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五月三号晚上，“五一”来我家两天半了。
　　 “五一”今天学会了吃干饭（火腿肠掺蛋黄），学会了喝奶粉（羊奶粉），两条后腿也愈发有力了，竟能爬出鞋盒。它开始对鞋盒外的世界感兴趣，两只黄豆大小的眼睛瞪得溜溜圆，小脑袋不再那么僵硬。最让人惊喜的是，它开始慢慢适应“五一”这个名字，在我边呼唤边鼓掌的引导下，能稳稳地跟我慢跑十几米，虽会偏航，但已不至于摔跟头了。它的叫声越来越响亮“喵——喵——喵……”它的种种表现让我倍感欣慰，对妻子多次说道“它应该能活下来了！”
　　 没错！“五一”是一只小奶猫，一只还没出满月的猫崽子，一只还没有断奶的小猫，一只被强行与妈妈分离突然失去母爱的猫娃儿，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猫咪，一只今生再无可能与猫妈相逢的可怜家伙。对于猫妈来说，它是一个突然丢失的孩子，对于人类来说，它充其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宠物，但对于“五一”来说，这一刻，它的猫生将面临巨大改变。
　　 五一假期第一天，临近中午，我坐在店门前的圆凳上写文。邻居小宽提着一红色手提袋朝我走来，我礼貌性地站起来，并好奇地看向手提袋里，两团黄白色且毛茸茸的东西挤在一起，像是两只肥胖的小仓鼠。
　　 小宽问：“冬阳，你要猫吗？”我连忙摆手拒绝：“我不要，我不喜欢养猫！”小宽看我拒绝不死心，又追问：“它能吃东西了，好喂！养不？”搁在平时我定会继续婉拒，突然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可以送去曹庄（妻子娘家）养，随口对小宽说：“我岳母喜欢猫！”小宽连忙折返回来敞开手提袋，让我选一只，并解释：“这是今天去批发大扫帚时主家给的，一共有三只想让我都拿来，让来让去，我勉为其难要了两只，看着这么小，养在家里也怕被女儿捉弄死，就想给它们找个好心的人家，能让它们活着。”我看向手提袋里，两只小奶猫都是橘色掺杂着白色，其中一只睡着手提袋的角落里，毛色比例白色多橘色少，另一只在外侧依偎着它醒着，白色少橘色多，我顺手就拿了外面清醒的这只。
　　 拿在手里，感觉好小！除去尾巴，身长也就十公分，还不如我手掌大，这是目前为止我见过最小的奶猫。小时候也曾养过猫，但要来时都已满月，就连上次客户送的“咪咪”来时也已长至近二十厘米，上窜下蹦很欢实。如今这只小奶猫太小而且眼睛无神，我竟一度怀疑它是瞎的，头和背是橘黄色，其余地方均为白色，胎毛还未退去，它抖个不停明显看出极度缺乏安全感。
　　 我临时找来一个空鞋盒，把它放在里面。它害怕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我拿给妻子看，妻子质疑道：“这么小能养活吗？”我说：“谁知道呢？试试呗！我本不打算要的，但想着给咱妈养，就留下了一只。”饭后，我拿起桌上的火腿肠，捏碎一些准备试着喂给小猫吃，但心中惴惴不安，想它这么小会不会被噎死，会不会吃咸的拉肚子，会不会因消化不良便秘，会不会……甚至脑海里竟闪过小猫死掉的场景。当我把火腿肠喂给它，它无动于衷。妻子说：“这么小一看就没断奶呢，它吃不了固体食物，一会儿给它点牛奶！”女儿听在心里连忙打开一盒牛奶，自己喝了一些，剩了少半盒准备喂小猫。我倒了少许牛奶，把它的头轻轻按在奶盘上，它却不知如何去食用，即便我用手蘸上一点喂它依旧未果。
　　 整个下午，无论邻居家孩子们如何逗它，它都保持一动不动蜷缩在鞋盒角落里。这一刻，我有些后悔要它，想着它可能活不过明天，为这条小生命因为人类的一次错误决定死掉而徒增伤悲。让我难过的不仅是一只将要饿死的小猫，而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如果我不要它，即便它死去至少我看不到，就像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无数条生命逝去，我因看不到而不必悲伤，我更不会因看着生命即将逝去却无能为力而懊悔不已。我不想一条生命在我手上逝去，傍晚，我继续把火腿肠碾碎强行塞到了它的嘴里，令我意外的是，我明显感觉到它在吮吸我的指头。这是才明白，它出生后一直靠吃奶，目前还不会咀嚼，我用手指头蘸了牛奶，让它吮吸，虽量很小，但我看到了希望。
　　 由于没有养小奶猫的经验，不知道一只奶猫有多大饭量，就尝试着尽可能让它多吃一些。但它并没如我所愿，只舔了几下就又蜷缩回鞋盒里。我对它的明天再次担忧起来，或许是对弱小生命的怜悯，我把它带回老家，放在卧室里，并继续尝试喂它依旧未果。只能从心里祈祷它能捱过今晚。晚上虽没吃饭，但它状态有些好转，在鞋盒里颤颤巍巍地转来转去，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周围，并发出微弱的叫声，像是在找什么？没错，应该是在找妈妈。中午之前，它还在猫妈暖热的腹下吮吸着奶头，吃饱喝足后就钻进猫妈暖和的皮毛下酣睡，而此时，它只能在陌生的地方，在冰凉的鞋盒里，一圈又一圈寻找那个陪伴自己数天的味道，寻找甘甜的乳汁，寻找毛茸茸的温床。我为它铺上暖和的垫子，尽可能让它舒服一些，因为我知道，它可能活不过明天早上，我也做好心理准备接受这残忍的结果。
　　 五月二号一大早，我醒来第一时间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掀开鞋盒。鞋盒被掀开的那一刻，我看到毛茸茸的小家伙依旧蜷缩在角落里，但它的腹部有明显起伏，它还活着，我很高兴，我为生命的顽强而激动不一。它昨天什么也没吃竟活下来了，我看到了希望，并决定今天好好喂它。路上，我专门询问了养宠物的堂妹，向她学习一些养小奶猫的知识，当我告诉她小猫还没长牙，她说：“没经验的话怕是不好养，毕竟太小了。”最后告诉我不要喂牛奶小猫会拉稀，要喂羊奶粉。如果是家猫的话，好养活一些可喂一些碎蛋黄。
　　 回到店里，妻子煮了鸡蛋，我把蛋黄和火腿捏碎掺和在一起，粘在手指上，放到它的嘴边。或许闻到了鸡蛋的腥味，也或许它真得饿了，它开始变得躁动，头转动极快，四处搜索气味来源。当我把手指靠近，它的嘴碰到几次手指却又错过了，它对身体的控制还不是太好。当凑巧含住我的手指，它竟边咬边吮吸着把食物吃进嘴。虽吃的不多但足矣让我很欣慰，只要能吃东西，活的机率就大一些。下午我特意跟小宽要了羊奶粉，沏好奶粉，一遍遍试着温度倒在浅盘里，把它轻轻按住接近奶汁。闻到奶香，它变得兴奋起来，偶尔会吮吸两口，但随后被呛了。好在最后多多少少也喝了一些。拌好的固体食物，只是偶尔姿势对了能吃进几口。它急我也急，方法不对一切白费，但我不想过多介入，要想活下去就得让它自己学会吃东西。晚上下班时，我把它留在店里，整个晚上，我都在担心，它半夜饿了会不会叫？吃的是固体食物，至今未拉未尿，会不会憋死？一个大男人为一只小奶猫而担心一夜，说出来会让人笑话，但这是事实，就像看孩子第一次离家的妈妈，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于他。
　　 五月三号一大早，到店里我没像往常一样在车上看会儿书，而是第一时间奔向店里，掀开纸箱，发现它还在睡着，腹部有规律地起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听到动静它醒了，睁大眼睛望着我，抬起前爪扒着箱子“喵……喵”地叫，声音大了不少，像孩子看到妈妈那样兴奋。我沏上奶粉，拌好鸡蛋和火腿，一并喂给它。它进步很大，虽吃得还不熟练，但量不少，吃饱喝足，不再满足于箱子狭小的空间，喵喵地叫着想爬出箱子。午后，阳光正好，微风拂面，妻子让我带它出去晒晒太阳。
　　 在店门口，我开启遛猫模式。小家伙还没有一块花砖大，跟在我后面颠波颠波地走，甚至还想跑起来。早上时候，看它活得好好的，我决定给它起个名字，想了几个名都感觉太香气，突然想到我们结缘于五一，就叫“五一”吧！我喊着它的名字，带着它一圈一圈地练习走路，也顺便让它消消食，下下便。没成想歪打正着它还真撒了尿，拉了便便。当我看到它完成了新陈代谢的整个过程，基本放下心来，对妻子说道：“这次应该能活了。”妻子忙完，也会带着它在店门口转圈圈，不时还停下来逗它，问它拉不拉屎。这一幕把我逗笑了。
　　 一只小奶猫在被迫脱离母爱后，能迅速在新的环境适应下来，让我不禁感叹求生的信念之伟大。因这只小奶猫不经意走进我们的世界，让我和妻子童心泛滥得到一份被治愈的快乐，跟了一回潮流“撸猫”，做了铲屎官。
　　 在两天半的时间里，我看到了生命的顽强，看到了跨越物种的共情，见证了生命是有奇迹的，读懂众生间的平等。一只未出满月的小奶猫因主人临时决定被送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又因受赠者的善良把它送给我，我为小生命的延续改变了不爱养猫的偏见，让它在错失母爱的同时又收获了来自人类的爱，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它活着，故事就会延续下去。
　　 写完这篇文，我趴向床尾轻轻掀开床边的鞋盒。五一睡意正浓，蜷缩着身子，头和尾巴靠在一起，腹部有节奏地起伏。我想如果动物会做梦，或许它正做着一个和妈妈重逢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