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心灵】票证,见证了时代变迁(散文)
粮票,布票,油票;收音机票,自行车票,电视机票。在布满灰尘的木箱子里,这些泛黄的票证静卧箱底,像一片片风干的树叶,脉络里蕴藏着40年的岁月温情。这是我在几年前从旧屋搬进新居时发现的,许多杂物扔掉了,唯独留下了这些宝贝。当时感觉扔掉可惜了,留下,意味着留下了一段珍贵的记忆!
票证,是短缺经济的产物,并非我国独有,许多发达国家,包括美国、英国等都曾经实行过。但是,实施时间最长、包含品种最多绝对是我国。从1953年国家实施统购统销政策、票证制度正式启动开始,到1993年彻底结束,长达40年之久。在此期间,上至国家、省市,下至乡镇、企业,包括生活的方方面面,凭票证供应的品种不计其数。
40年的票证时代,凑巧的是它几乎与我同龄,1954年出生的我,从来到这个世界至整个成长过程与其如影随形。方寸纸片承载着几代人的生存记忆,也见证了一个民族从物资短缺到丰裕的时代沧桑巨变。今天,当我如数家珍般清理这些票证时,那些记忆的碎片如此清晰地汇集而来,像放电影一样闪现在眼前。
最初记住这些票证是在童年,每天清晨上学,当我背上书包临出门时,母亲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粮票,从中抽出一张,“这是一两粮票,可买一碗面条或者一根油条”。从那时起,一颗幼小的心灵刻下了一条记忆,原来这枚长方形的纸条能够换取食物,填饱我饥饿的肚皮。
新春佳节是最热闹的,各种票证闪亮登场,大显其能,能够演变成期盼已久的年货。母亲手握一张张红红绿绿的票证,就像临战前安排战士的岗位一样,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交待任务:老大去粮店买米,老二去菜场买菜,老三去肉铺买肉,老四去杂货铺买糖果。说完,每人分配几张票证,前往相应的地方购物。
买肉是最辛苦的,总是轮到我,这是因为买米我背不动,自然分配给哥哥;而老二、老四是女孩,不方便排队;老五、老六年龄小不懂事。排行老三的我深知责任重大,去晚了要么前面的人将肉买光了,要么没有肥肉可挑选。从头天黄昏时分开始,一溜长长的队伍彻夜守候,至翌日清晨肉铺开门销售。
除夕之夜,当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用票证换取的一桌美食时,内心充满幸福感、成就感!有那么一段童年,乃至少年时代,我特别羡慕、甚至崇拜站在柜台前的服务员,他们能够手握由票证换取实物的权利。尤其是后来我母亲通过在商业局担任局长的叔叔由服装厂调往副食商店,我姐姐插队返城在择业时挑选了菜市场。我深受影响,以至于初中毕业后,执意要去做服务员,被父亲拦住了继续读高中。
印象中我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从未穿过新衣,母亲有句口头禅: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破老三。虽然按人头每人都有一份布票,但属于我的那一份永远都贡献给了家人,因为哥哥穿过的衣服不能扔掉,废物利用在我身上发挥到了极致。一件棉袄哥哥穿了3年,当兵后传给了我。我穿在身上度过了两年高中、两年插队,临上大学去哈尔滨前夕,一辈子做裁缝的父亲将棉袄拆了,布料换过正反面,再接上衣边、续上棉花又在冰城度过了4年。直至参加工作脱掉棉袄时,母亲盯着这件由两个儿子总共穿了11年的棉袄,眼泪像下雨一样噼啪落下。
结婚,无疑是家庭的头等大事,喜事,尤其是第一个结婚的老大,父母更是希望尽可能操持得圆满一些。于是,每个时代都有其鲜明的特色,反映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追求。记得哥哥结婚那一年,流行“三转一响”,即熊猫牌缝纫机、凤凰牌自行车、上海牌手表和红星牌收音机。然而,那个年代不仅每个家庭生活贫困,而且整个社会也物资匮乏,即便有钱也不是轻易能够买到的,因为需要凭票供应。
我家有姊妹6人,父母召集大家开会商量,进行节衣缩食总动员。当着所有孩子的面,父亲将自己戴了多年的手表和骑了多年的自行车送给哥哥。至于缝纫机和收音机,因为一票难求,只有以现金代替。此外,还宣布这一年的所有其它票证集中使用,为哥哥结婚添置被子、褥子、柜子、盆子等生活用品。
有一个场景我终生难忘,哥哥结婚那日,他与单位几个同事一起骑自行车去接同一个单位工作的嫂子。非常简朴,只是在车头扎了一朵大红花,没有举行婚礼仪式,没有请客吃饭,给街坊邻里每家送了一个鸡蛋和几粒糖果。就这也是倾尽了我家一年的所有票证指标。
我参加工作到了部队,虽然是供给制,但也离不开票证。记得一次单位安排我去外地出差,时间3个月,跨越多个省份。当我到军需科去领取粮票协理员递给我时,竟意外发现有“全国粮票”和“军用粮票”两种。由于此前我没见过,呆在那里没敢接,协理员解释说:全国粮票全国通用,里面含有食用油。
出差辗转数省深感不方便,各省都有自己发放的粮票,省与省之间互不流通。我手中的军用票只能在部队内部招待所使用,全国粮票倒是能在社会上使用,但找零有很大的局限性。一般的大型商场、企业食堂和机关事业单位有小额的全国通用粮票,而小型的餐馆、店铺都是当地的粮票,找给我们到了另外一个省就无法使用。乘坐火车抵达山西侯马那天,由于时间很晚,招待所的食堂早已打烊,我和同事只得外出找饭馆。街面上灯光昏暗,冷清无人,所有的饭馆都关了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小摊点,在路边支起一个炉灶,一位老汉在那时守候。我们一人吃了一大碗,结账时掏出5市斤全国粮票,老板为难了,没有全国粮票的零头可找。无奈,只得收取了地方粮票,凑合着继续在当地使用。
真是有一失必有一得,那次出差结束后,还剩下一些各省粮票和军用粮票被我无意留存至今。这是多么珍贵的时代印证啊!它记录了我的一段军旅生涯,也陪伴了我的一段人生历程。
我服役的军营在广东湛江一处偏僻地,一道高大的围墙划出了军事禁区,但生活却在人间烟火中。当时我已经结婚了,夫人也是同一个单位的军医,还有小孩,需要常年外出购买生活用品,甚至每天买菜从营房走到菜市场至少2公里。走路消耗体能无所谓,但消耗时间是大问题,于是想到了自行车不仅可以代步,而且能够节省时间。买自行车得有自行车票,按指标分配给单位的实属“杯水车薪”,只能作为公用。那时单位的公用自行车比现在的汽车都金贵,于是有门路的托关系,无门路的“望车兴叹”。
一日,军需科长私下找我,塞给我一张“麒麟”牌自行车票,并悄悄告诉我,是托内部熟人搞到的,没算单位指标。科长是我的老乡兼好战友,他的意思很明白,不要声张。这是我家用票证购买的最大一笔家产,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这辆自行车成为代步工具,日常买菜驮米,拉煤换气。从此,节假日上街,前面坐孩子,后面坐妻子,高高兴兴一路赏景。转业时,又从湛江托运到北京,继续骑着这辆自行车在首都的大街小巷穿行。这辆车从南到北跟随我整整10年,早已破旧不堪了,随着票证时代的结束,它也宣告寿终正寝。不需要票证,我换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有趣的是:过去是“一票定车”买杂牌;如今是“无票选车”挑名牌。
有一种现象至今记忆犹新,由于实施定量计划供应,所以这些票证也具备一定的商品价值,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有投机分子用人民币来暗中收购和倒卖。同时,我周围也有许多人用票证换取生活日用品,比如在小商小贩那里换取热水瓶、茶壶、锅碗瓢盆等。
改革开放后,在市场经济的刺激下,各种物资应有尽有,再也不需要以票证换取实物了。于是,当我们尽情享受丰盈的物资带来巨大变化时,当时常摩挲这些早已淡出我们生活的票证时,仿佛触摸到了旧时光的温情。它们沉默如碑,却镌刻着一个民族从物资匮乏走向丰盛的足迹,也刻下了几代人难以磨灭的珍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