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母亲节想起奶奶的爱(散文)
母亲节想起奶奶的爱
——写于2025年母亲节
1
当我翻开日历本的时候,小孙子贝贝提醒我说:“奶奶,母亲节快到了!”我看着小孙子贝贝那可爱的样子,总是想起我的童年是在奶奶的身边度过的。而我每每想起奶奶,便想起那一锅砂锅豆腐来。这倒并非因它如何美味,只是它总在记忆里冒着热气,白雾腾腾地浮在眼前,挥之不去。
奶奶家在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小村落,五十年代中期,那地方穷得连老鼠都要瘦上三分。村中房屋多是土坯垒成,屋子顶上苫着茅草,远望去活像一堆堆干牛粪。我自幼便跟着爷爷奶奶过活,父母据说去了城里“建设集二线”,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一面。横竖小孩子是不大记事的,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这般生活。
奶奶是个精瘦的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纵横交错。她常年系一条蓝布围裙,那围裙经年累月地浸了油渍,倒像是刻意染上的花纹。爷爷则沉默寡言,每日除了下地干活,便是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光在暮色中一明一灭,仿佛是他唯一肯与人交流的语言。
那时的日子确是苦的。衣服补丁摞补丁,我的一条裤子,膝盖处补了又补,最后竟厚如铠甲。吃食更不必说,玉米面、高粱米是常客,白面馒头只有年节才能见到。菜呢,无非是自家腌的咸菜,或是从山上挖来的野菜。肉是稀罕物,一年到头也未必能沾上几回腥。
然而奶奶总有办法。她能将最粗粝的粮食变出花样来。玉米面可以蒸窝头,可以贴饼子,可以搅糊糊;高粱米能煮粥,能焖饭,还能磨成面做面条。最妙的要数她的砂锅豆腐了。
豆腐是自家做的。奶奶隔三差五便泡上一盆黄豆,待豆子涨得圆鼓鼓的,便拿去村里的石磨上磨浆。那石磨老旧,转动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仿佛在抱怨生活的重担。磨好的豆浆用纱布过滤,倒入大锅中煮沸,再点卤水凝结。奶奶做这些时,动作麻利得像是在变戏法。
砂锅是粗陶的,外表黑不溜秋,内里却积了一层厚厚的釉光。奶奶将豆腐切成方块,放入砂锅中,添上山泉水,再扔进几片自家晒的干蘑菇,有时还会加一把从河边采来的野葱。灶里的柴火噼啪作响,不多时,砂锅便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打滚。
“慢着点,烫着呢,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奶奶总是这样说着,用抹布垫着将砂锅端上桌。豆腐在汤中微微颤动,白嫩如玉。爷爷会从墙角的坛子里舀出一勺辣椒酱,那酱是他自己用山上的野椒腌制的,红得发亮。一勺酱下去,整锅汤顿时活色生香起来。
我常常等不及豆腐稍凉,便急急地舀一勺送入口中,烫得直呵气。奶奶便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一朵秋日里的野菊花。爷爷不说话,只是将豆腐往我这边推了推,自己则多喝些汤水。
冬天的夜晚,屋外北风呼啸,刮得窗纸哗哗作响。我们三人围坐在炕上,砂锅架在火盆上温着,热气氤氲中,奶奶会讲些古早的故事。什么“狼外婆”啊,“牛郎织女”啊,“张大胆吹牛皮”啊,故事老掉牙了,但经她枯瘦的嘴唇讲出来,却别有一种魔力。爷爷偶尔插句话,多半是纠正她记错的地方,于是两人便要争执一番,最后总是奶奶胜出,因为爷爷的话实在太少。
有一年冬天,我发了高烧。山里缺医少药,奶奶便整夜守在我身边,用湿毛巾给我擦身子。凌晨时分,我烧得迷迷糊糊,却见奶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腐汤过来,汤里飘着几片嫩绿的菜叶——那是她珍藏多时的一点白菜心。
“趁热喝,发了汗就好了。”奶奶扶起我,将碗凑到我嘴边。那汤确实神奇,喝下去后,浑身毛孔都张开了,汗水涔涔而下。第二天,烧竟真的退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晚奶奶为了找那点白菜心,冒雪去了村里的代销点,回来时摔了一跤,膝盖淤青了半月才好。
再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山村,去了父母所在的城市。临行前,奶奶给我煮了最后一锅砂锅豆腐。那天她格外沉默,不停地偷偷抹眼泪。还不停地往我碗里添豆腐。爷爷蹲在门槛上抽烟,烟锅里的火光比往常更亮些。
城市里的豆腐种类繁多,有嫩豆腐、老豆腐、冻豆腐、油豆腐……可我总觉着不如奶奶砂锅里的那一味。如今超市里各种砂锅琳琅满目,有电砂锅、紫砂锅、陶瓷砂锅,我买过几个,却怎么也煮不出当年的味道。
奶奶早已作古,埋在村后的山坡上。去年我回去上坟,发现老屋已经坍塌,只剩半堵土墙倔强地立着。灶台的位置长出了一丛野草,在风中轻轻摇曳。我蹲下身,仿佛又听见了柴火的噼啪声,闻到了豆腐的香气。我多么想听一听奶奶干瘪这嘴唇讲故事的声音啊,哪怕叫一句“秀娃”(我的乳名)也好。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有寂静得令人发慌的感觉。
现在的孩子大约很难想象,一锅朴素的砂锅豆腐何以能承载如此多的记忆。或许贫困年代的幸福本就简单,一片豆腐,一勺热汤,便是全部的温暖。
我偶尔也会给自己的儿孙做砂锅豆腐,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却总嫌不够丰盛,要加些虾仁、火腿之类的配料。我不阻拦,只是心想:这孩子永远不会懂得,豆腐本身的滋味有多么珍贵。
2
以前我写亲情散文的时候,也经常把“母爱如水”四个字挂在笔尖上,但是对这四个字的深刻理解,却是最近我读了老子的《道德经》以后。这时候的我对“母爱如水”的理解更加纵深了一步,明白了为什么要把母爱和水联系在一起。
老子《道德经》里写到:“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初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翻译成现代语言就是:道德高尚的人像水一样,水善于施力于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安居于众人所讨厌的低洼之处,所以她的行为接近于道的原则。
我们把母爱比喻成“水”,就是说母亲的爱像水一样滋润孩子们的心身,中国的母亲安居于低洼之处,在家庭中除了上班挣钱养家意外,还要操持家务,辅导孩子学习,辅佐丈夫,做个贤内助。所以说,母爱像水一样。
老子在《道德经》里还写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夫唯不争,故无尤。”
总之,老子在这里是说,水的的德行是最上等的德行。水李育万物,自然而然地处于低洼之地。作为一个尚善之人,就像水一样,不与万物争高下,不居功自傲,安居于卑下的位置,清净安定,却无所不能。我们母亲的爱,也和水一样,是最上等的德行。
对于我来说,奶奶是爸爸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从小我在奶奶身边长大,奶奶对我的爱,一点也不比给爸爸的爱少,她对我的爱,是一个老母亲对孩子的爱,也是隔辈亲。我感觉到的是母爱,我看到的是奶奶作为全家人的母亲,那种高尚的道德。
每天早上,奶奶是家里起得最早的,她烧火做饭,冬天还要给大家烧洗脸水,提醒大家该起床了,该吃饭了。等大家都吃饱喝足了,奶奶才吃饭,有时候做的饭不够吃,奶奶就不吃了,喝点水吃点剩窝头就行了。中午叔叔和我都回来吃饭,每次一进我家的农家小院就有香喷喷的饭菜等着我们呢。奶奶总是辛苦地做饭,烧水,做家务,忙个不停。
即使这样也不能满足家庭成员的需要,饭菜晚了一点,爷爷就会不高兴了,除了发脾气,还会挑毛病。就是二叔也会噘着嘴生气。奶奶总是谦卑地哄着爷爷和二叔,自己总是笑眯眯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柔和的,小声的,就像是夜莺歌唱一样。
过年过节,奶奶更是提前半个月就忙上了,做全家人的新衣服,新鞋子,做过年吃的东西,磨面,做粉条……忙个不停。就这样忙,也不叫苦,总是低眉顺眼地忙碌着。
听说奶奶生的五个孩子,每次都是自己接生,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冬天去河沟里洗衣服。这样的中国母亲,是极端辛劳的,慈祥的,伟大的。真的是像水一样,居于低洼之处,滋润着万物。这就是我现在理解的“母爱如水”。
3
在我印象中,奶奶从不发脾气,从没有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的妈妈,都在奶奶的宽容爱护之下健康的生活。就是对家里的小猫小狗,小鸡,小猪,奶奶都是非常善待他们,记着给它们喂食……而我们包括我爷爷、叔叔和姑姑等,都很少考虑到奶奶的需求,奶奶也从不计较、从不在意。
总之,可以说奶奶是将“母爱如水”这四个字诠释得尽善尽美的人,她热爱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无论是人和动物,都在奶奶的宽容和包涵中。有一次,小松鼠来我家偷吃红枣,奶奶就放一些在房顶上,故意给它吃;还有一次,奶奶看见一直野兔子受伤了,就给它包扎伤口,将其送回山里。奶奶是最好的母亲,她给了我最伟大的母爱。我一辈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想起奶奶,想起奶奶对我的爱,就会心中充满感恩。感恩上天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奶奶,给了我一个可以治愈一生的幸福童年。(张凤英原创首发与2025年母亲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