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来到，天气慢慢暖和，太阳高悬天空，人们的衣服脱下一件又一件，桑树冒出新芽，又到一年养蚕季。
　　 2016年，我找来一些蚕籽，养起蚕。我找来一个铝盒，底下铺上一层纸，放在温暖处，让它自然孵化。小时候，最喜欢放在心窝中，用体温加速。人长大，失去幼时的冲动，再时刻搁在身边，肯定不可能，毕竟不方便，也缺乏这种兴趣。
　　 周末，不用上班，没什么事，也把蚕籽像被子一样，晒在阳光底下。金黄的阳光一览无余，照在大地上，铺陈开来，天地万物欣欣向荣，争着向生机勃勃前进。我坐在旁边，盯着这些蚕籽。蚕籽黑黑的，小小的，像小型版的虫子，中间微微凹下去。阳光照耀着，穿透外层的薄膜，照在蚕籽上，瞪大眼睛看，隐约可见胚胎在蠕动，似乎即将破壳而出，一起欣赏神奇的世界。
　　 我盼望着，早也看晚也看。每天清晨，刚爬起床，尚未洗脸，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盒子前，看看有没有蚕孵化成功。这天早晨，天光乍现，太阳未露出头，花朵的清香汇成一股暖流，流淌在我的血液里。盒子里，数条蚁蚕已经爬出，像蚂蚁一般，细细的，小小的，赤黑色，跟大蚕截然不同。
　　 我在脸上镶上笑容，赶紧跑下楼，去摘桑叶。那些天，我运动时，散步时，外出时，总要探头探脑，四处张望，试图发现桑叶的踪迹。
　　 我一路小跑，来到沿河。那里的河滩上，有几棵桑树，虽然不高大，但养活我的蚕宝宝应该不成问题。河滩宽敞，杂草丛生，冬天的枯黄没有褪尽，春天的新绿已满眼，我沿着一条人工踩出的路走着，直到桑树旁。一看，傻眼了，桑树上压根没有桑叶。不是没有长出，而是被人捷足先登，刚冒出点芽，就被养蚕的孩子摘得一干二净。
　　 没有办法，我继续前行，四处寻找，找到几棵更小的桑树，摘了一些回家。幸好，刚出生的蚕宝宝胃口小，吃得并不多，哪怕十几片小桑叶，也足够它们吃饱。
　　 某天下雨。春雨下了一夜，桑叶已被吃完，我想了想，还是撑着伞，换上雨靴出门。雨水连绵，虽然不是暴雨如注，但如细丝，如花针，织得严严实实。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小道，走到桑树旁，采下桑叶。到家，我细心地先用毛巾，再用纸巾，将桑叶上的水分擦拭得干干净净。
　　 早就听说，蚕宝宝生命脆弱，若是沾了水，或是吃了带水的桑叶，轻者生病，重者死亡。如此，我更得精心呵护，毕竟作为成年后第一次养蚕。
　　 每天，我总要数次来到蚕面前，温柔地将蚕宝宝一条条挑起来，不给它们造成任何伤害，又能更好地清理蚕的温床。蚕宝宝真会吃，要不了几个小时，一颗颗黑色的蚕屎遍布铝盒，还有吃剩的桑叶梗，被风干后的桑叶……统统清理出来，再放入新的桑叶，让蚕宝宝吃得好，住得好，生活舒适。
　　 过了数天，数条蚕宝宝长大了许多，却呆在那儿不动，如同冬眠，将桑叶放到它们身前，也毫无食欲，像是生了病。我有些担心，生怕它们一命呜呼，那就辛苦白费。幸好，我略微知道养蚕的学问，它们大概要蜕皮。蚕在发育过程中，外皮无法适应蚕的生长需求，需要蜕掉旧皮，才能长得更大。
　　 果真，过了一天，铝盒里多了数条蜕下的皮，我好奇地复原，就是一条蚕的模样。蜕掉皮的蚕宝宝，像是饿疯了，吃得格外欢，小嘴不停咬，一下接一下，根本停不下来，像装了一台发动机。
　　 到了二龄蚕，蚕宝宝的食量增加，桑叶有些供不应求。我只能像个侦探，四处搜查桑叶的踪迹。洪水过后，我跟妻子到河边洗衣服，意外发现一棵桑树，长在石缝中，泥土被洪水冲刷殆尽，已露出根茎。我心中一动，干脆把桑叶挖回家，种在屋后。当时，我住在一间“老破小”，旁边一块空地，刚好用来栽种。
　　 我以手为锄，将桑树小心环抱，回家后立刻开挖一个大洞，让根舒展，再覆土其上。同时，为了保证蚕宝宝的食物供给，我还从河岸处，裁来数根青色桑树枝条，扦插于地面。过了十几日，包括扦插的枝条，所有桑叶都种植成功，全活了过来。不过，连根移栽的桑树很快扎根生叶，叶子在风中摇曳，我摘回家，加上其他桑叶，才大致满足蚕宝宝的需要。
　　 蚕一天天长大，不再是黑色，而是白白胖胖。有时，我把它们放到掌心中，让它们慢慢爬，痒痒的感觉如春风，十分舒适。这么可爱的蚕，恨不得时刻带在身边。
　　 天气慢慢炎热，妻子商量着，从楼上搬到楼下，睡觉更踏实。我欣然同意，将蚕一起带下楼。当天晚上，关灯，房间一片漆黑，月光隐约透过窗帘，投射下点点微光。我们闭上眼，在“沙沙”的欢歌中，很快沉入梦乡。
　　 再度醒来，一看我的蚕宝宝，糟了，像遭了洗劫，残破场景令人心惊。我的蚕，几乎被老鼠洗劫一空。没承想，老鼠偷吃食物，还吃蚕，难怪昨夜迷糊中，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并不在意，却没想是我的蚕倒了大霉。
　　 我的眼泪差点落下，几乎前功尽弃。我收拾残局，幸好，还有躲在角落里的几条蚕，逃过这场巨大浩劫，总算保住希望。
　　 虽然数量急剧下降，但我待蚕宝宝更好了，收藏起来，不光防着老鼠，还防着可能有危险的一切事物，包括邻居家的小孩。每次他来我们家时，我总是急忙把蚕藏到柜子里，莫被他当成玩具……
　　 经过我精心喂养，蚕体渐渐发黄，找个角落，开始结茧，慢慢吐丝，一圈又一圈，把自己包裹其中。我不去打扰它们，任它们自由。待它们结好茧，剥下来，放在角落里。
　　 大概十天后，蚕茧微微颤动，蚕蛾破茧而出。翅膀上布满细密鳞粉，泛起珍珠般光泽。将蚕蛾置于一处，交尾产卵。新生的蚕卵晶莹如琥珀，数日后渐转黑，又开始新一轮生命循环。
　　 窗外的桑树迅速长高，很快枝繁叶茂，越过窗台，终成郁郁葱葱，充盈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