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腊月二十之后到正月初五，我一直没有回老家。和父母的联系，就是电话。母亲习惯隐忍，家里有什么事情也不肯说，包括父亲的暴脾气。做过二次手术的父亲，并不曾因病痛改变他的坏脾气，菜烧的淡了，咸了。米饭粘稠了，夹生了。都能引着父亲的火山脾气，好在母亲有一颗佛心。对父亲的破马张飞，当成看一场社戏。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受父亲坏情绪的影响。不过，我懂母亲内心世界的疼痛，母亲不说不代表没想法。许多年里，在这个原生家庭，父亲对母亲的言谈举止，我了如指掌，也烂熟于心。我何尝不清楚母亲的不易？几次三番想离开家，去远方。母亲去哪？网络时代，母亲不会操作电子产品，除了一张身份证，连手机都没摸过。之前，教她用手机，母亲头摇的像拨浪鼓，她固执的认为，自己也不走远路，最多是家到大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以及我和弟弟所在的城市。母亲住院又离不开儿女的陪护，她觉得不必带手机。母亲坚持不用手机，我俩也就尊重母亲的意思。
　　 父亲的脾气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了老了，非但没有所改变，甚至变本加厉。母亲念及他身体有恙，在抗癌的路上，便忍气吞声。我们不常在身边，一天之中，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逮着休息日，马不停蹄的返回老宅，帮母亲刷刷筷子，洗洗碗，说说体己话，安慰安慰母亲，和父亲促膝交谈。开导开导老人，一桌子菜端上来，父亲饭量很小，没做手术前吃得就不多，现在更少，一碗米饭只吃三分之二，还是那种小瓷碗。按照医生的嘱咐，多吃青菜和水果，大虾，茧蛹，鹌鹑蛋。每天清晨，早餐一袋鲜奶，一枚鸡蛋。分化疗后，父亲的身体免疫力低下，如果营养跟不上，癌细胞就猖狂行走。我们姐弟最担心的也是父母的饮食问题。
　　 原先计划过在老家按个监控，随时了解父母的行踪，身体状况。二老死活不答应，总感到监控是一双无孔不入的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不轻松，不自由，有被监视和隐私暴露之嫌。不按就不按吧，手机也不带。父亲说，他同母亲又不出门，最多是母亲隔三差五到附近的东瓜川集市，买点日常生活用品，找发廊的妹子弄弄头发，上东瓜川二姨家坐一坐，唠唠磕儿，再就是来南河洗洗衣服，到自己地块打打玉米茬子，冬天，天寒地冻，玉米茬子打不了，收拾收拾地里的荒草，玉米叶子，拢一堆火，让草灰归田。带什么电话？岂不是浪费钱？
　　 父亲的性格倔强，霸道，说一不二，谁敢违拗？要是出生在唐朝，说不定是个暴君。
　　 这么着，母亲得让他九分，母亲留一分。初四早上，母亲来电话，我正在单位值班，母亲小心翼翼问我，单位黄酒还有吗？我说，有。母亲说，你爸最近馋黄酒，也不知道能不能喝？我和母亲分析了一下，我们酒业的黄酒，纯粮食酿造，父亲想喝的黄酒是低度，五度的，放在嘴里甜兮兮的，粮食的米香荡气回肠，喝一点应该没事儿，不是高度白酒，像一团火在肠胃间燃烧，容易伤到父亲做过手术的大肠。母亲说，要不你买点回来？对了，山楂汁也带点。我说，好。
　　 我很开心，父亲主动提出吃，对我们来说，父亲母亲的健康是孩子最大的幸福。只要父母有需求，我一定安排到位。
　　 今早，我六点半到单位，拖地，烧水，浇花。一切准备就绪，想着昨晚母亲和我的约定，如果明天回老家，提前告诉母亲一声，就拨通了老宅的电话，好半天没人接，我刚要撂下手机，那边接通了。是父亲的声音，我说，我妈呢？父亲说，在大街上倒垃圾。我说，明天回去，想吃什么？父亲沉吟了一会儿，说，什么不用买，家里都有。明个回来咱吃火锅，我这两天馋火锅了，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这是几年来，父亲第一次在我面前说，馋什么吃得，在医院的每一天，对父亲，对我们都是一份煎熬。父亲那阵儿根本没什么胃口，一直想逃离医院，此刻，父亲的话，令人振奋。父母在，家在，故乡就在。父亲母亲是一个人一生最好的风水。
　　 半生已过，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年龄，回到老家，有个妈，有个爸，有老房子，有炊烟、有鸡鸭鹅狗猫，有猪，蓝天白云大树，此乃人生一大幸事。
　　 回老家带什么？水果，父亲爱吃南果梨，来二斤，不能多。多了，不宜久放。父母家没冰箱，只有两个冰柜。葡萄，买那种绿葡萄，甜，不酸。来一串就好，这是给父亲量身定制的。母亲喜欢吃柿子饼，软糯甜腻，不可太硬，柔软度适中。苹果，小国光品种的。口感酸甜，肉质细腻。每样少来一点，保持水果的新鲜度。
　　 板鸭，不买了。年前，宰了一头四百多斤的大肥猪，肉啊骨头啊，吃不完，根本吃不完。板鸭随后，买了两个红包皮，一只包一千，两只二千。钱不多，小时候父母给我们红包，父母年岁大了，儿女给父母红包，俗称:压岁钱。
　　 人这一辈子，兜兜转转几十年，走着父母走过的路，庄稼一样，割走一茬又一茬。拿母亲的话讲:一辈留一辈。
　　 好好尽孝，至于晚景如何？天意的安排。我不是富人，穷得很稳定，但在尽孝这一点，我不比别人差。我有一碗饭，也要先让父母吃，剩下的我吃。人穷志不能短，我始终在努力的路上。写作，工作，兼职，辅导学生，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坚持和努力，活出我想要的人生。自立自强自尊自爱，不卑躬屈膝，不趋炎附势，用良心走路。像父亲母亲那样，不贪婪，不苟且，不随波逐流，勤俭持家，写好文，首先做好人，人都做不好，还写什么狗屁文章？
　　 新的一年，祝福我所有的熟悉，或者陌生的朋友，前程似锦，心想事成，幸福安康，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