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奖状，瞧着坐在讲台下仅有的几个娃娃，稳定了心神，廉老师开始讲课。对他们来说，这堂课，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也是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没有具体的课题，仅有对校园生活的回味。
　　 “同学们，过完这个夏天，从下个学期起，你们就要去新的学校读书了，到了那里，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为你们谋个好的前程。”停顿片刻，环视教室内部以及那几个小娃娃沮丧的神情，廉老师接着说，“不必悲伤，不要难过，新学校对你们来说，只是新的起跑线，但凡你们用功读书，不管到了哪里，都一样。是好娃娃，老师就喜欢。付出了，期末当然会有回报。老师的话，希望你们能铭记于心。好了，都说说各自的感想吧。”
　　 薇薇先站了起来，还没说话，被廉老师拦住了：“这堂课，只谈心，不用站起来，有啥话，坐着说。”
　　 薇薇点点头，坐下说话：“老师，我不想去新学校。”
　　 那话一出，玲玲和凯凯也附和着：“我们也不想去。”
　　 那话听着廉老师差点落泪了，说实话，他也舍不得面前这仅有的娃娃们。为了他们，为了这所学校，一年到头，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这里，眼瞅着学校里快没了娃娃，他别提有多着急，没少跑路，找这里，找那里，风里来，雨里去，没少看人脸色，没少吃苦。原以为，他的辛苦是有效果的，没想到啊，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学校。
　　 眼下，娃娃们多多少少有点抵触情绪，廉老师理解：“你们几个的心情，老师明白。乡村教育资源整合，是国家政策，是经过多次讨论之后才决定的，不是谁一句话能定了的事。”
　　 玲玲说：“老师，国家政策，我们明白，只是总觉得心里有道坎过不去，我们去了别的学校读书，那您呢，也去吗？”
　　 廉老师摸了摸满头的银丝，微微笑了笑：“老师早过了退休年龄，要不是咱们学校还有你们几个，老师早回家养老去了。”
　　 凯凯好像想到了什么，问：“老师，那，我们去了新学校读书，咱们这所学校，将来会用来干什么呢？”
　　 那话问得廉老师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清楚教育资源整合的政策，至于没了学生的校园，在以后会用来干什么，他回答不上来，现在呢，有学生在问，他也不能不回答，想了想：“当然有用，至于用途，有很多很多，可以改成仓库存放东西，说不定，还能改建成养老院，那都是有可能实现的事。不管以后干什么，肯定始终在的。你们想老师了，想学校了，就多回来看看。”
　　 “我们当然会常回来看看的，”薇薇搓着手指头，“可是……”还没说出来，被旁人的话打断了。
　　 “廉老师，廉老师……”
　　 “对了，对了，应该是他们来了。”廉老师边念叨着，边扭头瞧着户外。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小轿车，一男一女下了车，朝着这边急匆匆地赶来。
　　 “他们是谁，来干什么呢？”玲玲问。
　　 廉老师答：“新学校的老师，来接你们去熟悉环境。”
　　 薇薇问：“现在就去吗？”
　　 廉老师答：“是的，就是现在。”
　　 凯凯眼角湿湿的，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好孩子，不难过。”廉老师边安慰着，边招呼来人进来，“来来来，请进，请进，一路上辛苦了。”
　　 一男一女先后走进教室，向廉老师问好：“廉老师，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廉老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凑合凑合。”顿了顿，“同学们，这位女老师姓魏，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也是我原来的学生。男老师姓同，是你们的新数学老师，不过呢，不是我的学生。”
　　 那话一出，不知为何，竟然有点招笑，娃娃们却笑不出来。
　　 魏老师走向娃娃们跟前，像慈祥的母亲那般微笑着和蔼地上下打量着，见凯凯的眼角有泪珠，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他轻轻擦了擦，又小心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小声问：“怎么了？”
　　 声音，甜甜的，暖暖的，任谁听了，心里都是舒坦的。
　　 凯凯没有言语，从面部表情能看出来，内心深处对魏老师是欢喜的。要不然，他不会任由她摸着他的小脑袋。
　　 可能，一方面，是魏老师说话柔，另外也是廉老师的学生，基于上述两点，再看薇薇和玲玲，对魏老师最起码也没有敌意。
　　 见状，廉老师松了一口气。他真怕娃娃们对新老师有敌意，到了新学校，肯定会影响学习成绩的。
　　 廉老师示意魏老师和同老师讲几句。
　　 沉思片刻，魏老师先开口说：“同学们，孩子们，我知道，你们此时此刻对廉老师，对这所学校，心里是极其不舍的，说句实话，不单是你们，我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我的小学时光，也是在这里度过的。今天，再次来到这里，我百感交集，想当年，我毕业那阵，学校里的娃娃，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随处可见。可现在呢，只剩下你们三个了。而且啊，过了今天到了明天，这里不再有娃娃。学校，也不再是学校。如今，我，还有你们，能干什么？来，都说说。”
　　 薇薇说：“好好学习。”
　　 玲玲和凯凯使劲点着头，等同于也那么想。
　　 “这就对了，眼下，你们还不能悲伤，要把心间的思念化为动力，用于以后的学习中，等你们长大了，有出息了，有能力了，再回来用你们的本事改变这里的落后面貌。”说到动情处，魏老师的眼角也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为什么咱们学校的娃娃越来越少，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穷。所以啊，你们一定要努力，改变肩上的穷命。你们这些小娃娃，是村子的未来，是祖国的未来，你们肩头的责任，心里明白吗？”
　　 娃娃们纷纷嗯了几声。
　　 “孩子，我这就交给你们了。”廉老师对魏老师和同老师说。
　　 “放心吧，有我们在，不会出任何岔子的。”同老师拍着胸脯再三保证着，“我们会把娃娃们当成亲孩子来看的，他们不会受一丁点的委屈，要是以后他们有不顺心的地方，我们任由您老随意发落。”
　　 “言重了，言重了，你们能那么说，我就放心了。好孩子，跟着新老师去熟悉新校园环境吧。”廉老师边说，边朝着娃娃们走去，依次拉着他们站起来，让他们背着书包，推着他们朝着户外走去。
　　 魏老师和同老师紧跟着。
　　 同老师打开车门，让孩子们先上车，廉老师又叮嘱了几句，还拜托魏老师和同老师多多照顾照顾孩子们。
　　 “廉老师再见！”
　　 “廉老师再见！”
　　 ……
　　 车子早已载着孩子们没影了。
　　 廉老师依然站在原处，遥望着远去的小白点，保持着说再见的手势，久久没有离去，脸上泪水涟涟。毫无征兆，一阵风袭来，树叶子哗啦啦响着，似乎也在诉说着心间的不舍……