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岁月里的猫(散文)
一
父亲在的时候常常感慨生活的巨变,说现在的孩子真幸福,又带着几丝怜惜地说我和妹妹小时候跟着父母吃了些苦。父亲所指的苦是在70年代末,我们一家四口在母亲学校的“家属房”生活的那段时光。不论何时,有父母在,他们就会冲锋在前,恨不得包揽一切苦难,只想把最好的一切留给子女。那段所谓的“苦”日子,有父亲在睡前给我们讲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悬疑故事,有母亲在炉台上烤小鱼的香气四溢,有和妹妹一起捕捉大绿蜻蜓的欢乎雀跃,还有一只灵动可爱的狸花猫,那一幕幕是穿梭在岁月里的歌,是我心中温暖的诗篇,是脑海中色彩最温柔的永恒画面。
学校的“家属房”实际上是由学校大门里侧的仓库改建成的三间砖瓦房,共住了三户人家。我家是最靠里的那间房子,房子的外门和里门之间有一个小门斗,是父亲放自行车的专属地。进入里门就是一个仅容一人转身的小厨房,厨房的尽头和左侧是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也是我和妹妹口中的“大屋、小屋”。大屋在最里面,冬季屋顶的四个角都会爬上厚厚的冰霜,窗户上结满了层层的冰花,每说一句话就会有云朵似的哈气飘出,在冬天我们很少进大屋的。小屋只有一个火炕,每晚父亲和母亲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点炉子,烧火炕,在零下30几度的大冬天,那是一家四口在寒夜里的温暖依靠,是驱散严寒的温馨港湾。火炕烧热了,屋子就暖和了,父亲把小桌搬到炕上,我和妹妹各占一半,在上面写作业,母亲在厨房做饭,从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气让我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我把手伸向小桌下面的皮球,旁边倦伏着一只机灵可人的狸花猫。
二
它原是野猫丢弃在车库里的小猫崽,被人捡到送给了我家,那时家里养猫,就是为了抓老鼠。它一身黑褐色条纹的皮毛,深遂的眼晴、身材匀称、机警敏捷。我把皮球扔了出去,它马上收缩成一团,褐色的瞳孔大张、飞耳朵、四只小爪在地上迅速摩擦,“倏”地窜出去,直扑猎物。它用小爪拨弄了几下皮球,就又跳了回来,在吃饭前它和我一样,做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它抓老鼠的技术一流,遇上它的老鼠都在劫难逃。记得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进屋后就喊“咪咪”,没看到猫,却瞥见了角落里一只滚圆的老鼠,鬼鬼祟祟地在箱子后面窥视,我心里一阵激动,如临大敌,四下寻猫不到,眼见它又贼溜溜地缩了回去,正急得不知所措,一转身,瞧见猫伸着懒腰走了过来,赶紧抱起它放在了刚刚老鼠出没的地方,心里咚咚直跳,期待着一场猫鼠大战!猫仍是一副刚睡醒的散漫样子,然后竞无所谓的迈着猫步走开了。我看了个寂寞,无奈地顿足,扭头回到小屋去写作业了。过了几分钟,我听到了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就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哇,眼前的情景让我兴奋得差点蹦起来,还是那个角落,猫嘴里叼着一只老鼠,看到我,弓着背嘴里发出呜呜的戒备声音,虽有点遗憾错失了猎捕的精彩,但我还是赶紧退了出来,让它安静静地享受美食。晚上我把它的卓越表现讲给了母亲听,母亲把那天炸的小鱼,特意留出一些犒劳它。
父亲的单位离家很远,每天骑自行车上班来回三个小时,冬天又冷又滑,到家时天都黑黑的了,母亲是班任老师也很忙,有猫和我们做伴,父母回家晚些,倒不觉得害怕了。平日里我和妹妹争相和它亲近,它却表现高冷,若即若离。冬季它在家猫冬,春夏秋三季它更贪恋外面的世界,享受阳光下的自由。它聪明勇敢,遇到凶猛的狗,它会猛地冲上去做攻击状,狗被它的冲击速度吓得连连后退,它乘机跑得不见踪影。它还跟着我在草丛里奔跑,我捉蚂蚱、蜻蜓,它在旁边与蝴蝶嬉戏,我跳皮筋、玩单杠,它就爬树、串墙,玩得不亦乐乎,有时它疯着疯着就跑不见了,我也不担心,无论白天怎样欢快,它晚上都会按时回家。
父亲单位的新房子下来了,我们快要搬家了,关于猫的去留,家庭内部出现了不同的意见。父亲觉得这样的猫不适合在楼里面生活,那样它会失去自由,母亲赞同父亲,想把它送到一个适合的人家,我和妹妹却希望它跟我们一起走,只要它和我们在一起就会很快乐!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活泼好动的它突然不出去了,也慢慢的不爱动了,开始谁都没有在意,直到母亲发现它的脸有些浮肿,才猜测出它可能是在外面误吃了有毒的食物,几天后的夜里,父亲听到它叫了三声,像是与我们告别……猫与曾经的“家属房”一起成了刻在我心底的烙印,封存在记忆力里。我们搬进了新房子,也不再养猫。
直到四十多年后,我的生活中又出现了一只小猫。
三
2020年1月份,经营猫舍的同学送了我一只英短蓝白小公猫。三个多月大的它被我用一个小纸箱从猫舍拎回了家,它所属蓝猫家族,娇小赢弱,拥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粉嫩的小鼻子,雪白的四肢和肚皮,灰色的脊背上有几块白色的毛发,就像一朵朵盛开的小花。刚到家时,女儿见它卷缩在角落里,怯怯的蔫蔫的,就给它起了个活力四射的名字——“淘气包”,后来证实这个蕴含期待的名字果真灵验,不负所望,猫如其名。
文静了几天,它逐渐活跃起来,成了我的小尾巴,我走到哪里它都跟着我,我打开电脑时,它会趴到我的键盘上,为我输入一串串怪异的数字码,我工作时它用小爪子抢我的笔,要不就翻转肚皮躺在我的书本上,一副萌萌哒的爱娇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地心生怜爱之情。
为它准备的猫爬架、猫抓板它都不待见,一团毛线球或一根小线绳却让它腾、挪、跳、扑,玩得乐不可支。对落地窗帘更是情有独钟,上下抓挠,几下子就把窗帘气抽抽了,好在爱人及时对它进行了猫德教育,它才迷途知返,做回了好猫。
在它到家的两周后,新冠疫情全面爆发了,各小区都开始实行严格的管控。当我去税务局为企业户领购发票时,发票机上可购买数量为零。询问之下,原来是发票供货方被隔离了,可见当时的疫情形势严峻。如果那时它在猫舍,小小的它不知将会面临怎样的生存考验。幸运的缘份,使它成了我们家的开心果,带来了一段段的惊讶、惊叹、惊喜的小插曲,让我们的隔离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
疫情隔离期间,我们在家发起厨艺竞技,我做的驴打滚糯香飘散,女儿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爱人炒的酸菜粉儿齿间留香,全家兴致勃勃,却忽略了平时只吃猫粮的小馋猫儿。在客厅的我听到了厨房传来了异样的响动,我寻声而至,淘气包在灶台上正津津有味的舔食着上面的一碗豆油,时不时发出“哒哒”的声响,地上还有一块没来得及叼走的红烧肉。“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这首打油诗耳熟能详,老鼠偷油,天经地义。现在家里的猫都不知老鼠为何物了,还替鼠偷油,哭笑不得之际,身后传来了那两位开心的大笑声!
四
每天早上,淘气包就像个行走的小闹钟,准时督促我做个尽职的铲屎官,直到我起床把猫粮猫罐头一一奉上,它才心满意足的享用早餐。淘气包体重从当初的二斤长到十斤,琥珀色的眼睛、圆脸粗腿、宽肩厚背,蓝猫家族的高颜值基因爆表了。长大的淘气包步入了发情期,到处撒尿宣示主权,让人防不胜防。有一天,我正在换床单,它跳了上来,床单还没铺平展,它又抢先在上面画上了地图,我怒不可遏,大声呵斥,并拿着小毛巾向它甩去,驱赶它下去,它被突然的袭击弄蒙了,仰着头一脸无辜的喵呜喵呜叫了起来,水晶球似的眼睛、小粉鼻子头、稚嫩的小嘴巴汇成了一股柔软的力量瞬间熄灭了我的怒火,禁不住地抬起手想摸摸它,它躲闪着钻到了床下面,抗议的声音却没停止,委屈地拉着长长的猫调,似在哭泣。我费力地把它从床底拖了出来,抱在怀里,发现它的身体有些僵硬,看来真的被我吓到了。我一边轻抚一边对它低声软语,“原来你不知道自己犯错了,那是我错了,再也不凶你了”。猫是感性的小动物,它的身体随着我的安抚慢慢的放松下来,直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开心的声音,我才把它放下。从那以后,我对淘气包开启了无底限的包容模式,爱人说猫被我惯坏了,我却觉得孩子不能溺爱,但猫就是用来宠的。
我的淘气包陪我度过了人生中那段至暗时刻。母亲与父亲在2019年,2020年相继去世,我为家中长女,肩负责任,人前坚强乐观,可内心却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忽不定,孤寂荒凉。床头的书拿起来却看不进去,借的书都到期了,还没有看完。无人的时候独自在角落里黯然神伤,潸然泪下。每当这时,小家伙就走到我身边,或用柔软的身体蹭我,或乖巧地依偎在我身边,那充满灵性的软软的身体仿佛是注入心头的温泉,潺潺的热流带走了哀伤与疲惫,心境也逐渐恢复了松弛与宁静。
五
猫咪自古以来就以其独特的个性成为人类生活中不可替代的存在,南宋大诗人陆游有着“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赤胆忠心,是位铮铮铁骨的爱国诗人,却难敌猫咪的治愈魅力,爱猫之情跃然诗间“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甘心做爱国猫奴,成为后人广为流传的佳话。
世界时尚界的大咖卡尔.拉格斐,又被称为老佛爷,他的晚年孤独寂寞,一只小猫闯入了他的生活,与他朝夕相伴,让他感受到了无尽的快乐与慰籍,在生命的尽头,他将自己二十一亿美金的资产全部留给了猫咪。现在他的猫咪每天有两个贴身女仆侍奉,另外还配有专门保镖和私人医生,小猫出门乘坐的是头等舱,还得由专人抱着。如此奢华的猫生,惹得网友大呼想变成一只猫。这是一个传奇的真实故事,猫咪最真挈的陪伴与老佛爷对它的倾心之爱,结成了深厚的情感纽带才是最让我触动心弦的。
国家的发展突飞猛进,人们的住房越来越宽敞,生活越来越富裕,精神需求也越来越丰富,更多的猫咪走入了家庭,成为家庭幸福的共同体。可最近一年,街上的流浪猫越来越多了,其中的宠物猫也屡见不鲜,要知道宠物猫就像温室的花朵,没有生存本领,弃猫就如杀猫!别轻易放弃应尽的责任,别辜负了它的期待,珍惜这小小的生灵,它会温暖你的岁月!
我每天回家,打开门淘气包就会撒欢似的向我奔来,有时它也会在门口卧伏着等我。习惯了这个帅气的小迎宾员,偶尔它贪睡,没有及时出现,我就站在门口大声喊它的名字,直到它踏着梅花小肉垫轻盈地跑过来,我才满怀温暖走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