏到给爸爸备用的棺材里
　　
　　 他们在外面找啊找
　　 我在里面偷着笑啊笑
　　 谁也不会想到
　　 棺材里也能藏猫猫
　　
　　 妈妈们叫魂儿似地喊
　　 “回家睡觉了——
　　 回家睡觉！”
　　
　　 都回家了
　　 连炮仗也回家了
　　 迷迷糊糊的我
　　 竟然在棺材里睡着了
　　
　　 14“福”月亮
　　
　　 空中升起一轮圆月
　　 窗上就挂上一轮圆月
　　 镜里也生出一轮圆月
　　 我的眼里
　　 有了三个圆圆的月亮
　　
　　 窗上的月亮有了一个福
　　 镜里的月亮就有了一个福
　　 空中的月亮也升起一个福
　　 正月十五
　　 升起了好多好多“福月亮”
　　
　　 15.永不熄灭的灯
　　
　　 老爸是革命老干部
　　 从不信迷信 是他
　　 从不讲迷信 是他
　　 每逢正月十五
　　 带着我们给已故亲人送灯的
　　 却是他
　　
　　 奶奶在世时，吃饭前
　　 爸爸总让我把饭先端给奶奶
　　 我问奶奶——
　　 爸爸送灯是不是迷信
　　 奶奶慈祥地笑着说“信吧”
　　
　　 奶奶去世了 吃饭前
　　 爸爸总让我把饭先端给妈妈
　　 我问妈妈——
　　 爸爸送灯是不是迷信
　　 妈妈悄悄地告诉我“信吧”
　　
　　 今天，我领着孩子们做这些
　　 他们也在笑
　　 我暗暗地问自己
　　 轮到他们还能“信吧”
　　
　　 16.龙抬头
　　
　　 二月二
　　 最忙的地方是理发店
　　
　　 龙爷爷龙奶奶
　　 龙哥龙姐
　　 从四面八方涌来
　　 相见 大家喜笑颜开 作揖道安
　　 分别 摸一摸理好的头 留下祝愿
　　
　　 “头茬还没掸掉呢”
　　 “不用了 龙飞也”
　　 “这个小龙崽子!哈哈哈……”
　　 一阵嘻骂
　　 一阵欢笑
　　 伴我飞向学校
　　
　　 啊，飞走了
　　 我真的飞走
　　 家乡给了我龙的期盼
　　 我给家乡一生一世的爱恋
　　
　　
　　 17.我和故乡（代后记）
　　
　　
　　 故乡老了
　　 我正年轻
　　 当我老了
　　 故乡却返老还童
　　
　　 节日里
　　 每一声鞭炮
　　 都似你在喊我的乳名
　　 梦境里
　　 你的原野上
　　 如我的白发飘着蒲公英
　　
　　 微风里
　　 在你的原野上
　　 长出一枝"勿忘我"
　　 捧着暖暖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