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许多年前种下的栗树没了
　　 门前的篱墙，腐朽中透着一股衰败
　　 它们很快就要垮了
　　 就像此时的天空，阴沉得厉害
　　 黑屋顶上的琉璃瓦
　　 模糊不清。两个半拉大的孩子
　　 穿过旁晚的麦田，去河堤那块割草
　　
　　 我确定。那个流鼻涕穿补丁衣服的瘦男孩是我
　　 时光不流鼻涕，但右肩上的那个补丁尤为显眼
　　 是他妈花了心思从一块老旧袖章上裁下来的
　　 红底白色的五角星，叫人羡慕得不行
　　 可那时我总觉得，一个肩扛五星的人
　　 得有多心大。时光说，不是他的错
　　 我知道，但怎么老有一种被拐到河沟里的感觉哩
　　 时光的洋洋得意并没能维持到过完这个
　　 秋天。那件衣服
　　 实在是朽得不成样子
　　
　　 现在，时光提前穿上了夹衣
　　 不敢扣扣，一切都显得小心翼翼
　　 要不跑起来满身是汗
　　 村子里又闹起了鸡瘟，时光和我家的鹅
　　 也没能幸免。傍晚的时光里
　　 我们再也不用去河堤那块割草了
　　 因此，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看樱子家新买的驴
　　 那头驴太贫困了，几乎没有一处让人称道的地方
　　 时光指着驴肚子说，和我俩有得一拼
　　 我摸着自己的肋骨笑了
　　 很傻的样子
　　 樱子听到了不笑，她让我和时光站远点时
　　 远山的暮色一下子就扑了下来
　　 星星也在黑丝绒的天幕上点燃了灯
　　 我们没有时间去怨责樱子的嫌弃，就像一生中
　　 我们从来没有怨责过故土的贫瘠一样
　　
　　 除了怀念，勇气地活着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开始学着遗忘
　　 那一年，学打铁的国庆哥出师了
　　 时光和我一路风尘仆仆的赶了过去
　　 十二道坎子的遥远，没能阻止我们的步伐
　　 蹲在陌生的街道，新的铁匠铺前
　　 燃烧的炉火都是新的
　　 那天国庆哥荣光焕发，比取新媳妇更光彩夺目
　　 让人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我说等我长大了，就去城里也开一间
　　 时光说，看你出息的？为什么不开两间呢
　　 我知道时光的意思，可我没有一丝的尴尬
　　 直到国庆哥粗粝的大手，拍打着我们的脑壳子说
　　 吃席去
　　 很多年了。我和时光都忘不了那天吃席的场景
　　 时光说，那是一生中最好吃的红烧肉
　　 我说太丰满时，仿佛嘴角还在流油
　　
　　 后来，每次从城里的学校回来时
　　 时光和我都要掂起脚在窄窄的铁轨上
　　 从很远的地方朝着村庄的方向，走很久
　　 那是能寻找到的最短距离
　　 有时走累了，我们光脚踩着滚烫的石子
　　 脚底的疲惫一扫而去
　　 也有时，我们站在路基的水泥墩子上
　　 朝疾驰而来的火车声嘶力竭的喊
　　 那么多陌生的面孔一闪而过
　　 就像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光，没有更多的故事
　　 能写到终章了
　　
　　 许多事如此，时光已然经不起敲打
　　 岁月的手穿过遮挡视线的薄雾时，我们已追不上
　　 越来越远的过去
　　 无数次，凝视铁轨延伸的尽头
　　 无数次在月落大地的苍茫中
　　 我都在想。在那些迷之少年的时光里
　　 时光和我，应该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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